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排第一个人是一个穿米黄色外套、头发浓密的小男孩,刚才还闹腾的欢实,突然被指着做自我介绍,哆里哆嗦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脸都憋红了,半天,磕磕巴巴地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我、我、我叫唐五子、四、四队的,我爸、我爸叫……”
“停,你这声音谁能听得见?你在家也这么说话呀?跟蚊子似的?蚊子叫唤都比你声音大给我大点声说,让大家伙都听见为止。”
“我、我、我叫……”
这回男孩的倒是声音大了点,可后面嘴巴哆嗦地发青,再也蹦不出来一个字。
杜大河一根教鞭抽了三回,也没能让小男生把自己给介绍明白,到最后,眼睛鼻涕倒是一大把。
“完蛋玩意儿!就这样还来上学呢?学个屁呀!你几岁了?不行就明年再来吧。”
男孩一听老师说让自己回家,顿时吓得不行,身子簌簌发抖,眼泪也流成了汪洋,可却不敢大声哭,呜呜呜的真跟个蚊子差不多。
全村十几个屯子的适龄儿童都在这一所学校上学,学校教室少、教师更少,一个老师要带四五十个学生,累的人不行,每年九月份开学的时候,一年级的班主任就打怵。
七八岁的孩子女孩子还好一点,男孩子正是猫嫌狗厌的时候,不仅不能帮家里干活,一天天不是上房揭瓦就是下河摸鱼,惹祸不断。
所以家家户户宁肯花点学费也想把孩子送来上学,学上几年、觉得是个上学的料子就继续上,不行也好歹会写名字识数了,回家干活也是个好劳动力。
家长想得好,可学校太小根本就放不下这么多人,每年一到开学季,老师、校长家的门槛子准保被踩得矮了一截。
送礼的、求情的,等到开学的时候,一个班里总有那么一些是年纪不到却必须收的。
而不让教室人满为患的办法,就是找理由踢出去几个没到十岁非得收不可的地步又表现不好的孩子,刚刚送走六年级的杜大河心里难受着呢,一年级的时候五六十学生,升初中却只有五六个,那么多学生都辍学了,自己想要有一个考上名牌大学学生的梦想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实现。
“下一个,你来说!”
别看现在黑乎乎的人头,谁知道跟自己学六年的到时候又能有几个,杜大河当了快十年的老师,教书的激情都快被居高不下的失学率给磨灭了,语气随意中掺着不耐。
“我叫刘、刘二奎,一队的,我爸是刘大手。”
第二个说话的也是个男孩子,胆色比第一个要大一点,语速虽然慢,好歹把话说清楚了。
“二奎?你家有几个奎啊?没有大名啊?没大名就回家让你爸给起一个。下一个,说话的时候站起来,说完坐下。”
杜大河眼睛一瞪,挺吓人的,但刘二奎不仅没被他吓住,反而大大方方地说了一个“哎。”,看来是个有胆色的男孩子。
“我叫陈丹丹,我也是一队的,我爸叫陈山。”第三个站起来的是个穿着红白条纹薄毛衫、梳着一对羊角辫的小姑娘,声音不大也不清脆,但娇憨中透着可人。
“嗯。”
杜大河抬头瞅了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教鞭偏移,指向陈丹丹的同桌:“你!”
“我、我叫陈圆圆、我是陈丹丹老叔家的,我爸叫陈、陈海。”
陈圆圆个子比陈丹丹高了一点,上身穿一件对襟的大红色金子绒外套,下身是一条藏蓝色灯芯绒,都是崭新的。
陈山和陈海兄弟,在长安一队,日子过得是响当当,尤其是陈山,他大舅子还是长安村的村书记。
从陈圆圆和陈丹丹姐妹俩的衣着上就能看出来俩人家里生活条件不错,知道这俩孩子必须收,杜大河没有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自我介绍的顺序是竖排从前往后轮,陈圆圆过后,就到尹娟和谭笑这一桌了。
尹娟靠墙坐,陈圆圆刚坐下,她就站起来,大大方方地看着杜大河说:“老师好,我叫尹娟,我今年八岁了,我家住长安七队,我爸叫尹占良,我哥叫尹骁。”
尹娟的话说完,屋子里静悄悄的,后面的人都把视线投注在她的身上,前面的同学,也纷纷回头,想看看说话这么顺溜的人长啥样,大家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老师好。”呢。
杜大河有些意外地抬起头,不是因为尹娟的那句老师好,而是因为尹娟说她哥是尹骁。尹骁,整个长安小学,应该说除了自己这个一年级,就没有不知道尹骁名字的人。
小小年纪就老成稳重不说,学习成绩更是惊人的好。五年来,教过他的老师都说,尹骁根本就不用人教,几乎都是自学。考试从来都是双百,比赛也永远都是第一名。
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孩子很少跟同龄的男孩子玩,每天不是老老实实看书,就是安安静静地发呆,女孩子都没有他文气。
尹骁爸妈以前是自己的同学,学习成绩那是一顶一的好,要不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自己这个老师的工作指不定就是人家的呢。自己没好命摊上尹骁那样的好学生,都是一个爹妈生的,尹娟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想到这,杜大河进教室这么长时间,终于有了笑模样:“尹娟是吧?行,老师知道你名字了,坐下吧,你同桌站起来说。”
谭笑周岁才六岁,个头比尹娟矮了一脑袋,两条腿更是短了不止一截,尹娟能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她却只能跳下凳子,好在刚才尹娟说完的时候她就已经从凳子上下来了。,精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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