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君若归

第四章:灭门之灾

    
    “好!我信你!莫要让我失望。”容若起身,盯着陌桑漆黑的眼睛,甩开衣袖,拱手一拜。
    “若儿,如此便是见外了。”陌桑扭过头,望向容若,眸子是清冷的秋水。容若情绪有些低落,她着实有些力不从心。陌桑的话哪句是真情哪句是假意,她想破脑袋,也琢磨不出。
    “我说过我们相识,这是真话。”
    陌桑的那双眼睛,能把人心看得透亮。
    “那哪句话是假的?”陌桑不答。容若无奈笑了笑,话是真情是假罢了。
    “那我若问你,你可会讲真话。”
    “会。”
    “你可会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会。”
    容若心中一阵酸涩,皱了皱眉头沉默了。她真的不知该怎样去待陌桑。她对陌桑的不信任,以至于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要反复拿捏。可她如今一无所知,如刀俎上的鱼肉,怎样拿捏也好似没有任何的效用,只会让她精疲力尽。
    “若儿,你嘴上说信我,心里却万分怀疑。我们这样终归会举步维艰。”容若不可否认,他们不是在僵持,而是她自己不肯让步。
    “以如今的情形来说,你明白也好不知也罢,怎样你都是无济于事。我也诺于你过,不会负你。你只管信我便是了。”
    容若的眼底的光闪了闪,心底终归是动摇了。她让了一步,真真假假她都不想再去盘算了。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寄人篱下还要依傍他人生活,就算是明明白白又怎样?她逃不掉,也改变不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是懦弱的,只是她不再抵触陌桑给她的温柔罢了。
    容若点点头,告诉陌桑她明白了。
    “那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正事了。你想知道何事,便问吧。”
    这些天容若有太多的疑惑了,那要暴戾的男子,那次第落下的鞭声,那奔策催人的马蹄,以及这所有一切的源头。
    回想起来依旧是让人绝望又无助,容若双唇微微颤抖道 :“我问你,我是不是被人追杀了?”
    “是。”
    追杀?容若低头想了想。她没有一身戾气,也没有一身骄纵,自认为不是一个会去做伤天害理事情的人。那么这场恩仇最有可能是因为私怨而掀起了波澜。再者追杀者耗费如此大的人力与物力来追杀他,想必极大可能因为他们的恩仇已经触及到了一个家族的存亡。
    “这是为何?”
    “是因为尚墨要抓你去解毒。”
    “那他们又是何人?”
    “他们是尚阁。”
    “我为何要去下毒他人?”
    “你为了报仇,毒害了尚??。”
    容家世代为医,最擅长用毒,以药材发家后,买了大片土地,做起了各种生意,如今可谓是富甲江南。
    江南一代本就安定,容家一府人日子过得也颇为滋润,各方势力看容家财大气粗,不免巴结。在江南这块土地上,就算是尚阁也要让他三分。容家长子容如清一日在一家酒馆,与尚家之子尚??发生了口角,原本理在容如清。可尚??一贯飞扬跋扈,作恶多端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自知理亏见论不过容如清,便恼羞成怒一刀刺死了他。
    容家去尚阁讨要说法,尚阁却避而不见,连赔礼道歉也没有。容若一气之下,毒了尚??誓要血债血偿。尚墨这才去道歉,为的是换得尚??一命。可这人命的事,哪有这么轻易了之。凭什么尚家公子的命是珍宝,容家公子的命就如敝履?加之尚阁息事宁人的态度,更让容家怒不可遏,坚决以命换命毫不退让。尚墨见谈判无果,尚??身上的毒不能再拖,便不惜以容家满门性命相要挟,也要找出解药救得尚??。
    “原来如此,怪不得尚墨对我不下杀手。我其他家人都可还好?有没有向他们报与我平安?”
    “若儿,兹事重大,我慢慢同你说。但在这之前,你须得答应我,做好心理准备。”
    陌桑顿了一顿,神色似有难言之处。
    容若见陌桑这般,心中一沉,强烈又沉重的预感,一阵阵的袭上心头。
    她吸了口气,定定神,抬首昂然与陌桑对视,目光似那般坚定。
    “你说吧,不要顾忌些什么,不论是何结果,我都要去承受的。就如你所说,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去面对,逃不掉。”
    陌桑一怔,容若不仅聪慧敏睿,更一种坚韧的气节。在未知的恐惧面前,在巨大的压力面前,敢于承担不惧不缩。他开始有点害怕这个叫容若的女子,怕终有一天要让他疯狂。
    “若儿,自我救你的那天起,我从被大火烧尽的宅院废墟中一共寻得一百九十八具遗体。”陌桑皱着眉头,垂着眼睛,不忍心去看容若的神情。他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对容若而言都是噩耗。而这些所带来的痛苦,像是一把刀,活生生凌迟着容若那颗鲜红的炙热的心。
    陌桑赶到容家府邸时,只见遍地尸骸残瓦。焦木横亘在路中,天口泛着墨青色,烟雨纷纷然然落下。黑鸦在树顶盘旋嘶哑,旌旗缠绕枝丫上无声地翻飞。青山绿水中的庭院,一片死气。
    “无……无一幸免?”容若咬着牙,声音颤抖着。她起初是震惊,她知道尚阁手段毒辣,却未想毒辣到这等地步。陌桑的字字句句像千金的铜鼎压在她胸口,让她连呼吸都觉得痛。
    “是,无一幸免。”
    容若仿佛看到了尸骸堆积如山,天边一片血色。
    “噗——”而后容若顿失亲人与家庭的痛才渐而袭来。心中郁结,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若儿!”陌桑赶忙扶住容若,为她号脉。
    “受惊过大,气血郁结于心。旧伤未好,又添心伤,你脑后的血块不消反涨。这样下去,身体是吃不消的。也怪我,将你逼的太紧。若儿,你今天还是早些休息吧,我们们明日再谈。”
    容若一把抓住陌桑的衣袖,摇了摇头。陌桑低下头,眼中隐隐有些忧虑。
    “若儿,我是真的担心你。任何事情都不能急于一时,况且你的身体状况着实不宜再谈论这些。”
    容若不可置否,骨子里是倔强的,攥紧陌桑的衣袖不肯放手。所有事下来,好像她能决定的事只有这一件了。似宣示主权般,执拧又不可侵犯。
    “也罢也罢,终归是拗不过你。心结打不开也是如鲠在喉。事先说好,谈完就休息。”
    陌桑松了眉头,眼神中有着平日不见的疼惜,长叹一口气后,终了还是顺了容若的意。
    “好。”容若点点头,也知身体比其他更要打紧些。
    “那……一百九十八口人你将……作何处置?”
    陌桑淡淡道来,无悲无喜的表情,像是娓娓道来他人的故事。
    “我已将他们葬于霍岗上。”
    “可都知其姓名?谁家谁户?”
    “虽化为焦土,根据尸骸位置,骨骼大小还是可以认得出来。但其中有三十七口,辨不清身份。若儿的三个姨母,两个姑母及其夫、子,两个伯父及其妻、子全部罹难。”
    容若一听蓦然地起身,抓着乱糟糟的头发,急迫的踱着步子,衣袖胡乱的拖着地,眼中似有万般不可置信。
    “一百九十八人怎么可能无一活口?一百九十八人呐!我不信!下雨还有东边日出西边雨的,一场大火怎么会困住了所有人?我不信!”容若出离愤怒,整个人狂躁不已,眼睛瞪的通红。她心中那个最不愿出现的想法,渐而清晰又真切了起来。
    “若儿,莫要激动。”陌桑跟着起身,拉过容若,一把将她按在怀中。
    “告诉我,他们的死因,我不相信我的亲人们,全部都是死于大火窒息。你告诉我!”容若扭过头,拽着陌桑衣襟,抬头看着他,眼睛猩红。整个人与绝望只有一步之遥。
    “是的,你猜的一点也没有错。他们确实不是死于这场大火。尚家先是屠门,后是焚烧,所以,无一活口。”一道晴天霹雳炸在容若心头上,尚墨为了一个人,一个死不足惜的人,赔了一百八十九口的性命。人性的劣根,在欲望与自私的催发中疯狂生长,万条触枝攀过墙垣,扼住心底最后的纯良,蔑视万物的生命,势要毁天灭地。
    “唔——噗——”又一口鲜血从容若的口中喷涌而出。
    “若儿!”
    容若按着胸口垂下眼睑,眼中苦涩与自责交杂,如同利刃般刀刀割在她心尖上。若不是她毒了尚墨,怎会让尚阁狗急跳墙,屠杀了她满门?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
    “若儿,这不是你的错,他们做的恶,你不必拦责分毫。莫要多想,你这身体遭不住。”
    “这些人都视人命如草芥吗?他们在动手之前,没有那么一点的恻隐之心?一百九十八口性命,在一语之间,手起刀落里便没了!如今我有何颜面去见那些死去的亲人们!”
    容若合上眼睛,许久没有睁开。血和泪卡在嗓子里,五味杂陈。
    “如今,有一件庆幸的事,令尊不在这一百九十八人里,他极有可能还还活着。”陌桑没有安慰容若,他知道无论怎样安慰也无济于事。但在一片绝望中,唯一的慰藉,也只有仍有人幸存。
    “为何你如此肯定,不是有些人辨不出身份吗?”
    “因为伯父早在两个月前就失踪了!可以肯定的是,伯父不在尚阁手中,不然也不会去抓住你这根最后的稻草。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现在首要之急是先找到伯父。我明天再去加派人手打听,你这几天要好好听话,安心修养才是。”
    “谢谢你。”
    容若神色落寞起来,孤独感油生,自己好似那水塘里泛着白肚的濒临死亡的鱼虾,无亲无故无依无靠。
    “你不必谢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七年之前,你我离别之时,我曾向你许诺,待我归来,归来护你无恙无忧。可这般残破景象是我的失诺。我这几天在想,我要是早点找到你,那么这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了。是我应该向你道歉。”
    陌桑站在容若身后,看着她单薄的身影,绝望伴着深秋的凄凉将她包裹于黑暗之中,顿时又瘦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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