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八零小卷毛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进长征医院。
    接诊的人员等候在门口。救护车一到, 他们把病人移到推床。
    徐蓁坐在普桑的前座,车刚停就要推门下车,被小王眼明手快拉住。前方接诊的动作行云流水,无声而充满默契,容不得半点干扰。几乎在同时,安景云出声阻止, “等一下。”徐蓁半侧身盯着医护人员, 那刹那格外难熬, 但也是瞬间,她感受到几分安景云让她学医的用心-专业美。
    干脆、利落、神气。
    “走吧。”安景云说道, 徐蓁很惭愧,爷爷生死关头,她走神在想什么呢!
    她们下车后,小王才呼出一口长气,往后一靠闭上眼。一路开得累死了,不敢慢,怕跟丢车, 半夜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问路都没地方。
    车窗被轻敲两下,小王睁开眼, 发现是安歌。她递进来一只搪瓷杯,“姨父, 喝点热水睡会。”小王才拿驾照, 又不是专业司机, 也幸亏八十年代考驾驶资格不是摸几天方向盘就能去考,光理论学习包括汽车构造和维修在内都要学几个月,能拿到驾照的人无不基本功扎实。
    小王领情,接过来喝了口热水,“去吧,我停好车就来。”
    安歌点点头。还是受限于年纪,有些技能说不通,不能替上去开车。她算得上驾驶好手,摸过许多车型,从皮卡、切诺基到保时捷都开过,也跑过长途山路。虽然现在没高速公路,但路况比盘山公路还是好多了。
    安歌去到病区,徐重已被送去做ct,徐正则他们守在护士站旁。要等天亮后才能办入院手续,此刻只能等,不过不影响医疗,该做的正在做。夜班护士解说整个流程,先做检查,如果符合手术指征就手术,手术结束后,患者将在重症监护室度过观察期,恢复到可以由家属护理的程度再转入普通病房。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袁医生陪着主刀医生过来,把他们带到办公室。
    医生指着片子上的出血点解说手术难度和风险,徐正则和安景云听得面无人色,真不知道该不该手术,然而医生也说了,不手术的话风险更大。他们已经开了病危通知,具体看家属的选择。
    安景云大着胆子打听手术的成功率,医生还是一脸平静,“任何手术都有风险,不能保证成功。”安景云看徐正则,徐正则也正看着她,有什么办法,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签手术同意书吧。
    徐正则手抖得签不下去,安景云拿过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在与患者的身份那里她写了儿媳,医生看了下,让她重签了一份,得写成女儿。
    长征医院的手术室跟别处不同,不允许家属跟上去,家属只能等在病区的护士站。
    又坐了一会,麻醉师来说麻醉风险,接着是护士长。连听三遍,徐正则和安景云渐渐有些恢复镇定。等到再来一个年轻医生,自我介绍说是主刀的助手,手术风险才说上句,他俩不由自主齐声说出下句。
    苦中作乐,连躲在一旁掉眼泪的徐蓁也有点想笑。安景云叹气道,“别说了,我们也不懂,既然进来了,全听你们的,让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安歌暗暗点头,安景云就是有这个豁达,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成功是医生医术高,失败是命。梦里爷爷那次是几个小时就去世了;爸爸手术成功,但并发症严重,心、肝、胃统统出问题,最后肺部衰竭。到奶奶意外摔倒脑部有淤血块,袁医生跟妈妈谈的时候,让她再信任他一次。小姑姑闹着说奶奶这么老了,干吗还做手术,医生就是想多挣钱,但妈妈拿定主意,让小姑姑起开-钱是她出的、陪护又是她来,不用听别人废话。
    折腾了一晚上,天蒙蒙亮的时候,小王从外面买了早餐,跟着一起的还有卫晟云。医院位于闹市区,离小王的别墅近,离外婆家更近。不过如今外婆跟舅舅他们都住在小王的别墅,那套弄堂的小房子空关着。
    一篮大饼油条,大搪瓷杯里是豆浆,铝饭盒装着白煮蛋。小王嫌外头煮好的鸡蛋洗得不干净,自己动手洗了煮的,时间有限,来不及做茶叶蛋,只好装了一纸包盐,嫌淡的自己蘸盐。
    卫晟云很久没看见小外甥女,跟大姐、大姐夫打过招呼,从口袋里掏出个杯子抢先倒了一杯热豆浆,递给安歌,“毛毛,晓得你有洁癖。这是新杯子,本来买给你妹妹的,你来了你用。”
    家人都知道安歌的洁癖,经常善意地嘲笑,后来来了安峻茂,程度比安歌还厉害,大家又觉得安歌还可以,起码她不烦人。像这种几个人合用一个大杯子的时候,她只是不喝,不会像安峻茂一边说嫌弃的话,一边要求给他拿独用的杯子。
    杯子是塑料的,印着花仙子小蓓的图案,眼下最流行的。
    安歌跟卫晟云说谢谢,后者伸手一抓她的卷毛,“谢什么,你小时候经常骑舅舅头上出去玩的。”
    安景云把油条分出一半塞给值班的护士,带着家人到窗口去吃。徐正则没动,安歌拖他起来,帮他用大饼卷了两根油条,放到他手里,“不吃饱没力气照顾爷爷。”徐正则想想也是,手术后父亲肯定得卧床休息,要是自己先倒下,谁来照顾老父。
    从窗口能看见马路上的梧桐树,安景云远望了一会,轻声跟徐蓁说,“以前妈妈住在那。”她指了个方向,“房子大,朝向也好,这时候有早开的桂花,风一吹,一阵阵飘进屋里。”不过没享几年福,家里一年比一年紧张,房子卖了抵债,父亲被押送回原籍,母亲跟他离了婚,搬进鸽子笼。
    安景云很少提小时候的生活,此时突然有种一晃三十年,如处梦里的感觉,兜兜转转。回头看见两个女儿陪在身边,倒又觉得周围的人啊、声音啊又实了,可以讲家常了。
    卫晟云的女儿是卫淑真在带,小名叫咪咪,“咪咪长得有点像毛毛,头发没毛毛卷。”安歌之所以小名叫毛毛,是安景云按一龙二虎三猫咪取的,毛跟猫方言里同音,叫毛毛比猫猫好听。“比不上毛毛聪明,也比不上颖颖。四阿姐结棍个,介小小毛头已经学钢琴、学英语。老娘经常说她,夫妻俩还跟公婆挤在小房子里,有这个钱不知道存起来买房子。”
    安歌光听不说话,四阿姨才不像舅舅,出手在低价买,以后陆家嘴的房价……啧!
    这时电梯门开,秘书满面黑气走出来,身后是徐青鸾夫妻。原来徐青鸾想想不放心,生怕父亲走的时候自己不在,好处全被兄弟占了去。但她又不放心家里,非要让司机先把她送到家里,安顿好三个儿子才出发。又跟秘书打听老干部的抚恤金会有多少,可以安排几个工作,一路没个消停。
    秘书公务在身,生怕错过遗言,但他深知这种人的难弄,只要应对不好,说不定哭闹到上头去,说人还没走茶就凉了。一旦事情发展到跟中年泼妇当面对质的地步,他肯定逃不脱无能的评价。
    听到徐重在手术中,秘书松了口气,接过一只鸡蛋加入吃早饭的行列。
    徐青鸾还想嘀嘀咕咕,被徐正则低吼一声制住了,她生平第一怕她妈,第二就是怕弟弟。弟弟大部分时候脾气好,可越是这样的人,真的发起火来堪称恐怖,此刻差不多快到临界点了。
    早上八点,安景云和秘书下去办理相应的手续。医院暂时没病房,而且徐重进重症监护室,开病房的话陪护的家属倒方便了,有个休息的地方,但对医院和别的病人来说是资源浪费。秘书原本想强调这是老干部,但被安景云劝住,“晚上可以在过道睡,现在天气暖和,垫条棉褥就行。”
    将近十一点,先有床位护士过来通知,病人快下来了,可以在进重症监护前见上一面,但也只是一面,病人在外面多呆一秒,就多一秒风险。徐正则他们赶紧守在电梯口,每次电梯响动都伸长脖子看是不是会停在本层。响了几回之后,电梯总算叮一声停下了,门一开护士护工推着病人走得飞快,徐正则跟着跑在旁边,叫父亲的名字。
    徐重被剃成一个光头,缠着厚厚一圈纱布,身体各处联接着许多管子,脸色黯黄,知觉有一些,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看人。护士也大声叫他名字,“徐重,你儿子媳妇孙女在这,认得出吗?”
    “嗯……”徐重应了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护士大声道,“不要睡!家人都来了,你要坚持!”她见徐重似乎说了两个字,凑上去听,原来是说,“么哭……”
    这口音带着厚重的方言,徐正则他们比护士先听出来,眼泪更控制不住淌个不停。徐青鸾向来深恨父母偏心弟弟,但老头子一世威武,此刻衰老无助,反倒勾起她心里的辛酸,张嘴呜呜大哭。
    从电梯到重症监护室短短一段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转眼病人已被推进去,门又关上。
    主刀医生下来后,跟他们说了下手术的过程。
    十分惊险,期间发生了二次出血。
    幸好老人没有严重的基础疾病,如果能挺过术后危险期,花个三五年做康复,还是有望恢复正常生活的。
    “别哭别哭,”见两个小姑娘无声的眼泪流个不停,医生笑道,“放心,老爷子求生意志很强,肯定会好的。辛苦了大半辈子,眼看日子越来越好,怎么能随便脱队,至少要看到小康水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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