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君若归

第二章:落地生花

    
    深夏的蝉声,嘶哑的枯瘪的,将等待的每一刻都磨散地粗砺无比,让人抓心挠肝坐立不安。
    笨重生涩的推门声响起,似穿彻了整个傍晚静谧的天幕,女子在恍惚间,见一白衣男子不紧不慢跨过门槛,他的身影好像是温柔的,是暖和的,是包容的,是明媚的,但也是拒人千里之外的。
    他越走越近……而后渐而明了。
    女子心中惊觉着,是她梦中飘着衣袂的男子,是她记忆中将她在万箭里拽起的男子,是那个有着乌黑长发的男子!
    梦中的幕幕,绘满了缤纷的颜色,像是一副长景壁画般幅幅剥落在眼前。
    “说!此毒如何解?”声音渐渐随落鞭声在耳畔回荡,似那地狱恶鬼的怒号同霹雳灼烧的青黑火焰交织缠绕。
    一位中年男人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女子睁开眼睛想要循声望去,霎时间一片晕眩模糊,只看得见闪动的火苗,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此毒……我怎会解。可……可要让阁主失望了。哼……”女子有气无力的冷笑着,那嘲讽的神色即是满面淌着血,也刺眼的看得真切。
    “今日看来若不让你偿点苦头,怎会讲实话!”说罢男子又重重的挥了一鞭,女子咬着牙槽闷哼,神色仍是不屈的倔强。
    “尚阁主莫要白费气力,正所谓……血债血偿……这个道理……阁主不是不明白……尚??杀了我哥哥,你灭了我族人……我怎会怕少我一个?……我等着他还有你……和我一起下地狱!”女子啐了一口血,挑着眉,像是一只跌落的黑猫,满身是伤,依旧丝毫不肯低头。
    男子额角青筋暴起,眼神尖厉的似要把女子刀刀凌迟,终究无可奈何的暴怒着打了几鞭,甩手而去……
    倏然浓雾渐而四散,整个暗沉沉的牢狱中白茫茫的一片,似幻似真,场景开始翻转。
    女子转而疾跑在山林中,身后百匹铁骑踏出滚滚尘烟,惊飞层层众鸟。踏在黄土地上的马蹄声,震的是天翻地覆,好似日暮途穷,黑夜压着苍圆天穹倾覆而来。
    似乎是在本能求生欲的驱使下,女子近乎疯狂的奔逃,一路摔倒又爬起,石头挂破她的衣裙,砂砾擦破她的手脚,她也无意停歇。
    渐而女子筋疲力尽,信念好似就要随那身后的尘烟卷向天穹巨口,而后散落世间。忽而间,在她目所能及的地方有一道天光闪过,一位男子身骑白马而来,身后是一片霓虹。
    那道虹光,撕裂了压在女子心头的噬人的黑夜,天光在天际处崩裂开来。女子向男子奔去,伸出了她龟裂了的,累累伤痕混着尘土与血水的手,好似托付于生命最后的一丝希望,就在此时的百名铁骑架起弓弩,箭如雨下。
    “嗖”一只羽箭正中女子,那唯一的信念也在飞旋而来的箭镞下捻断了,女子吃痛猛的一抬头。马上的男子,她看清了他的脸上温润如玉般的笑容,如星河般映着亮光的眸子,让人在绝境中濒危的心顿时透亮。就在咫尺间,马蹄落下,女子就快要握住男子的手,不料羽箭巨大的冲力,让女子一个趔趄栽倒在了尖石上。
    在明暗交替中,她在想,男子的那双手若是握着也一定是无比温暖的吧。
    “感觉可还好些?”
    女子循声抬头望去,与男子四目相接。在这瞬间,好似岁月其徂星辰坠落,云海翻腾皑雪融化。女子莞尔一笑,从虚空坠下落地生花。
    如清风朗月般的男子,映着落晖,女子看清了他飒飒绰资,他如墨画的修眉,他含秋波的俊眼,见之忘俗,又有一段自然地风流态度。一袭月牙白袍被称起的妥妥帖帖,点缀腰间的烫金玉?带,让本显素雅的长袍溢出积几分雅致与庄重,轩俊与不羁。
    “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若不痛是好,痛是不好,那么现在我不好。”女子轻快笑着与男子玩笑,勾起她鲜莹明洁的眼眸。
    听后,男子不恼不燥,也与她玩笑:“我看疼的还不够,还有气力与我打趣。今天的病是不用瞧了,脉也不用把了,通通都不用干了。流的不是我的血,疼是不是我的肉。”
    “那也好,我要是血干而死,反正脏的不是我的床,埋的不是我家土。”女子轻哼,眉头一挑,扭头不在与他搭话。
    不知怎的,只是初见,女子隐约觉得男子似她念念许久的人,好似相识了一世。男子的亲昵,她只觉太过突然,却也并不排斥。陌生感在这第一眼起就烟消云散了。
    男子笑道,轻甩宽大的衣袖,挑起衣摆,坐在女子榻边。
    “用的是我家药,睡的是我家床,死了还得埋我家土。人是我救的,死活是我的。来,把手伸出来,让我检查检查你的伤口。”
    明明他是在笑,笑得还是那般如沐春风,可眼角的笑纹却荡不开眼中阴沉沉的黑。他的话也是宠溺的,可是听上去就是没缘由的让人心头一悬。
    女子扭头,把手伸了过去,许是觉得伤口过于触目惊心,她也不忍直视了把。男子拿了香枕垫在案几上,小心翼翼卷起袖袍,将裹着的白布掀开。还未等细看,便眉头紧锁,刚包扎完的地方又渗出了血水,一片殷红。
    “小丫头,你是怎么睡觉的,伤口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再这样反复,你的胳膊是不用要了。”男子抬起浓密的睫毛,看了女子一眼,说罢又把了把女子的脉搏,眉头皱的更加深了。
    “你……”男子欲言又止。
    “你脑后有一块血块,已经七日了还没有消散,我本以为并无大碍,谁知……”
    “谁知?谁知什么?”男子凝重的神色让她心头一沉,难道这是要死了吗?
    “我……我这是要死了吗?怎么会这样?本以为算是大难不死,没想到也还是这个结局。我还能活几日?为什么老天爷会这样对我?为什么?我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美若天仙,倾城倾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子怎么就香消玉殒了呢?我不信!我酒没有喝够,肉没有吃够,我不依我不依……你说你要负责的,人是你带回的,用的是你家药,睡的是你家床,死活都是你的,要是救不活还得埋你家土。你哪能就这样让我死掉?我不管我要是死了,变成孤魂就日日缠着你,让你日日见着!那也得都怪你!”还没等男子说完,女子便“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惨白的面容瞬间由于憋气有了血色。
    男子轻叹出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
    “死不了,我还没有说几句,你这小丫头就闹了,我的意思是,你脑后的血块可能是你记忆缺失的缘由。你身体最打紧的就是皮肉伤,需好好调养,怕落下病根。那些不记得的事情就不记得了,不碍事。世人都说尽断三千烦恼丝,无牵无挂自逍遥。你头发没掉,烦恼没了岂不是美事一桩。”男子伸出手擦拭女子脸上拆出的两行泪痕。
    “不用死了?”
    “嗯。”男子点了点头。
    “那……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女子脸上瞬间雨过天晴,瞬间什么事也没有了,仿佛刚刚要死要活的人不是她。
    换了副神色后,女子斜眼一看,顺手拍掉男子扶在她脸上的手:“我可还不认识你。就如此非礼。也不见得是什么谦谦君子。”
    “容姑娘这话讲的,可真是伤透了在下的心。费尽周折把你个小丫头救回来。醒了后过河拆桥,一句道谢也没有,竟还如此说我。”男子一边说着一边给女子换着药。
    “道谢?指不定你这色胆包天的衣冠禽兽包藏什么祸心呢!”
    “我如何就成色胆包天的衣冠禽兽?你要知道,那世人都仰慕陌家公子,可是举世无双的。”男子即便是自夸,语气也没有丝毫的起伏,仿佛盛名下也只是他的一副皮囊。
    “啧啧啧,从自己嘴巴里讲出来可真不害臊,我听的都要面露桃色,羞不成样了。”
    女子抬眼,与男子四目相接,她看见男子瞳孔中倒影的自己,被他如深潭般死寂的眼眸,卷了进去。
    “那我可还没来得及见过若儿羞怯的样子,想必若儿羞怯的样子,定是极诱人的。”
    男子的温柔急转直下,让她猝不及防。他缓缓牵起女子的手,握在手心。女子心头一惊,暖意通过指尖,直捣进她的心房。
    谁不想沉溺美色呢?男子的温柔明晃晃的,明晃晃的陷阱。可他的陷阱那般粗略又那般高明。他仿佛就是在刻意的告诉她,温柔之下,要的就是你的那颗真心。给与不给,都由不得她。也罢,她自打被救起的那一刻,就没了选择。
    男子垂下眼睛,满是愧疚。
    “若儿,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委屈了。”可每每到此时,她又不禁的希望,他便是真实的。
    “若儿?我吗?”男子点头。
    “你姓容名若。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男子看着容若笑了笑,伸手揉着容若的头发。
    “我姓陌名桑。虽然中间隔了六年未见,可你一点也没变,依旧一副冥顽不化的小丫头模样。”
    “你才冥顽不化!”容若掰下陌桑的手,狠狠咬了一口,陌桑仍是温柔不减,满含笑意,眉头也不皱一下,任容若咬着不放。直到容若嘴边淌出鲜血,她才放开了嘴巴。
    “你骨头真硬,硌着我嘴巴了。”只见陌桑虎口间有一排清晰可见的牙印,渗着鲜血。
    容若瞬间泄了气,自责感涌了上心头。
    “……那个,疼不疼。我……我还是去拿药给你处理一下好了。”容若掀开被褥刚要起身,一把被陌桑拽了回去。
    “都说了不许乱动了,伤口裂了,你不疼我心疼。我这点小伤不要紧。”陌桑靠着容若耳边,呼出的气温温热热的吐在容若的耳朵上,惹得容若心中一阵酥麻。
    “若儿,好久不见。”许久,陌桑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可你手还淌着血。”
    “若儿,无大碍的,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心中都是甜的,像蜜一样。”
    容若将陌桑看进了眼里,轻叹一声,情话那般甜却怎么也甜不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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