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华初滟

    
    明明还下着小雪，可风烟山庄的园子里却温暖如春。
    园子上方扯开白色的轻纱阻挡雪飘落下来，园子中央两边摆放着案桌，软垫。
    婢女们穿梭其中，将一个个白玉细口瓶摆放在案桌上，把刚刚从树上剪下来，开得正好的红梅插到瓶子里，把玉制的碗碟摆放好……
    每个案桌后方隔一丈就摆放着烧得正旺的炭火，驱散寒冷。
    “啧，这么奢侈的手笔也只有月照弄得出来。”
    “本公子看是王侯想办这样一场宴会也难呐。”
    “百两一匹的软云纱挡雪，千两一个的羊脂玉瓶做花瓶……月照的富可敌国，果然是名副其实。”
    “……”
    陆续到来的千金公子，低声的交谈着。
    “风月楼楼主，本世子早就想见识一下，奈何一直次机会，如今正好。”君景寒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君景安跟在他身后，环顾了一下四周，眼中浮上一丝黯然。
    “月照感谢诸位赏脸。”月照依旧是一袭蓝衣，脸上是爽朗的微笑，带着小童走过来。
    “哈哈，月照楼主客气了。”
    “能受月照楼主之邀赴宴是我们的荣幸。”
    “王兄说得对，是我等之辛。”
    “……”
    “各位抬举，月照不过一介商贾。”月照语气谦和道。
    “月照楼主何必妄自菲薄，谁没听过你月照楼主的鼎鼎大名。”君景寒摇着自己的折扇，有些漫不经心的说。
    月照笑而不语，在看到钟离初与君珏并肩而来时，杏眼里掠过一丝复杂的黯然，遂勾起得的微笑。
    走上前去，却在离君珏一定距离时停下来。“凤临小姐，很高兴能到您。”
    微垂着眸子不知在沉思什么的君珏抬头。“月照？”
    钟离初在旁边观察着君珏，发现她在看到月照时，面色虽与平常无异，但她眉头轻皱了一下。
    她似乎不知道月照为她来了风烟山庄，也是，她都一直呆在屋子休息，也没有出来过，怎会知道月照为她而来。
    “是，我奉故人之邀，护送您回去。”月照微笑着说。
    “月照楼主这是什么意思。”钟离初微挑了一下眉头。
    “字面上的意思，初世子见谅。”月照没有多说，转头看向君珏。“凤临小姐，请您上座。”
    君珏没有理会月照，站在钟离初身边没有动，她本就讨厌人多，特别是不熟的人。
    君珏这样，月照也没有再次请求，而是微笑着请各位公子千金入座。
    “请各位随意。”月照在钟离初的下首坐下，因为君珏和钟离初坐一席。
    月照拍掌，两排粉衣侍捧着佳肴美酒奉上每一桌，中间空出来的位置，白裳粉裙的舞妓正在翩然起舞，而首位没有人……
    钟离初抿着杯中酒，欣赏着舞乐，余光瞥着君珏，她自入席后就取了桌上白玉瓶中的红梅，其余的东西她一样没动。
    月照在旁边与她温柔的说话，她似没听到一样，垂着睫羽摆弄着手中的红梅，而她又带着面纱，钟离初看不清她有什么神情。
    君珏指尖捏着梅花瓣，无意识的用力，艳红的花汁染红她白晢的指尖。
    今天已是十一月廿十八了……
    “凤临小姐，你的手上染上梅花汁了，要我为您擦干净？”月照手着拿着一块洁白的帕子向。
    君珏思绪被打断，睫羽一颤，很是自然的把手递到钟离初面前。
    钟离初瞥到月照幽怨似刀子的目光，默，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帕子仔细的把她指尖的花汁擦干净，虽然他知道君珏肯定有带手套。
    “好了。”把帕子收好，放开她的手。
    “嗯。”君珏应了声，把手收回来，低头静默不语。
    钟离初挑眉，昨天那样还真把她唬住了……有些不太现实……
    她不是圈养了男宠的？虽然他有点不信，毕竟她还未及笄，懂什么？
    但是看到数阁数卫都是年轻且容貌姣好的男子，还与他……这般熟练后，他就有些相信了。
    钟离初不知道的是，她圈养男宠，淫乱宫闱之类的流言都是某些人刻意造谣的，但她完全不在意，甚至还推波助澜了一把，在重华殿刻意营造了几次声色犬马的靡艳画面，让数阁被误以为是她的后宫……
    至于数卫皆容貌姣好，是因为这样看着顺眼，与他……这般熟练，其实是感觉错了吧，两人都是新手，懂什么叫天雷勾地火的激烈，只是情意初动，皆顺心而行而己。
    一旁的君景寒看到这一幕，用折扇顶着自己的下巴，眯着眼睛看看浅抿着酒的钟离初，又看看不知在想什么的凤临，再看看笑得有些勉强的月照。
    这个月照应该是以凤临为主的吧……而这个凤临……总觉得……
    君景安看到钟离初对那个什么凤临的那么亲昵，虽不断的说，过了今天凤临就离开了，但她心里依旧不舒服，难道隐世之族的人真的这么不懂世故规矩吗？竟让初世子给她擦手。
    君景安愤愤的扯着自己的手帕。
    “景安，你怎么了。”君景寒突然转过头来问君景安，把君景安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我没事。”
    “嗯，有什么事和哥哥说。”
    “我知道了。”
    ……渐渐的大家都酒饱饭足，宴会也到了尾声。
    月照说了他此次的目的，把凤临带走，这个大家在收到帖子后就已经知道了，又见他对凤临如些亲呢，可见他们之向的关系非同一般。
    可是凤临是隐世之族的人怎么会与月照认识，难道月照也是某个隐世之族的人，年少白手起家，短短几年便富可敌国，不屑权势……想想好像月照真的有可能是隐世之族出来历练的子弟，那他们认识就没什么奇怪的。
    “凤临该回她的凤家了，初世子，后会有期。”月照意味深长的看着钟离初，微笑道。
    钟离初亦轻笑一声：“后会有期，月照。”他又看向有些倦怠的君珏：“凤临儿，后会有期。”
    君珏不知是有听到不想应还是其他的，没有出声，微垂着头。
    钟离初看着月照声势浩大的护送君珏离开，转身回了铃琅院。
    ——
    “东西已带回，存放在别院里。”重华殿内的某条回廊尽头，两个人相对而立。
    “确定无误，那东西对殿下很重要。”一道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凝重。
    “关于殿下的事情我定会竭尽全力去办好，这点你可以放心。”另一个人十分慎重的回答。
    “对于你这点我是放心的。”
    “我……可以多留几日吗？我想在殿下身边多待几日……”
    “不行。”
    “晓姑姑，我就留几日，就几日，其余的事我都处理好了，不会让人发现我的行踪的，求求你，晓姑姑，让我在殿下身边待几日。”
    晓姑姑听着他的一声声恳求，心中叹息，却还是说。“月照，你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月照苦笑一声，认清自己的身份，他早就认清了，可就是控制不住那颗已经向她臣服，悸动的心。
    在那种幽冷潮湿的角落，永远不散的腐烂，恶心的气味，他就是像被遗弃的破布娃娃躺地上，睁着眼睛却看不到一丝光明，只有浓稠的黑暗。
    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他都可以听到虫子爬到自己身上啃噬，还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腐烂的声音。
    他知道，那是尸骨在腐烂，在不久以后他也会这样一点点腐烂，等虫子啃噬完，就只剩下一副白骨。
    这样也好，他无声的扯了下嘴唇，这样就不用去面对那么残酷恶心的事，他不是怕，都快死了这么多次了还怕什么，他只是厌恶了，厌恶这样卑微挣扎的活着。
    下辈子，我想做个普通人家的女儿……
    他这样想着……
    啪嗒。
    静谧的空间里一点细微的声响都显得那么突兀。
    “想活着吗？”轻柔幽冷，让人辨不出男女的声音响起。
    “想爬出这幽暗的深渊地狱，沐浴阳光，让它刺痛你的眼睛吗？”有冰冷的东西划过脸庞，带着血腥味的雅香涌入鼻腔，轻柔幽冷的话，每响起一句，他的心就颤一下。
    想，怎么会不想，可以活下去，可以站在阳光下，可以不用变成腐朽的枯骨，可以做自己，就算再怎么绝望的挣扎被践踏卑微，他还是想活着。
    一个想字，嘶哑用力的从喉间挤出。
    “把你的生死交给我，我带你爬出地狱。”
    我奉你为主，将给我的救赎，让我把自己的生死，自己的一切奉上，生死不叛！
    而自己是什么时侯起，他开始对殿下有了违背伦理的情愫呢？
    他也不知道。
    许是见稚嫩的殿下永远轻柔浅笑的收取一条又一条生命的时侯。
    许是见温热的血液一遍又一遍把殿下的红裳染得越来越妖艳的时候。
    许是见殿下潋滟紫眸里对足下森森腐烂白骨漠然平淡的时侯。
    许是他一遍遍的想擦拭殿下白暂指尖浸染的鲜血被一次次打开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不该，可他控制不了，他只能卑微的仰望着她，像殿下那样高贵强大神祇妖魔的人，怎么能因为他卑微如尘埃一样的存在而脏了一角衣袍，对吧。
    所以，既使那般的不舍，他还是选择离开她身边，至少可以在暗夜里一遍遍的舔舐着回忆，苦熬着痛苦，不用害怕会看到她厌恶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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