〔楚郭〕纯情少年“俏”尸王

62.第六十二章

    
    (62)
    在众人打的火热的时候,郭长城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这样的忽略甚至于带着点刻意。
    他想要他们停下来,想要他们不要继续打了。
    可是他做不到。
    因为他谁都阻止不了,谁都不会听他的,无论是赵云澜还是……楚恕之。
    念着楚恕之的名字让他心头一阵苦涩。
    他什么都做不到,从原来到现在。
    他不明白他这样的想法源自于哪里,只是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就如同附骨之疽一样,深深的刻入他的心底。
    他只是……
    只是什么?他茫然不知所措。
    而就在他陷入这样的茫然的时候,他听见一个人说:“好久不见了。”
    他下意识的转过头,看见那个判官正抱着手臂看着他。
    原来他不是唯一一个被忽略的人。
    可是,为什么这个人会被忽略呢?他并不是一个和他一样的人。
    他看上去……就是那种该名扬天下的人。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判官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唇,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人嘛,总该有些底牌是不被别人知道的。”
    他轻声说,声音说不出来的柔和,就和他与郭长城已是相遇多年一样。
    不知为何,郭长城也觉得他十分熟悉,下意识的就向前一步。
    他一面觉得这人熟悉,一面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苦涩。
    他走到判官身边,那人伸出手,面具下露出来的眼中满是笑意。
    “来和我到这边来。”他说着,拉起郭长城的手。
    郭长城就像着了魔一样的跟在他身后,心里半点不觉得恐惧。
    他们两人走到了大神木之下,判官先向前一步,走到了神木下方,伸出手轻轻抚摸神木的树干。
    神木没有任何变化。
    郭长城望着他的动作,眼神不由自主落在神木之上,一瞬间,精神有些恍惚。
    “很亲切对吗?”判官问道。
    郭长城回过神来,下意识的避开了目光。
    “来,你过来。”判官对着郭长城微笑着招手。
    鬼使神差的,郭长城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两个人靠近神木,枯木一动不动,就好像死了一样。
    “你见过功德笔吗?”判官忽然说。
    郭长城摇头。
    判官接着说:“我也没见过。”
    他说完自己反倒先笑了笑:“不过我想那一定是一支极其美丽的笔,书尽世间功过,判定一切对错。若是可以,我都想让他写写我这一生功过对错,究竟是欠了人的,还是被人欠着的。”
    他叹了口气:“早年我与一人相遇时,他说我这人生来就不是个服输的性子,是注定要与天谋命的人。”
    郭长城扬起头来看着他,忽然脱口而出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判官不答,反问道:“你为何不问楚恕之这个问题?”
    郭长城一瞬间愣住了,他看着判官,满眼的茫然。
    判官似乎是早就料到他的反应,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这个笑容随着郭长城脸上越发茫然地神色渐渐扩大,直到最后,他竟然是捧腹大笑:“我便说这世上最无趣的就是天道,最有趣的也是天道。这世道是上天弄人,命运果真是不公平啊。”
    郭长城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可是心头却涌起了一阵苦涩,那苦涩仿佛接连天地,承接了万千生灵的苦痛。
    也承接了他自己的苦痛。
    笑完之后,判官收起来所有的情绪,忽然问道:“你相信命运吗?”
    郭长城想了半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哦,信还是不信?”判官问。
    “不知道。”他回答道。
    “不知道?好回答。”他说,“这个世间谁又有答案呢?”
    郭长城忍不住看着他。
    “我原来不信命运,很坚定的不相信。”判官嗤笑一声,忽然说道,“楚恕之也不相信命运,到现在也不相信。”
    郭长城不明白他为何提起楚恕之,紧接着就听见他说:“但是到最后我们都不得不相信命运。”
    他转过头,对着郭长城说:“就像你,一个如同天降下来的人,是注定改变我们的人。”
    郭长城下意识的睁大眼睛:“我……”
    “听不懂对吧?”他抢在郭长城之前说,随后在郭长城诧异的目光中,缓缓地在他面前半跪下,由下至上看着郭长城,眼神却与居高临下时一般的傲慢,“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是郭长城。”郭长城莫名其妙的回答。
    “郭长城……抛开郭长城这个外衣,你又是谁呢?”判官说,“你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吗?你有名字吗?你有自我吗?还是你所谓的自我,只是别人加于你身上的……假象?”
    我有名字吗?我有自我吗?
    不过一个简单到不知所谓的问题,却让郭长城一瞬恍惚。
    他应该用我就是我这句话回答他,可是却说不出口。
    所谓我与我这个问题,人类已经讨论了千年了,郭长城原也听过,却从不曾疑惑过。
    可是这一瞬间,他的话却像是激起了什么。那些潜藏在心里很久很久以前的问题,很久很久的疑惑,很久很久之前的茫然一瞬间全部涌上心头。
    他曾经很想问一个人,想问问那个对他而言如同父亲一样的存在,问问自己对于他究竟算是什么?想问问他,既然不予他自我,又为何放他在尘世轮回?
    所谓轮回于永恒轮转的生命有什么意义?所谓明灯又能在黑暗的世界照亮什么?
    他能拯救这世界什么?又能带给在无尽的轮回中挣扎的人们什么?何时生命能得到解脱?而他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凡人不得解脱,他永远……渡不了众生,也照不亮明路。
    于是只能高高在上的看他们挣扎,可是这样的神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他是谁呢?
    他不是谁呢?
    郭长城是谁呢?
    郭长城又不是谁呢?
    郭长城是这无尽轮回中挣扎的众生,那么这个居于郭长城身上的他又是谁呢?
    他茫然的抬起头,听见判官说:“很早以前,我嫉妒楚恕之,为何他总是能够得到真心待他的人,明明我比他强,明明我比他更加优秀,为何总是他能够遇见愿为他而死的人。后来等我目睹了真相,我不嫉妒了,我只觉得可笑,原来上天如此仇恨他,这样折磨你们。”
    “你能照亮世人,你能照亮他吗?”判官问道。
    我从未……我其实从未照亮世人,更无法照亮他。
    “我无法照亮他。”郭长城垂下头,“更无法照亮世人。”
    为何要照亮世人呢?神为何总想要拯救世人呢?为何总是这般高高在上呢?
    判官脸上微微露出一点笑意:“是了,神就该放弃普渡众生,因为众生是渡不了的,更无法由神解脱的。”
    他低下声音:“神应该把天还给众生,放弃他们所谓的命运。将主宰的机会还给人,将判决对错的权利还给生灵。万物对错本就不该是神来决定。你能为我,为众生,取回功德笔吗?将天道还与众生。”
    他跪在地上,抬起双手,如同朝拜一样。
    郭长城垂下头,他缓缓地走到大神木之前,指尖轻轻点在树干之上。
    神木轻轻晃动,恍如在回应他一般。
    判官脸上多出了一分喜色,他慢慢抬起双膝,像是随时准备着起身从郭长城手上取走他的东西一样。
    为何要照亮世人呢?神为何总想要拯救世人呢?为何总是这般高高在上呢?
    神……本来就无法照亮世人啊。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郭长城忽然低下头:“很久以前,有人说我高高在上。”
    判官的眼神一变,多出一丝深色。
    “为此我曾一度质疑我为何存在,至今也不明白,我究竟能做到什么?然后发现,其实我并没有质疑错,因为我从来是真的什么也做不到。”郭长城苦涩的说道,“圣人无法拯救世人,是因为圣人总是高高在上。不入世,那知世间苦;不做人,那知人之悲。可是圣人怎么会不知道?七情六欲,苦恨愁多,所以圣人怜世人苦,是悲自己不得与世人同在。”
    “你想起来。”判官说,“你知道了,圣人?”
    郭长城摇头:“我并不知道,也不是圣人。只是你问我时,忽然想通了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问题。”
    “你告诉我,我什么也照亮不了。”郭长城说,“其实你弄错了,我并不是不知道这点,我早就知道我什么也做不到。”
    他停顿了两秒,接着说:“昆仑君也知道。”
    所以不愿予他自我,是因为明白沉溺于众生苦痛的生灵会永远不得解脱。
    所以宁可无情,宁可无心,宁可无痛?
    可是入世的心血怎会不怜众生之苦?怎会不愿与众生一同沉沦?
    即使什么也做不到。
    昆仑君三个字被他说出来的一瞬间,大神木剧烈的晃动,有什么东西仿佛要破土而出了一般。
    可是郭长城依旧像是不知道一样,接着说:“圣人,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如此无能,但是怎么能不做点什么,因为众生苦……本就是圣人的错啊。你说,将天道还于众生,可是,昆仑君他们,何时霸占过天道?天道不是一直都在众生手里吗?所谓圣人,只是与人同样挣扎于执念之中的……人而已。”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伸出手,紧接着大神木剧烈的颤动,从中间被劈成两半。
    刺目的光辉一瞬间夺走所有人的视线,郭长城却依旧抬着头,注视居于正中的那只笔。
    功德笔。
    判对错,书功过?
    谁能书功过,谁能判对错?
    神吗?圣人吗?天道吗?
    恍惚之间他忽然想,这支笔给他与昆仑君做下的又是怎样的判定呢?
    他又会给圣人判下什么样的对错功过?
    不,其实他无法判定世间,是人、是生灵本身在定对错。
    功德笔的现世引起了一阵骚乱,在这阵骚乱中,他听见那个人问:“所以你甘愿承担命运吗?”
    郭长城摇摇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我不知道。”
    最恨,情之一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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