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徐家有条不紊地依次洗漱, 小小洗手间没断过人。
冯超弄完个人卫生, 把小裤衩和袜子顺手搓了, 晾到阳台上。他母亲还在世的时候, 他就养成的习惯, 贴身衣物不劳他人的手。
这是好习惯,安景云只叮嘱他别洗外衣外裤。那些可以扔洗衣机,积多了一起洗。
冯超穿着棉毛衫裤,外披棉袄,经不住春寒料峭打了个颤。
里面传来徐蓁不耐烦的声音, “冯超你动作快点,冷死了。”
阳台门开着条缝, 风从缝里钻进去, 姐妹俩的床贴着窗边,易冷、易热。
冯超应了一声, 赶紧回屋。
徐蓁和徐蘅已经上床, 一个打着小呼噜,另一个半靠在床边捧着语文书念念有辞, 提前在背诵课文。两人各自一个被窝, 冬天没支帐子, 冯超目不斜视, 低头往外走。
“冯超, 今天老师是不是跟你们说了预备班的事?”
他们几个四五年级的, 颇有默契没在徐蓁面前提起, 没想到她还是听说了。
冯超点点头,提心吊胆看着徐蓁。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就是脸色难看了点。
冯超试着安慰她,“面向整个大市招生,估计一个学校能考进去的只有一个两个。”
徐蓁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这会安景云还在洗手间,老太太在另一侧的阳台上收拾杂物。
“你没把握?”
冯超摇摇头,“我不想考。”
“为什么?”这下轮到徐蓁吃惊。从小安景云教她不能错过任何机会,不能选择父母,没办法选择出身,然而自己还是可以决定一些事情的,比如考试成绩。
冯超说话一向慢慢的,“我打算读完初中考商校。”
“你傻啊?”徐蓁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虽说他父母都不在了,但借钱也可以读完大学,再说自家爷爷、父母怎么可能不帮他。
“不能总靠别人。”
一年学费二十块,但一日三餐的吃,四季的衣服,还有一些零星的开支。安阿姨一家对他像对自己孩子一样,他不能真的把自己当成徐家的一部分。
徐蓁翻了个白眼,“等大学毕业,你再报答我妈不更好。”她算给冯超听,“本科毕业是干部编制,工资是高中毕业学徒工的一倍。你读个商校,准备毕业去商场卖蜜饯?”办公室人员有定额,一个萝卜一个坑,只要前面的人没退休,那个坑就不空。哪怕退休,单位也优先考虑安排老职工的子女接班。再听听外头的动静,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书包翻身,不读大学这辈子就是普通人,你成绩好,不可惜?”
“现在才小学,离高中毕业还有很多年,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后怎么样。”冯超还是慢慢地说。
“都说男孩子越往上读成绩越好。”徐蓁有点心虚。
她听别人说的,有人说安歌眼下成绩好,但女孩子一进初中成绩往下掉,小时了了、大时未必。每次听到这种话,她暗暗希望成真,那样不会显得她特别没用。可她也知道不对,是妒忌。
冯超不知道徐蓁的心思还转了个弯,以为她只是鼓励自己,有点不好意思接口,“明天要上课,早点休息。”
经过小房间的时候,门缝下透着光,冯超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小房间的门突然开了,安歌朝洗手间那边看了一眼,“快。”
冯超来不及多想,下意识走了进去。
安歌穿着棉绒睡裙,小腿冷嗖嗖,赶紧跳上床钻回被窝。
冯超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但知道一定有事,静静地等她开口,但毛毛抱着双膝没说话。
“哪里不舒服?”
安歌摇头,“想有人陪。”自从老太太说要走,她偶尔会陷入沉思。改变并不难,然而做出的每个选择,有可能引向一个未知的走向。冯超本来跟她没交集,她也没特意做什么,但蝴蝶轻轻一挥翅膀,变化来了。
毕竟还是孩子,冯超思索了一下,要不要像兄长一样沉稳地坐在毛毛身边,给她讲两个睡前故事。
只是不知怎的,想到兄长,脑海中立马冒出方辉的样子。他对方旭又照顾又嫌弃的表情,亲切复好笑。
要是有这样一个哥哥就好了……
他赶紧掐灭念头。开玩笑,方辉比他还小呢。
“怎么啦?”安歌注意到他的表情。
冯超扭捏了一下,把刚才的想法说了出来,安歌抿着嘴直乐,“他啊-”真的是好哥哥。不过,“我觉得他可能通不过预备班的考试。”
冯超也觉得。方辉不是不聪明,只是他不愿意全力以赴在学习上。
“你不打算去预备班?”冯超敏锐地察觉到毛毛的心事。如果方辉考不取,而她考取了,那么两人就要分开上学。如果方辉不去,那毛毛实在太孤单,她又这么小,谁知道同学会不会欺负她,冯超急了,“叫他用功啊。他发过誓要照顾你,一定会遵守诺言。”
方辉经常把要照顾安歌的话挂在嘴边,认识的人都知道,卷毛头的小姑娘,是他编外妹妹。
但读预备班不是方辉想要的,安歌倒是想,她太想早点进大学了。
“这有什么关系,你是为他好!”冯超简直不敢相信,有谁会拒绝能让自己变得更好的建议。
“我是为你好”-安歌讨厌这句话。
梦里安景云以这样的名义,强硬地安排孩子们的未来,徐蓁也用过这句话,想摆布妹妹们的终身大事。
安歌一直想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改变家人,但她是为自己好-一个没有后患的前景。她绝不会理直气壮通过“我是为你好”,去控制他人。
“那……怎么办?”冯超张口结舌。
“没事,我会想开的。”反过来安歌安慰他。
她振奋一下精神,“不过我会提醒他,好好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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