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银子说是借,其实跟白给差不多,不过能耳根子清净,把这些没脸没皮的人打发的远远的就行。
这一家人,只能说,真不愧是能养出甄璐那样“大度”之人的家庭。
似乎在他们心里,没什么矛盾不能解开,没什么错误不能被原谅。
给了他们银子,晨曦就将甄家人放到脑后去了,几天后,下面的乡村有好些被河沟里涨满的水淹到了膝盖,紧跟着,县里就涌进来一波家境不错的农户来避水难。
至于那些穷得到县里生活不下去的,就结伴裹着粮食往村子附近的高地避水去了。
好在雨也渐渐地住了,这次水患并没有闹得太大,再加上县里早早做了准备,一县人民算是平安度过。
接下来的吃,以及可能因为潮湿而引发的疫病才是大问题。
雷弈又忙了起来,晨曦也没闲着,她不织布了,开始买医典药书学治病。
先前那本药材炮炙论她挺感兴趣的,早就看完了,而织布的窍门她也掌握了下来,将现阶段能想出来的花样都交给张翰永换了五百两银子后,便全身心投入医药的学习中。
水患平后,雷二婶来过几次,这次见晨曦又在捧着书看,就忍不住说她:“你这天天儿地看书,还想考个状元去咋的?”
晨曦看她一眼,没答话。
这个二婶,自从雷飞的生意做大后,对她和雷弈的态度就有些变化,也不能说是不好,却多了些理所当然的颐指气使。
晨曦虽然不在意,但也不想和她多说什么。
见侄媳妇又是这么个态度,雷二婶心里不大得劲,占了自家儿子那么大便宜,没让她巴着自家吧,好歹你态度尊敬点儿。
雷二婶看了眼晨曦拿着的那本书,又觉得这个侄媳妇真是太败家,想起早晨买菜时看到许多带着孩子到县里卖的苦人家,顶好的黄花大姑娘,拿三十斤苞谷就能领走,她心里就动了动。
雷二婶突然换上一副面色问晨曦:“小曦,你嫁给我家弈两年多了吧?”
晨曦疑惑怎么突然说这个,还是点了点头。
“你这肚子”,雷二婶看着晨曦,“怎么到现在还没个动静?”
原来是这个意思!晨曦笑道:“我们不急的。”
“怎么能不急?”雷二婶急道,“你二叔常说,大哥只留下弈这一根苗,到他这儿可不能又是一个孩子了。你们都成亲快三年,孩子影都没看到,你还说不急?”
接着又道:“你是个懂事的,这样吧,收拾起你这些书,跟我到街上看看,给弈买两个小的回来。”
晨曦脸上的笑淡去,她看着雷二婶,再次认真说道:“我们真不急,就不用二婶操心了。”
别说她根本没想过为了个孩子给雷弈找什么小,就是她一辈子都不生,也没有雷二婶插手的理。
“家里我看你也操持不好,买两个小的有什么不好?”雷二婶虎着连,此时直接就用命令的语气了。
“二婶”,雷弈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他皱着眉走进来,“曦曦怎么样,都不用您管。中午了,您还不回去给二叔做饭?”
雷二婶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的,深深叹口气,说了句“算我多管闲事,以后你们就知道了”,然后甩袖走了。
晨曦忍不住笑看向雷弈,“你来的真巧。”
“听说乡下的水都退下去了”,雷弈走到她身边捏捏她的脸颊,“要不,咱们还回家去住?”
晨曦点头,“好啊。”
转天,雷弈就到衙门辞了捕头一职,无论县太爷还是师爷怎么挽留,他都没半点松动。
五天后,交接完手头上事,当天,雷弈就套上马车,带着晨曦轻装简行地回家去了。
虽然家里被水淹过,但是对雷弈来说,收拾好也就是半天的事情。
回村的事雷弈并没有去跟二叔家说,等雷老二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他们回村后的第二天了。
雷二婶听说雷弈吭也没吭一声就带着媳妇回家去了,转头看看她早上才刚从菜市外面换回来的两个大姑娘,傻眼了。
雷飞知道此事缘由之后,好几天没有搭理他娘,半个月后,就揣着两张银票去府城了。
现在刚遭过灾,丸子的生意在县城做不大开,他想去府城探探路,正好也让他娘趁机清醒清醒,别觉得他挣了点钱就开始四处显摆。
还指手画脚地给弈哥买小的!雷飞都不知道说他娘什么好了。
不过雷飞这一走,雷二婶是彻底傻眼了,家里只有孩子留下的一百两银子,再加上两个一收拾便水灵灵的大姑娘,她顿觉危机重重,就想把这两个姑娘再卖出去。
两个姑娘也是聪明的,一见雷二婶有卖她们的意思,立时跑过去求了雷二叔。
雷二叔看着这两个花一样的姑娘,心知被妻子这一转卖,以后八成得落到烟花之地,就不想造这个孽,对过来叫两个姑娘出门的雷二婶道:“拿二钱银子来,给她们两个一人一钱,让她们回家去吧。”
都这么大姑娘了,没有记不得家在哪儿那一说,一钱银子又不多,不会让这俩姑娘拿他们当冤大头。
雷二叔觉得这个处理挺好的,却不想下一刻脸上就被雷二婶狠狠挠了一把…
夫妻两个好吵一场,不过最后还是一人给一钱银子让两个姑娘回家去了。
…
晨曦学医,雷弈打猎,两人每日都会进山,后来晨曦的功夫有雷弈的一半时,两人就收拾了半个月的干粮往深山里进发。
匆匆两年后,晨曦的医术已经小有所成,在雷弈的陪伴下,她还从深山里摘得好几种珍稀药材,拿回家炮炙好,做成了一瓶又迅速补充元气之效的药丸。
甄家人就是在这个时候一身风尘仆仆地相互搀扶着回到彩云庄的,认出是他们,此时在街面上闲磕牙的人迅速地围了过去。
“甄大嫂子,你不是到府城做老封君去了吗?”一个妇人爽利地喊道,“怎么这个样子回来了?没坐马车啊。哎呦,这是璐儿吧,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倒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
说话?饶是赵氏脸皮再厚,这时也开不了口,牵着甄璐只埋头要冲过人群家去。
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地数了数甄家的人数,不够啊,那人就问:“家兴哥,这老太太还有你们阳子呢?当初不是除开家兆,你们都去府城了吗?”
听见有人问起,甄家兴终是再也忍不住地蹲下身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没那个命啊,没那个享福的命,还去争…”
想到跟着原家人往京城去的路上,被一群暴民打死的儿子,还有粮食被抢后饿死的老娘,甄家兴就又恨又悔又痛。
那个时候他那素来伶俐懂事的小女儿呢?她躲在原家的队伍里,阳子没了,她派个人过来问一声都没有。
他没了儿子又没了娘,能怎么办?只有听赵氏的,继续跟着小女儿,到京城后,原家这样要脸面的人家,总不能不管他们。
谁知道,到了京城,小女儿偷偷拿银子安置过他们,半年后才过来见了一面,一见就哭,说对不起弟弟对不起奶奶,没想到原家人那么狠心云云。
甄家兴也是那时才知道,小女儿在原家连个说话的地位都没有,当时就气得晕了过去,醒来后大病一场。
养好病就想着,他便是要饭,也得要着回到老家,将儿子和老娘的骨灰埋到甄家的祖坟里。
至于那个撺掇着他们一家人跟着她来京城的小女儿,甄家兴全只当没生过。
然而他还没准备好回来时,小女儿就拿着一张休书找了过来。
甄家兴恨得咬牙,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成亲三年不到就被休,这就是你跟家人说的,你和那原家少爷的好感情?如果不是你逞这个能,阳子和你奶奶怎么会被你连累?明知道原家人不待见你,你就不该叫我们一起来京城。”
甄璐泪如雨下,却又开口将甄家兴反驳了个哑口无言,甄家兴再次病倒,牵连两个月才好,然后什么也不准备了,拿根棍子拄着就回家。
甄璐和赵氏埋怨不停,但是又不得不跟着。
他们这一趟从荆城到家,直走了大半年。
听甄家兴断断续续说完,本来还有几分看热闹心理的村人唏嘘不已,后来你一碗面我半碗米地给送到了甄家,总算让他们回到村里的第一晚没有饿着入睡。
第二天,就有好事者到山脚告诉晨曦这些事,并劝她不管多怨她爹娘,这个时候能伸一把手就伸一把手。
晨曦可不想再被这家人黏上,都回到故土了,还能饿死不成?她不会去管这个闲事的,更何况,以德报怨何以抱德?
她才没有好心到不计前嫌地主动去帮甄家人。
但是晨曦不帮,傍晚的时候,一身素白衣衫的甄璐却出现在山脚边,看见她就跟没看见似的,而雷弈还没刚从厨房出来呢,人就闪灼着两汪泪泉走了过来。
雷弈一开始都没认出这是谁,听到一声甜腻的“姐夫”,顿时把他给恶心坏了。
没搭理这人,他两步到大门口关大门上闩,转身看见晨曦正看着他笑,就气不打一处来:“刚才怎么不提醒我?”
在雷弈的印象中,甄璐就是个特别令他恶心的黏腻的牛皮糖,当年因为二婶误会先给她提了亲,她便时常用这个为借口往自己身边凑,现在竟比那时更恶心。
见雷弈一副踩到狗屎的表情,晨曦不厚道地笑得更欢了。
外面甄璐哽咽委屈的还在继续:“姐夫,我有话要跟你说。”
雷弈皱皱眉,直觉告诉他这样的女人不能搭理,就拉住晨曦往屋里走去。
晨曦笑他:“你不会是怕甄璐吧。”
“不能一巴掌拍死,我就只好躲着了”,雷弈说道,看着晨曦,语气有几分凉,“你看热闹看得很欢快啊。”
晨曦摊摊手,“那要我怎么样,出去左右甩给甄璐两个巴掌?”
对于这种沾上就甩不掉的人,她同样很没办法,还真是像雷弈说的,躲着吧。
于是两人收拾了行李,当晚就锁上屋门院门出去了。
月色如霜铺洒在地面,骏马悠闲地走在乡间小路上,雷弈将披风提了提,完全包裹住前面的晨曦,问道:“想去哪儿?”
“西北的高山雪原”,晨曦说道,“听说那里药用价值奇高的药材比比皆是,去那儿看看吧。”
一路上,晨曦每经有市镇的地方都要义诊,虽然一地收治不了多少病人,但等他们到雪原时,她的医术还是有不少的提升。
眨眼十年过去,晨曦已经是闻名整个大楚的名医,雷弈的武功同样迅速提升,成为大楚堪称武神一般的存在。
后来他们回到了彩云庄,没惊动任何人,将十年前离开时封存到地窖中的泥炉小锅等日用东西都取出来,让马儿驮着,进了后面的深山。
深山一百里外有一座险峰,峰腰有一处温泉,因四周山壁遮挡,是个四季如春的好地方,曾经雷弈带着晨曦在山里采药时发现此处,他们就在这附近留下了记号。
没离开彩云庄时,他们还过来洗过两次温泉,这次回来,雷弈就说:“我们去那个山谷隐居吧。”
一直到晨曦老到意识涣散时,她才察觉,这一辈子,她竟然丝毫没有腻烦地跟雷弈走到了生命终点!
至于这个小世界女主甄璐,早在三十多年前就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那时晨曦还以为这个小世界会崩塌呢,没想到它却依旧运行着。
意识一瞬间涣散,如同炸开的烟花般向四周散开,下一刻又迅速合拢,卷着更多的光芒聚成一枚黄豆大小的紫珠,如流星一般擦过这片黑暗,很快地,进入一团黑雾形成的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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