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命归处

    
    当舒文朗急匆匆赶到山中小筑时，看到一年纪不过十五的女孩跪在秦老的灵位前，面上无悲无喜，眸中无波无澜，有着让舒文朗无法理解的平静。
    这女孩舒文朗自然认识，她是秦老捡来养大的，名叫秦九。
    对于秦九平静的反应，舒文朗不解，又带着不满的怒意。
    秦老在得知自己大限将至之时，还不忘为秦九安排好后路。
    可是秦九呢？秦老去世，秦九却不见丝毫悲痛，舒文朗难免为秦老感到痛心。
    你说，即便是养条狗，养了十来年，怎么说也有了感情罢？况且秦九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
    秦老养了秦九十五年，让她好吃好喝着长大，在舒文朗看来，秦老对秦九的好，是无人能比拟的。
    舒文朗自认自己是位和善的老人，已经够宠孙子的了，然而，他感觉自己对亲生孙子的关心疼爱程度还不到秦老对秦九的一半。
    可想而知，秦老对秦九的好，究竟达到了何种程度。
    然而即便秦老对秦九再好，在秦老去世之后，秦九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为秦老流下，舒文朗觉得，说秦九是没心没肺都不为过。
    想到秦老在临终前将秦九托付给自己，还拜托自己要好好照顾好秦九，舒文朗便替秦老感到心寒。
    秦老友啊，你尽力尽力所为的后辈，却是个冷血之人！
    舒文朗对秦九的感官并不好，如果可以，他简直不想理会如此没心没肺、不懂感恩的秦九。
    然而，秦老的嘱托依然在耳边回响，舒文朗只得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愤怒，朝着秦九道“秦老让我帮忙照顾你，你去收拾一下，跟着我下山罢。”
    即便舒文朗已然压住不满，然而语气之中难免还是透露了些许。
    秦九偏头看了舒文朗一眼，停顿的时间没有超过三秒，又继续看向秦老的灵位。
    “你走罢，我不需要。”秦九开口，语气平淡无波，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活力，反而平静的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不。”舒文朗摇头。
    即便他对秦九感到不喜，但他也同样重视承诺，何况这还是秦老死前唯一的心愿。
    “跟我下山罢，我会照顾你的，你需要同伴，山下很热闹，你可以跟我的孙子孙女一起上学。”舒文朗道。
    秦九没再开口，静静跪了三分钟，才缓缓站起，回房收拾了一番，也不过十分钟时间。
    将收拾好的东西提出来，秦九拿出一块红色的锦布，将秦老的灵位包好，放在背包中。
    “就带这么少的东西？”
    舒文朗见秦九提着一个不大的袋子出来，有些诧异。
    “需要的都带了，以后还会回来。”
    秦九语气淡淡解释了一句。
    舒文朗见此，也不多说，便率先走在前头。
    秦九将小筑的门窗锁好，在大门完全关闭的那一秒，眸中难得的闪过一丝挣扎。
    她自有意识起便在小筑里，如今要去山下生活，她又有些不愿意离开小筑了。
    但是，天天陪着她的师傅——秦老已经没了，要是留下，便是孤身一人。
    她倒不是害怕一个人，只是想起了师傅的叮嘱阿九，在捡到你之初，师傅便给你卜过一卦，你被人下了诅咒，七情六欲远离你身，那人法力高强，甚至蒙蔽了天机，为师破解不了，只得凭借你自身的能力去破解。
    但是啊，阿九，破解诅咒这条路上有万千艰难险阻，师傅不想你过得那般辛苦。听话，待师傅归去之后，你便跟着你舒爷爷下山，过正常女孩子应过的生活罢。我们学道之人，逃不过的便是三弊五缺，师傅不想你也跟师傅一样，所以，去山下，过正常的生活去罢……
    秦九将师傅的叮嘱听在心里，却并不打算完全按照师傅的话语去做。
    她天性凉薄，难得对道法感兴趣，要她放弃，即便是秦老的言语，也不可能让她听从。
    至于师傅说的诅咒……
    秦九轻轻扯了扯嘴角。
    被下了诅咒、只得凉薄又如何？只要不妨碍到她修习道法，她都不怎么在意。
    下山，只是为了更好的修习道法罢了，毕竟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中，很难得见到同样学法之人……
    一开始，秦九有想过拒绝舒文朗下山之后跟他一起生活的提议，她想一个人四处看看，一切随心随缘，这样可以少了很多麻烦；只是，秦九很快反应过来，她的年纪太小，还未成年，要做的很多事都有了限制，故而应允了舒文朗。
    ……
    下山花费的时间并不短，汽车行驶了五个小时，才看见繁华都市。
    下午五点半刚过，汽车在大别墅门口停下，舒文朗将秦九带进了舒家。
    秦九提着行李下车，看着眼前占地面积辽阔的舒家，面上不见丝毫惊异。
    从面相上便可以看得出，舒文朗非富即贵，更何况舒文朗的穿着打扮已然说明了他的身价。
    因此，秦九并不吃惊眼前的豪华别墅。
    ……
    舒文朗自下了车，便有意无意观察着秦九的神情，见秦九并不为自家的家境而流露出任何情绪，有些诧异。
    不管是真淡定还是装出的平静，秦九小小年纪，便有着这般沉稳的心态，让舒文朗为之侧目。
    该说不愧是秦老养大的孩子么？
    舒文朗想到去世的秦老，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与秦老的相识，源于一场一时兴起。
    有一次他从古玩街路过，见街边的算命摊的摊主和自己差不多年纪，那时他压根不相信玄之又玄的风水命理，一时兴起打算算命也不过是为拆穿算命是唬人手段，于是在摊主说自己有大凶之兆需要化解时，他十分讽刺丢下一百块，说自己要是一天之内都没有应“有大凶之兆”，便要带人过来砸摊子，当时摊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抛下一句“你既然给了我一百块，那我便给你指点一下，今天开车回去的时候，不要走常走的那条道，换别的道走。”
    他当时没当回事，嗤笑了一声便走了。
    不过在回家的途中，开车行驶在熟悉的道路上，他却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十分意外的，他想起了摊主说的“换别的道走”。
    说不清楚当时什么想法，只是下意识换了一条道。
    回到家时，他暗暗责骂自己竟然听了一个江湖骗子专门唬人的话，不用他明天带人去砸摊子，说不定今天过后那个摊主便再也不敢来做生意了。
    这些嗤笑，都在看过下午三点的新闻之后全部烟消云散，化作浓浓的恐惧与庆幸。
    他庆幸……听了摊主的话，换了一条道走。
    因为他常走的那条道，发生了一起严重的坍塌事故，死伤无数。
    他手脚颤抖对了一下时间，清楚发现正是自己从古玩街回家的那段时间！
    可想而知，如果当时他压根没想起摊主所说的“换别的道走”，结果便是非死即伤！
    自那以后，舒文朗便对风水命理这些东西抱了敬畏之心，与年纪相仿的摊主成了朋友——当时算命摊的摊主就是秦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