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皇陵一行,司命被赋太子一位,成为北凉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然,东方盛的势力早已渗入北凉朝野骨髓,虽明面上口口声声唤着太子殿下,私下却很是不以为然!因为他们坚信,东方盛定有后招,能重掌局面。
反观一众墙头草,越发有随风飘摇之势,今日向着司命说话,他日又觉得东方盛言之有理!着实让老皇帝狠狠生气了一遭!
苏左丞相劝慰,“如今太子与东方盛对峙而立,他们所看的不过是东方盛背后的家族势力与和顺公主的婚事,皇上不如从这两处着手,先取消东方盛与和顺公主的婚事,再暗中去军中接管东方盛的兵权!那些墙头草若看到东方盛手中无兵,与公主婚事作罢,定会转而投向太子殿下!”
老皇帝摇头,长长叹息,“爱卿说的容易,做起来何其难!他与和顺的婚事朕可以借太子归位不需公主招赘推了,但兵权……”
东方家从建国开始就手握重兵,皇甫一脉为拉拢东方家,曾先后迎娶东方家三个女儿,最显赫的当属与他儿白兮太子一起长大的皇太子妃东方嫣然。
昔年,东方嫣然进退有度,端庄温厚,与白兮太子又有青梅竹马之谊,他乐见其成,为白兮太子娶妻东方嫣然。东方嫣然婚后的表现也证实了他所猜无差,东方嫣然当真当得起一国太子妃之位!他虽忌惮东方嫣然身后的东方家,却从未为难过东方嫣然,一则因为东方嫣然本身,二则为东方嫣然当时已为皇甫一脉生下龙凤胎,而太子身侧除却东方嫣然并无侧妃妾室。也就是说,若不出意外,东方嫣然生下的儿子就是未来的储君,北凉的皇位顺位继承人!有这样一个孩子存在,东方家怎么也不会傻到起兵造反!
他很是放心,更是遍寻天下奇人,为两个孩子打造龙凤诀玉,以龙诀赐东方嫣然生下的儿子,以示对东方家的重视!而东方家也欣然接受,将频频在边疆作怪的莫岐几次打回老巢,护的边疆百姓安宁!却没想到,一夕之间,龙凤胎竟消失无踪!
东方嫣然肝肠寸断,怀了五个月大的孩子流产血崩,虽侥幸捡回了性命,却再不能生育!还需日日躺在病床之上!白兮太子心疼妻子,日夜陪在左右。并派人全国找寻孩子,二十年如一日不间断,却未得果!
东方家虽对皇室未能顾好龙凤胎有怨言,却因白兮太子对东方嫣然二十年的守候有些许动容,是以两下关系虽紧张如履薄冰却并未撕破脸!
后,东方嫣然熬不住思念儿子女儿的痛苦,病死在白兮太子怀中,东方家积累的怨念突然爆发,将整个朝野都震荡的晃了个天翻地覆!
紧接着,东方嫣然丧礼结束不过三个月,白兮太子被发现抱着东方嫣然的遗物安详的睡了过去!
东方家蓦然安静了下来。
老皇帝痛失太子,伤心欲绝,病在床上小半年,才逐渐好了起来。自此,东方家与皇甫一脉关系呈微妙之势。
东方家手握兵权自成一势,对抗外敌,老皇帝镇守朝纲,两厢相安无事。这种违和的局面,到东方盛领兵出征,大胜莫岐时打破!
东方家到了东方盛这一代,只有三个孩子,东方盛的大哥是个混的,不堪大用;东方盛的姐姐虽聪慧过人,终是个女子。只有东方盛武功超群,有着东方家武将的风范!军中将士多受东方家照拂,东方盛露这一出,更是让他的人气在军中迅速凝聚起来!
东方盛以飞快的速度窜起,不过几年功夫就得了朝中许多大臣明里暗下的支持,对老皇帝虽恭却无敬,更是暗下操控逼老皇帝以和顺公主的亲事做文章,将皇位传与和顺公主的驸马!说是招婿,真等他坐了皇帝,想让儿子冠谁的姓,还不是他一句话?!此时此刻,他又怎会轻易放下兵权!想想都是奢望!
此事前因后果,年轻一辈的官员未必知晓,但苏左丞相却是一清二楚,是以老皇帝的话一出口,他便明白了老皇帝话中之意,与老皇帝相视半响,长长叹息一声。“皇上,老臣有一言……”苏国公有些犹豫,怕出口的话伤到老皇帝。
老皇帝看他一眼,蹙眉,“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好说的?说!”
苏国公敛正神色,开口道,“老臣以为可将此事交于太子殿下全权处理,若然成事可为太子殿下他日登上皇位立威,即使不成,咱们也可在后给东方家按上把持重兵企图谋朝纂位之罪!只是……”他略一踌躇,还是继续说,“太子殿下生母的娘家是东方家,若太子殿下念及生母,东方一家……怕是会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老皇帝的神色一凛,最近时日被皇孙认祖归宗的事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这个问题他确是从未仔细深究过!
他转头,对伺候在旁的魏同酬道,“你去,请太子殿下来这里一趟,就说朕有话对他讲!”魏同酬应声,转身未走出大殿,又被老皇帝喊住,“等等……算了。”
司命刚认祖归宗,虽是正统有自己撑腰,到底是身单力薄,与势力强悍的东方家对上,若有个万一……后果,他真是承担不起!
不如先这样,他下旨禅位于司命,东方家若不声张也就罢了,若敢动手,势必坐实谋朝纂位的罪名,司命行事亦能再无顾忌!想到此,老皇帝朝魏同酬摆了摆手,回头对苏左丞相道,“宣亲近的庶吉士,辅国大臣悄悄来见朕!”
苏左丞相一怔,随即明白老皇帝的用意,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老臣即刻回府,明日一早带人来见皇上。”
老皇帝欣慰一笑,“朕如今能信任的也就你们几个了!”
“臣等誓死效忠皇上!”
“这些年,委屈你了,等司命登上皇位,咱们就着手办和顺与景炎的婚事!说起来,景炎这小子可是赚了大便宜,和顺嫁给他,他可一跃成了司命的亲姑丈了!”老皇帝忍不住哈哈笑出声。
苏左丞相立时撩袍跪地,口呼万岁,眸中亦是一片笑意。
……
翌日,早朝。
老皇帝令魏同酬宣了禅位诏书,将皇位禅让于司命,定于六月十五举行登基大典。朝内一片惶然。
东方盛怒不可遏,将子言囚于密室之中,“说,你是不是天启派来的奸细?”
“将军!”子言有苦难言,“子言的命是大小姐救的,一身东西都是公主派人教导所学,怎会恩将仇报?再则,我与天启洪德帝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昔年听信谗言,害我一家两百多条人命枉死!这血海深仇我一直谨记,时刻未忘报仇之事,怎会临阵倒戈?!”
东方盛一脚将其踹倒在地,踩于其胸口之上,眸中烈焰一般,灼灼不息,声音却带着几丝冰冷之气,嗤笑,“你为何倒戈?你说你为何临阵倒戈?说!”
子言胸口窒息,却不敢反抗,只喘着气道,“将军,我没有理由临阵倒戈!也不可能倒戈!就算不为着将军我也该为自己,东方家若败了,我又能往哪里去?!”
东方盛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你往哪里去?你自然有更好的去处!你……”
密室门突然被叩响,“将军,段韶来了。”
“让他进来。”东方盛松开脚,站直身子,目光略看向门口方向。
子言蓦然怒睁双眸,从地上狼狈爬起,“将军,段韶此人不可信!西郊皇陵那日,我曾触动袖箭欲杀司命,是被他所拦才错失良机的!将军,段韶居心不良啊……”
“他居心不良?你忠心耿耿?”东方盛冷瞪他一眼,唇边勾着冷冽的笑,竟是半分也不相信他所言之事,“子言子言,玉敏言,你真当我和姐姐是傻子不成!”一脚踹在玉敏言小退上,玉敏言吃痛不敢躲闪被一脚踹翻,膝盖着地。
玉敏言则被东方盛吐出的人名惊的愣在当场,半响没有反应。
段韶施施然走了进来,看到当立的二人,微微挑眉,冲东方盛道,“你这是做什么?打他了?”
东方盛哼声,“我要打他,他焉能活命?!当初就不应该错信他,害我白白失去这样名正言顺的机会!”
“是我的失误,没有早些查出他的身份!”段韶脸上掠过一抹歉意,东方盛摆了摆手,“他在姐姐身边十几年,姐姐都没有查出他的底细,何况是你!”
“真是没想到,一向仇视天启的子言居然是玉家后人!”段韶语带唏嘘,玉敏言脸色难看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正欲出声拆穿他,不想听到段韶接下来的话,“能让一国皇帝低头认错,且归还玉家所有家产这事,四国百年内,天启洪德帝无疑是第一人!也难怪玉公子投桃报李重新回到天启的怀抱了。”玉敏言惊愕的再次呆在当场!
洪德帝居然认错了?!他还归还了玉家的财产?!这怎么可能!
段韶扫了眼他的表情,摇了摇头,他自是知道谁是玉家灭门惨案的背后真凶,却并不打算告诉他!
东方盛恨恨的瞪了玉默言一眼,转而对段韶道,“你来找我何事?”
“老皇帝要在六月十五举行登基大典,我突然想到一个好方法,可以让你名正言顺的坐上那个位置!”段韶望了望天。
东方盛果然感了兴趣,抬脚往外走,“去书房说。”段韶跟上,临走,淡淡看了玉默言一眼,想到他的身份和某人,眸子忽闪了几下,离去。
西郊,某处别院。
傅云杉正小心替冬青上药,傅紫菀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个药瓶,一叠纱布,乌溜溜的小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面色苍白的冬青,眉头一抽一抽的,小嘴几次想开口说话。傅云杉看到自家小妹那怯生生的模样,笑道,“怎么了?”
傅紫菀扁着嘴抬头,“三姐,冬青姐姐是不是很疼?”说完,不等傅云杉开口就自顾点了头道,“一定很疼,冬青姐姐的脸都白了!”
“是啊,冬青姐姐很疼!”傅云杉将手中的伤药放到托盘上,取了纱布替冬青包扎,“冬青姐姐是为了保护你才受伤的,你以后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知道吗?”
赶到东方盛的别院,见到重伤的冬青,傅云杉才得知来龙去脉。
原来,她与阿依朵走后不久,冬青心中不安的预感越发强烈,就动了令牌,让暗卫跟去保护!却不想东方盛的人接着就到了庄园,态度强硬的请她们去别院做客!还冠了傅云杉的名头!
冬青知道底细,自然不愿,可挡不住傅紫菀扯后腿,抓着她的衣袖不停说要去见姐姐!她护着傅紫菀离开,却也因傅紫菀暴露了行踪,被东方盛的人重伤带到了别院!
傅紫菀不迭点头,还腾出一只手拍胸保证,“我以后一定听冬青姐姐的话,冬青姐姐让我往西我……我就不往东!冬青姐姐,紫菀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说完,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去看傅云杉和冬青。
“哪里是四姑娘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四姑娘才是……”冬青额头冒出虚汗,嘴唇血色浅淡,却强忍着身上的痛扯了一个笑容,安抚傅紫菀,“冬青一点也没怪四姑娘!”
傅紫菀脸上露出笑容,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开始咕噜噜的转,比方才多了许多活泼。“你就惯着她!”傅云杉翻冬青一记白眼,伸手戳了戳傅紫菀的脑袋,“还不快谢谢冬青姐姐的不怪罪!”
傅紫菀将托盘放到一旁,笑嘻嘻的上去抱着冬青的胳膊,“冬青姐姐最好了!紫菀最喜欢冬青姐姐了。”
冬青忍不住满脸笑容,却牵动伤口,倒抽一口冷气,一张脸瞬间煞白。好容易止住了疼,方想起自家姑娘还在一旁,不由小心翼翼的去看傅云杉,傅云杉见状,叹了一口气,将妹妹拉过来,“冬青,你先睡会儿,午饭我喊你。”
傅紫菀也跟着陪小心,“冬青姐姐,一会儿我给你留红烧肉!”虽不能出别院,但伙食还是很好的,尤其是得知傅紫菀喜欢吃红烧肉后,几乎每天都有红烧肉!傅紫菀自是开心不已。
冬青点头,“好。”
傅云杉笑着摇头,看着冬青躺下合了眼,才牵着妹妹的手出了厢房,回到主屋。
她刚在主屋坐下,外面就传来丫鬟婆子恭敬的声音,“见过将军,见过段公子。”不多会儿,有丫鬟进来禀报,“傅姑娘,我家将军与段公子前来拜访,请姑娘客厅叙话!”傅云杉看了那丫鬟一眼,拍了拍傅紫菀的手,“紫菀乖,你在这里等三姐,三姐去去就回。”
傅紫菀却抓紧了傅云杉的手指,一脸慷慨就义般,“我与三姐一起去!”
傅云杉好笑又窝心,“乖,三姐不会有事的,不然,你先去陪冬青姐姐,三姐一会儿去找你们,可好?”
如是哄劝了好一会儿,傅紫菀才点了头,傅云杉看着她进了冬青的房间,起身出门。
到的正厅,东方盛与段韶已就座,看茶盏的模样已是喝过一杯。
段韶看她几眼,垂下眼眸,兀自抿茶,东方盛笑着请她入座,“辽东一别,傅三姑娘别来无恙!”
傅云杉淡淡看了他一眼,视线触及到他身旁的段韶,眸光微微一闪,快若闪电,只一眨眼的功夫,便伸手接了丫环递过来的茶,低头,轻抿。待东方盛额头青筋微微暴动,她才放下茶盏,“东方将军以我家人性命要挟将我们囚困于此,我如何无恙?”话落,不看东方盛的脸色,继续道,“东方将军有话不妨直说,这般虚与委蛇不是你的风格!”
段韶挑眉,眸底掠过笑意,并不出声。东方盛没想到傅云杉竟这般直接,不由一时错愕,待反应过来,哈哈大笑,“安宁县主果然爽快!”先是傅三姑娘,再是安宁县主!
傅云杉微眯了眯双眸,不动声色的快速扫了他一眼。东方盛笑过之后,神态放松下来,朝立在厅内伺候的丫鬟摆了摆手,丫鬟立时退去。
东方盛切入正题,“我想与安宁县主做一桩生意,安宁县主可有兴趣?”
“我若没兴趣,待如何?”
“我这别院还算雅致,安宁县主与傅四姑娘住上十几二十年我也没意见……”
傅云杉心里一紧,淡声道,“我若接了这生意,有什么好处?”
“安宁县主若接了这桩生意,三日后此时,我保证你们正在回家的路上!”
傅云杉踟蹰半响,将东方盛与他身旁的段韶扫了几遍,才点了头,“好。”东方盛露出笑容,一张英武霸气的脸瞬间风情无限。
六月十四,夜,沉静如水。
司命将明日登基大典所行步骤又顺了一遍,才上床安寝。宫外,几道身影飞穿而来,未到近前就被人发现,堵在寝殿外。
刀光剑影,鲜血乱飞,不过片刻,黑衣人尽数被杀,为首的男人挥手,黑衣人被拉下,地上的血腥之气也被处理干净。
“这是第几波了?”一道清冽的女声淡淡道。
男人看她一眼,笑,“四波还是五波,记不清了。总归是不想让少主好好登基就是了!阿依朵,殿内情况如何?”
“人都被你截杀在殿外了,我这里自然是安枕无忧……什么人?!”话未完,头顶忽然传来瓦片被翻动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身子一闪,快速掠出寝殿,飞身上了房顶,却只看到已远去的一道黑影。
“遭了!调虎离山!”阿依朵惊呼一声,翻身下了屋顶,直奔屋内,床上人安然无恙,房顶被掀开的瓦砾下方,枣红檀木几上,却赫然插着一柄寒芒,匕首顶端扎着一封信,署名司命收的信!
两人对视,阿依朵拆了信,看到信中内容,不由嗤笑,随手将信递给已回到寝殿的男人,“看来,他们的目的是让少主看到这封信!阿木朗,你可以起来了。”
床上装睡的男人掀被而起,走到二人身前抱拳,“耶律大人,阿依朵姑娘!”仔细去看,分明与司命一个模样的面容!
“这封信不能让少主看到!”耶律漠看完信,将信纸连同信封一并烧了,后,看阿依朵,“信上内容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阿依朵点头,“明日登基大典不容半点差错,绝不能让少主因傅云杉之事横生枝节!”她脸色略沉,“直到登基大典结束,除却咱们的人,不许任何人与少主接触!”
听她之言,耶律漠也正了神色,吩咐一旁的阿木朗,“守着少主,寸步不离!一有异状,立时出声示意!”阿木朗面无表情,点头,“是。”
看着阿木朗重新返回床上,阿依朵与耶律漠接着离开寝殿,到得外间一处宽阔的房间,“你说,若明日少主没有去救傅云杉,东方盛会不会下手杀了她?”耶律漠轻笑,“不管如何,她非死不可!还是说,你想给自己留个后患?”
阿依朵斜了他一眼,“傅云杉若是那么容易死的人,早在天启就死几次了,哪里还能到北凉来!十里亭那次,是你心慈手软了!”
“是没你杀那个愣头小子痛快,不过……”耶律漠脸上带笑,眸中神情却泛着淡淡的冷光,“一样没能消除少主对傅云杉的喜欢,青阁,咱们彼此彼此!”听耶律漠突然道出这个名字,阿依朵眸子一冷,一抹杀意在周身散开,耶律漠却如未察,继续道,“明日我会随侍左右,外围的事你多留心!那个段韶……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分外熟悉。”
这种熟悉自然不是在北凉所得,而是在天启!
“听说子言是天启玉家后人玉敏言,他的身份是段韶查出来的,能将天启几十年前的事查的如此清楚,你说,段韶真的只是个商人之子?”他见好就收,阿依朵自也不去追究,顺着他的话道。
耶律漠脸色一肃,略做沉思,“你说的有道理,段韶此人确实有些邪乎!我即刻派人将他监视起来,免得明日节外生枝!”阿依朵点头。
六月十五,天晴气朗。
宫内一片热闹景象,宫女太监来回穿梭,却有条不紊,丝毫不见慌乱。明黄的旗帜每隔几步就树着一面,迎风舞动,猎猎作响。
登基大典设在太和殿,定于午时正,据说是一年最好的时辰!
司命有些烦躁的扯了扯身上厚重的衣袍,竭力去压制心底那股不安,挥退了内侍,问,“耶律漠,可有杉儿的消息?”
耶律漠略垂眸,摇头,“方圆十里已查了通透,并没有傅三姑娘的踪迹!”
“再查!”司命冷声,刚转回身子,突然想起耶律漠对傅云杉的敌意,又加了一句,“我不喜欢阳奉阴违的属下,也不希望杉儿有什么意外,你明白吗?”
耶律漠眸底一凛,应声,“属下明白,属下一定尽快查出傅三姑娘的下落!”司命不再做声。
……
太和殿偏殿内,一众文武百官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低声闲聊着什么,眼底的余光不时扫向安然端坐低头抿茶的东方盛身上。
东方盛毫不为杵,泰然自若,吃了口茶与身旁恭立的太监道,“如何?皇甫司命那边可有动静?”
太监摇头,“尚未发现。”
东方盛蹙眉,“去看看,是不是信未传到,不行就直接告诉皇甫司命!”
“是。”太监细着嗓子,低低应了,旋即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小半盏茶的功夫,太监转回,“殿门被人层层把守,奴才进不去也打探不到任何消息。”
一股强烈的不安油然而生,东方盛眉头紧拧,低头压制住想发怒的心,想了想,吩咐太监,“去,到宫门口接段韶进宫。”
太监有些犹豫,劝道,“将军,今日守卫森严,咱们的人大多被放在不起眼的小地方,几处重要的地方都是老皇帝和苏家、耶律家的人,若此时与他们起了冲突,怕……”
“怕什么?”东方盛声音冷厉,瞪了太监一眼,“去接段韶,我要见他,立刻!”
太监脸色一白,想到东方盛姐姐的嘱托,有心再劝几句,却被东方盛眸中淡淡的杀意吓住,终是吞了未出口的话,应了,转身出去。
太监这一走就再未回来,东方盛心底的不安越发强烈,连找了几个宫中的眼线去接段韶,都不得果!
眼睁睁看着午时到。
东方盛沉了沉心,决定剑走偏锋,直击要害!自古成王败寇,只要天下到手,谁还敢乱嚼舌根!这也是他与段韶商量出的第二个方案!
定下心,他朝几个亲信大臣使了个眼色,亲信接到他的示意,神色一凛,转而笑着与身旁的人继续闲聊,话中却有意无意的引到国泰民安身上,更有解大胆的提出,“百姓们不看谁坐皇帝,只要有饭吃有房住有衣穿有钱花即可!”这个想法,不多会儿就在偏殿引起激烈的争论。
东方盛徐徐吐了口气,摸了摸袖中一柄寸长的匕首,眸中蕴着冷冽杀气。缓步出了偏殿。
偏殿内发生的事,自然没瞒住耶律漠等人,司命闻听,冰冷的面上浮出一丝讥嘲,“名不正则言不顺,让他去蹦跶!皇祖父那边,你去派几个可靠的守在左右!”
“皇上那边都是咱们的亲信,殿下请放心。”耶律漠面上亦浮出冷笑,东方盛机关算尽,怕是想不到他所有的计划都已在他们掌握之中了吧!
午时正差两刻,文武百官早已就位,却不见老皇帝与太子殿下,百官神色各异,交头接耳。
“不好了,东方盛造反了……”
小太监如惊雷一样的尖细嗓音在大殿之内爆炸开来,东方盛的一个亲信大臣瞳孔蓦然一缩,一把抓住了小太监,怒道,“胡说些什么,东方将军赤胆忠心,你敢污蔑……”
“东方盛拿着匕首闯进寝殿要杀皇上……”小太监不管不顾继续大声吼,“寝殿的守卫都被东方盛的人给杀了!东方盛要谋朝纂位……啊!”
最后一个字落,他被东方盛的亲信大臣扭着脖子,咔嚓一声结果了性命!却已是晚了,该说的他都已经说完了!
大殿内一片死寂!
那个亲信大臣扫了大殿内众人一眼,开口做辩,“这小太监不知受何人指使,竟敢污蔑东方将军,死有余辜!”
“方大人何必急于杀人灭口?是真是假,咱们同去寝殿,一观便知!”清朗的声音一出,百官中走出一人,一袭宝石蓝官服,玉圭在手,眉目疏淡,容颜俊美,正是苏小公子苏景炎!
方大人眉头一拧,看了眼脚下的太监,心里暗恼,自己确不该下手。
“苏大人言之有理,不如大家一起前去偏殿,观其真假!”刚投靠太子一党的人不由心下暗喜,忙出声抢功!出声晚的几人不由暗恨,瞪了那人一眼。
方大人心道不好,他们是东方盛的亲信,自是知道东方盛的计划二就是逼老皇帝让位于他的,但知道是一回事,被嚷嚷的天下皆知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心里不由犯嘀咕,东方盛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真是……
与东方盛亲近的大臣都隐隐带着不安,与方大人互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不安神色,拧眉垂下眼。竟无一人出声阻止!
方大人心里咯噔一声,那股不好的感觉强烈的一发不可收拾!苏小公子眸中含笑,宽袍袖子一甩,率先走了出去。
老皇帝寝殿。
老皇帝怒视东方盛,“你休想!和顺不会嫁给你的!”
“我与和顺公主已下了婚贴,皇上想反悔,也要看我东方家愿意不愿意!”东方盛稳坐,随即摆了摆手,“我这会儿过来可不是与你谈论我与和顺的亲事,而是跟你谈一谈咱们先前说好的,禅位一事……”
“你休想!”老皇帝怒目,一张脸气的狰狞,“我就是死也绝不可能将皇位传于你!你趁早歇了这个心思……”
“皇上何必动怒……”东方盛眸底掠过一抹狠戾,淡声道,“我既然赶在大殿之前来找你,定是有了十分把握,你若愿意我或可留你女儿与亲孙子一条活路,若不愿……也怪不得我手下无情了!”
他们以为将他的人派到其他地方就能拦住他了?真是可笑!老皇帝脸色大变,“东方盛,你想干什么?”
一旁的魏同酬立时上前,将老皇帝护在身后,对东方盛道,“东方将军,事已至此何必再闹下去?您贵为北凉的大将军,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为什么非要担上一个谋朝纂位的罪名?”
东方盛从袖中摸出匕首,修长带着粗茧的手来回摩挲匕首鞘端一颗血红的宝石,笑,“自古谁人不爱权?我既然要,就要做那第一人!如此说,你可懂?”魏同酬骇然,他……他竟这般直白的说出要当皇帝的话!
“你……你要当……”他的话未说完,老皇帝已推开他,几步走到东方盛面前,大怒,“东方盛,你敢?”
“皇上可以试试我敢不敢!”东方盛眸底阴鸷,匕首出鞘,颀长的身子缓缓直起,泛着寒芒的匕首抬起,在老皇帝脸上拍了拍,“皇上觉得,是毒死痛快?还是一剑毙命痛快?”
魏同酬惊叫一声,目光触及殿外联袂而至的人群,眸子一亮,小心的凑过去,刻意加大了声音,“东方将军,有话好好说,您现在杀了皇上可就要背上弑君篡位的罪名了!”东方盛冷笑一声,匕首拍着老皇帝的脸,啪啪作响,“那又如何?他死了我才好接手皇位不是!”
“东方盛,你好大的胆子!”一声暴喝从身后响起,魏同酬抓着老皇帝的胳膊一把将他拉了过来,拽着就往里间跑,“救驾!快护驾!东方盛要杀皇上谋朝纂位……”东方盛眉头一蹙,欲伸手抓老皇帝,却被斜地里射出来的一箭拦住!
“诸位可都听清楚了,东方盛意图谋杀皇上,其罪当诛!”苏小公子眉眼冷冽,大手一挥,“来人,将东方盛擒住,若有反抗,格杀勿论!”他话音甫落,从寝殿各个地方突然冒出大批禁卫军,将寝殿大门堵了个严实!
东方盛的几个亲信大臣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竟能将东方盛逮个正着!所有商量好没商量好的对策话语全被堵在了嗓子眼,吐不出来!
“将军,我们中计了!”东方盛的亲兵且退到他身边,将其护在中间,与禁卫军对峙。
东方盛如何不知是中了计,这次计划安排本十分缜密,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纰漏!他真是恼怒至极!定是有人泄密!
他将目光看向知晓计划的几个亲信大臣,几人均是一副怎会如此的模样,看上去并不似作假。那计划是谁泄露出去的?是谁?
“将军,如今怎么办?”东方盛目光一寒,怎么办?自然是不成功便成仁了!
主意拿定,他的视线扫向被魏同酬拉进里间的老皇帝,眸间一抹冷笑,“杀!”亲兵领军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张口吐出一连串奇怪的哨音,不过片刻,外面接二连三响起尖锐的哨声,随着哨声而起的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被困在殿内的文武百官个个脸色大变,暗下支持东方盛的大臣不由个个骂爹,这让他们怎么站位?站老皇帝这边万一被不知内情的东方家兵将杀了岂不冤枉?站东方盛那边不是昭告天下,他们是乱臣贼子?!左右不是,真是坑爹!
喊杀声渐行渐近,短短几刻钟的功夫,众人只觉漫长无限!
“东方盛谋朝纂位,杀!杀!杀!”
“东方盛谋朝纂位,杀!”
“东方盛谋朝纂位,杀……”
怎么可能?!
东方盛不敢置信的侧眸看向窗外,入眼处全是皇城的禁卫军,他的人,一个也无!人呢?段韶呢?段韶不是在外面接应吗?
看到信号鸣哨,就带兵攻进皇城,将老皇帝与皇甫司命格杀勿论!助他登上皇位的吗?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东方盛意图刺杀皇上,又集结兵力企图造反,谋朝纂位,数罪并发,死有余辜!来人……”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文武百官闻声莫不让道,显出一身明黄龙袍装束的司命,他神色冷峻,一脸肃杀之气,“诛杀东方盛!”
“谁杀谁还不一定!”东方盛猖狂一笑,从亲兵手中接过长剑,身子骤然后退,来到老皇帝所在房间,一脚将门踹破,室内,却空无一人!他怔住,心头突地一跳,蓦然回头,“你早知我会来寝殿?”
所以,才会刻意引他说出那番话给文武百官听到!让他坐实刺杀皇上,意图谋朝纂位的罪名!
司命大步上前,冷眼睨他,“以你的狼子野心,会轻易让本太子坐上皇位?”东方盛咬牙,“也就是说你今日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
“聪明!”司命淡声,唇角扯开一抹嘲讽。东方盛看着司命,却突然诡异一笑,“不爱美人爱江山,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司命心口一悸,冷眸看他,“你想说什么?”东方盛却不再开口,对护着自己的亲兵将领道,“去外面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亲兵将领摇头,“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今日之事太过蹊跷,咱们还是快些离开此地为上!”
将军麾下几十万兵马,这次为大事召回数万亲兵散布在城外,这几日已陆陆续续进了城,只带暗号一响,便群起攻进皇城!
此时还不见人,只有一个可能!将军最信任的段韶叛变了!
“将军,段韶……”
东方盛恨声,他不是傻子,联想过去种种,更是恨不得立时揪住段韶问个清楚,“段韶!”
“将军,快走!”亲兵首领护着东方盛往窗户边退,几个亲兵见状,上前将窗户推到,却发现,外面黑压压的一群人,全是禁卫军!足有上千人!
亲兵首领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二十几人,咬了咬牙,破釜沉舟道,“将军,你走,属下们护你突围!”就算他们都是精英,以二十几人对抗数千人,仍是一项艰巨几近不可完成的任务!但事到如今,由不得他们不拼了!
东方盛眸间杀意丛生,忍住心底滔天的愤怒,拍了拍亲兵将领的肩膀,“你们的家人,本将军定护他们一生衣食无忧!”
众人跪谢,后将东方盛护在中间冲入人群!二十几人卷入人海,如浪花一样,瞬间被淹没。
一场毫无悬念的胜利!
东方盛的亲兵拼尽全力也未将东方盛送走!禁卫军也未占到任何便宜!当东方盛被捉住摁倒在司命面前时,数千人的禁卫军只剩下不到百人!司命居高临下,一股上位者的威压四射开来,不怒而威,“查东方盛狼子野心,意图刺杀皇上,谋朝纂位,将其打入死牢!诛其九族,以儆效尤!”
众臣惶惶然,纷纷撩袍跪地,东方盛的亲信见大势已去,心里多了几分计较,也跟着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六月十五,北凉新皇即位,东方家满门被诛!累及九族,皆数被斩!数万亲兵被秘密屠杀过半!
六月十六,新皇圣旨,封耶律漠为护国将军,接手边关几十万大军!旗下将士人心浮动!
六月十七,死牢被破,东方盛逃出生天!新皇下旨,封锁晋城,严查东方盛的踪迹,一有发现,格杀勿论!
六月二十,天启平城传来被东方盛攻破的消息,辽东知府李怀仁写密奏,八百里加急送往应天,东方盛霸占平城,与北凉晋城和天启辽东府成对峙局面!
阿依朵一袭月白纱裙,头簪步摇,莲步轻移,款款朝书房走来,她身后跟着手捧托盘的宫裳侍女。“阿依朵姑娘。”太监笑着行礼。
阿依朵摆手,看了眼书房,“皇上在做什么?”
“与耶律大人商讨国事,这会儿正休息,姑娘稍后,奴才去禀报一声。”这宫内,谁不知阿依朵与皇上关系匪浅?以她的身份坐上皇后之位绰绰有余!他为着自己的前途着想,自然要巴结一二。阿依朵点头。
太监躬身进了书房,片刻,笑着快步出来,亲手打了帘子,道,“姑娘快请,皇上正念叨姑娘呢!”阿依朵轻轻一笑,接过宫女手中的托盘,朝她使了个眼色,待她进去,那宫女立时掏了个荷包放到太监手里,“一点意思,公公拿去喝茶。”
太监笑开了花,“哪里好拿姑娘的银子,这本是奴才该做的。”手下却快速将钱塞进了袖中。宫女淡然一笑,退了两步,站到廊檐下,与太监三两句的聊起天儿来,那太监得了银子,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屋内,阿依朵将托盘放到桌上,舀了两碗出来,端着进了书房,“皇上,耶律大人,我煮了去火汤,来喝一点吧。”阿依朵笑着端了其中一碗递给司命,“今日事多,皇上还需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司命淡漠一笑,接了碗放在一边,阿依朵眸间有几分黯然。
见状,耶律漠起身,自端了另外一碗,笑道,“阿依朵姑娘如此贤惠,也不知谁有这福气娶你进门!哈哈……”阿依朵做羞人状,司命抬头看了她一眼,扯了抹笑,“确是如此。”
“皇上,连您也来打趣我!”阿依朵小女儿状,嘟起了嘴。
耶律漠眸间闪动,眸中笑意深沉。司命却不再理会阿依朵,转而看耶律漠,“段韶如今身在何处?”
段韶!
耶律漠神色微变,司命却没等他开口,旋即起了身,很是随意道,“走,一起去看看他!朕能顺利继承皇位,多亏他三番两次透露消息过来,这份大恩朕要亲自去道声谢!”
“皇上想见他,不妨宣他来宫中!”阿依朵与耶律漠对视一眼,开口劝阻,“皇上初等大宝,国事繁忙,想来,段韶会谅解的!”
“阿依朵说的是,皇上,还请以国事为重!”耶律漠出声附和。
司命却已抬步朝室外走去,“杉儿如今下落不明,朕正好去问问段韶可有找到她?”两人同时蹙眉,知道劝阻无望,两人眼神交流一番,耶律漠跟上,阿依朵收拾了碗盅,疾步跟了过来,对贴身宫女低声道,“即刻飞鸽传书,告诉段韶,皇上要去找傅云杉,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绝不能让皇上见到傅云杉!清楚了吗?”宫女忙点头,飞快离去。
阿依朵跺了跺脚,将托盘扔给一旁的太监,拎起裙摆快步朝司命与耶律漠的方向追去。
“安宁县主想回天启?”段韶上座,很是惊讶的看着下首的傅云杉,傅云杉点头,他却是一笑,眉眼清朗,“我以为安宁县主要等见过皇上再做决断,毕竟……”皇甫司命对傅云杉的重视非同寻常!
傅云杉摇头,“我来北凉已太多时间,需要尽快赶回天启。”离七月末还有一个月多十天,她此时出发恰能赶在楼重前回到天启!
段韶也跟着摇头,“这我却做不得主了,皇上曾下令找寻你的下落,我已递了信到宫中。皇上随时会来,你……”
“公子!”门外有小厮唤道,“钱管事来问柜上事。”
段韶眸子一动,告了声罪,出的厅,小厮将一张纸条递到他手中,段韶一眼扫过,恍然,看了眼客厅,朝小厮摆了摆手,“去门口守着,皇上来了,直接带到这里。”小厮应声,告退出去。
段韶想了想,往不远处的凉亭走了过去。
傅云杉久等段韶不归,正欲起身回去,甫出客厅,迎面碰上大步而来的司命与阿依朵、耶律漠三人!阿依朵的脸立刻黑了下来。
司命一脸惊喜,几乎是扑上来将傅云杉拉入怀抱,“杉儿!杉儿……段韶居然找到了你!真好……”
傅云杉的脸被闷在怀抱中,险些透不过气,双手不由狠推了一把,“司命,我透不过气了,松手!”
“大胆!皇上的名讳也是你叫的!”阿依朵怒容。
司命朝阿依朵摆摆手,将傅云杉松开,上下打量她,眸间漾开一抹笑,“瘦了,这些日子累了你,等你进宫,我找人好好帮你补一补。”说罢,拥着她往厅内走。
傅云杉挣了挣,没有挣脱,侧眸看到他一贯冷沉的面瘫脸上浮现出的笑容,想了想,任他拥着进了客厅。
阿依朵一双眸子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杉儿,你妹妹呢?冬青呢?”司命笑着,看得出来,心情很是愉悦,他招手唤了个丫环,吩咐道,“去,找傅姑娘的丫环冬青,让她将傅姑娘的东西收拾一番,一会儿随朕入宫!”
“是。”丫环一惊,飞快的看了傅云杉一眼,应声。傅云杉出声拦住,“不用了。”
丫环顿足,看向司命,司命蹙眉让她先出去。傅云杉叹了一口气,对司命一笑,“还没恭喜你,认祖归宗坐了皇上。”
司命微蹙的眉瞬间溶解,笑,“多亏你及时送来龙诀玉,否则事情没这么容易!”说完,突然想起耶律漠劫持傅紫菀的事,不由愧疚道,“紫菀的事是我考虑不周,幸好她没出什么事,否则,我真是……”
“不关你的事。”傅云杉淡淡一笑,眉宇间一片淡然。
看着她的神情,司命没来由的涌起一股恐慌,伸手攥了她的手,道,“杉儿,我如今是皇上了,你等我,等我过一段时间就去向你爹娘提亲,我娶……”
“皇上!”傅云杉蓦然出声,轻轻拂开他的手,朝他行了一个礼,“民女已离家多日,今日本是来向段韶辞行的,既然见了皇上,也在此一并向皇上辞行。”
“杉儿……”司命似不信傅云杉出口的话,“你……你说什么?你要走?”傅云杉点头,“是,我要回家。”
“家……”司命眸底一片受伤,“你要离开我?你不要我了!”他伸手将傅云杉禁锢在怀中,如幼兽痛苦嘶吼一般,“杉儿,我现在是皇帝了!是皇帝就能护着你的家人,楼重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你留下来,留下来!”
司命?!傅云杉蓦然心疼起来,伸手拍着他的后背,缓缓的一下又一下,“司命,我没有说不要你,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她与他隔着亲人的一条命,隔着一个她已埋在心底的楼重,隔着已经无法再建立的信任,这辈子注定只会是朋友!
司命身子一僵,眸中伤心更甚,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青阁不是说杉儿喜欢楼重是因为楼重是个皇子有权有势又对她好吗?他现在是皇帝了比楼重更有权有势,他也会一直对杉儿好的!为什么杉儿要跟他做朋友?
他不想跟她做朋友,他想让她做他的妻子,每日拥着入睡,每日一睁眼就能看到她!“杉儿,你留下来,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好不好?”
傅云杉摇头,“不好。我想回家。”不能给予,何必留希望!
傅云杉一笑,推开他的怀抱,“你若想我们,可以随时去天启,我们一定夹道欢迎。”
司命摇头,冷面的脸庞纠结成一团,黑白分明的双眸直勾勾的看着眼前女子娇柔的笑颜,“杉儿,你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傅云杉点头。
司命拧了拧眉,霍然点头,“好,我跟你回天启!这皇帝我不当了!”
“皇上!”
“皇上,不可!”
阿依朵与耶律漠甫一进门,便看到司命冷着脸,一锤定音说出这么一句话,险些魂飞天外!
阿依朵上前,一把拨开傅云杉,急道,“皇上……”
“杉儿,你没事吧?”司命一见傅云杉被阿依朵推了个踉跄,哪顾阿依朵说了些什么,忙上前扶住了傅云杉。
傅云杉朝他一笑,“我没事。我去找段韶过来,你们先聊。”
“杉儿,你要走?”司命眸色惶然。傅云杉摇头,“不走,你放心,我走之前一定跟你打招呼。”
他不要她的招呼,他要她留下来!傅云杉推开他的手,转身离开客厅。
阿依朵恨的咬牙,耶律漠趁机上前,“皇上,您已是北凉的皇上,怎可为儿女私情弃北凉百姓于不顾……”司命颓然入座,朝他摆手,“无须多言,朕已决定,杉儿若离开,朕定随行!”
“皇上!”阿依朵与耶律漠齐声惊呼,互视一眼,眸中无奈至极!
段韶来见,瞧见厅中神色各异却同样不好的三人,笑了笑,抱拳,“皇上,耶律大人。”阿依朵瞪了段韶一眼,段韶想到纸条,唇角勾起一抹笑,“阿依朵姑娘。”
“段韶,你帮朕找回傅姑娘,功劳甚大!你想要什么奖赏?”司命扶他起身,道。
段韶摇头,“为皇上做事,是段韶的荣幸,岂敢讨赏!”
“有功就该赏!”
段韶轻轻一笑,撩袍跪地,“士农工商,段韶一家三代从商,虽物资丰盈生活无语,却因地位卑贱遭人歧视!皇上若赏,不如将商人的地位提升,免去商人子不能从官的条例!”司命略一思索,便应了下来,“好!朕即可下旨,凡我北凉商人,皆不受商人子不能从官条例的约束!你可满意?”段韶满脸笑容,正要谢恩,一旁耶律漠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司命面色一沉,“耶律漠,为何不可?”
“皇上,商人本已聚拢大批银钱,若还能做官结党,那北凉危矣!”
段韶冷哼一声,反驳道,“耶律大人这话好生没有道理,商人有钱就不能做官,但哪个当官的是没有银钱的?他们能当官,我们为什么就不能?!”
耶律漠还待出声,司命已道,“这事容朕再仔细斟酌一番,你放心,朕一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段韶眉开眼笑。耶律漠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临走,司命嘱咐段韶,“傅姑娘的话就是朕的话,她有什么吩咐,你照办就是。”段韶领命。
回到宫中,司命撤了人,自己去收拾了几件衣服,去书桌前写了几封信,才去休息。耶律漠与阿依朵得到消息,哭笑不得!
“皇上真是疯了,为了一个女人,到手的江山都不要了!”阿依朵气恼,“早知如此,劝他回来做什么?夺这江山做什么?”
耶律漠叹息一声,“皇甫家都是痴情人!太上皇如此,白兮太子如此,如今皇上亦如此!唉……”
阿依朵神色一僵,缓缓落座,低声喃喃,“那我又算什么?”
“皇上心意已绝,留不住他,只能从傅云杉那下手了!”半响,耶律漠沉声。阿依朵想出声反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皇上为了她连皇位都能不要,若不留下傅云杉,真要皇上跟她去天启,丢了北凉吗?
……
“你真的要走?”段韶蹙眉,“皇上他好像很喜欢你,你留下说不定就是未来的皇后……”
“我什么都不是。我的家在天启,再说……”傅云杉出声打断他,淡淡一笑,“我有喜欢的人。”是了,她喜欢他!
段韶挑眉,“傅三姑娘真的不考虑嫁给皇上?”傅云杉摇头,“我与皇上只是朋友,再无其他关系!”
段韶盯着傅云杉,半响,蓦然发笑,“好,车马我会让人为傅三姑娘准备好,傅三姑娘想何时启程就能何时启程!”
“多谢!”傅云杉福了一礼,“我们今日城门关闭前出城,连夜赶路。”
段韶一怔,半夜赶路?却笑着点了头,“好,请恕段某无法前去送行。”
“无须劳烦。”
夕阳西落,金光铺地。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险险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甫出城,马鞭轻扬,马蹄飞踏,不过两个时辰就赶到了平城,绕城而走,进入平城西侧的荒林。
异变突起!
周围瞬降百余人,将马车团团围住,一个娇小玲珑的黑衣女子款款落在马车正前方。
冬青撩帘看向黑衣女子,“阿依朵,你想做什么?”阿依朵越过她,看向马车内的傅云杉,扬声道,“傅云杉,皇上有命,请你回皇宫。”
“烦请阿依朵姑娘转告你家皇上,傅云杉家有爹娘,要回家!”傅云杉一叹,没想到他们速度这么快。
“这话你跟我说没用,不如……你亲自去跟皇上说!”阿依朵笑,眸底却如碎冰一般毫无温度,“我不想跟你动武,你可以选择跟我回去或者我伤了你妹妹和丫头,带你们回去!”
“你敢!”冬青将傅云杉与傅紫菀护在身后,一身杀气。马车周围突然多出十几名黑衣人,与阿依朵的人对峙起来。
“好,我跟你回去!”傅云杉没有思考多久,“不过,我要看着我妹妹和冬青安全离开,你不能再派人去追她们。”阿依朵抿唇,眸子淡淡,“好!”
“我有话嘱咐我的丫环,你跟你的人离远点!”阿依朵蹙眉,瞪了傅云杉一眼,“后退二十米。”
冬青扭头,“姑娘……”傅云杉抬手,“冬青,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最是知道我的脾气。我爱我的家人胜过我自己,他们安好我才能安好……”她笑,冬青摇头,“姑娘,我们的人都是以一挡十的,一定能……”
“躲的过这一次,下一次呢?躲得过下一次,躲的过他们穷追吗?”傅云杉拍了拍冬青的手,“好了,就这么定了,你先带紫菀回应天,到时也差不多七月末了,楼重若能回来一切都好,他若不能及时回来,我爹娘他们还需要你的帮忙!”
“姑娘!”冬青摇头,她怎么能丢下姑娘一个人!
那个耶律漠一直想要姑娘的命,这个阿依朵一眼看上去就是喜欢司命的,难保私下不会对姑娘下阴招!她不能走!
“有爷的暗卫们保护四姑娘,定能将她安全送回家,我留下来照顾姑娘……”
“冬青!”傅云杉脸色一沉,“我妹妹已经受过一次刺激,若醒来看不到你我,她会如何?”
冬青垂眸,看着躺在马车中睡的深沉甜美的傅紫菀,咬住唇,几乎咬破。傅云杉叹了一口气,“好冬青,你能将我妹妹平安送回家,就是对我最好的照顾,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
冬青已做了决定,抬头看着傅云杉重重点头,“姑娘放心,拼了性命我也会护着四姑娘!”
傅云杉欣慰一笑,摸了摸傅紫菀的头,“她若醒来问我去了哪里,你就告诉她,我有事骑马先行一步。”冬青点头。
看着马车渐渐远去,傅云杉的心微微揪起,第一次无比虔诚的叨念,“老天保佑,送我妹妹平安到家!”
“傅姑娘,素问你轻功卓绝,你若逃跑,该如何?”
“我既然留下就不会逃……”
“我信不过你!你让我封了你的穴,一个月内,不能动武,我便信你。”阿依朵目光幽幽,看了眼远去的马车,“现在追,还能追的上。”
“随你!”傅云杉咬牙。
阿依朵扬眉一笑,伸手在傅云杉伸手啪啪连点几下,傅云杉只觉周身气力全消,好半天才缓过劲儿。“上马,咱们该回去了。”
不知何时,有人牵了匹马过来,阿依朵已飞身上了马,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傅云杉踩噔上马,最后看了眼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挥鞭,“驾!”
当下往晋城方向而去。身后黑衣人紧随。
阿依朵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外面衣服一脱,三两下换了发型,阿依朵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打开递到她面前,她毫不迟疑拿过那东西,贴在自己脸上。清婉秀美的五官,赫然是刚离去的傅云杉模样!
阿依朵连连点头,“好!该怎么做,你可知道?”
“半个月后以奄奄之气出现在她们面前!跟她们一起进京,死在傅家夫妇面前!让他们相信傅云杉已死。”女子声音冰冷,说起自己的生死如无关紧要一般。
“嗯,万不可露出马脚!”
“是。”
阿依朵眸中笑意丛生,朝女子摆手,“你去吧。”女子抱拳,一个闪身进了林子,消失不见。
……
翌日,傅云杉甫起身,丫环就来禀报,“姑娘大安,皇上已派了鸾轿来迎姑娘入宫。”
傅云杉神色淡然,径直着衣洗漱,事毕,“走吧。”
丫环们面露羡慕,鸾轿啊!除了皇后就只有皇上恩赐才能坐的鸾轿啊!听说这位傅姑娘与皇上是旧识,患难感情,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段韶迎在门外,一脸歉意,“傅三姑娘,这件事是我的错。只想着防他们的人却忽略了府中的老人,他们被人收买,泄露了你们出走的消息。”
“段公子真心助我,何错之有?”傅云杉笑笑。
鸾轿以明黄为主,象征着至高无上的身份地位!鸾轿以红色为顶,轿顶四周垂着明黄珠坠,轿帘以金银丝线绣着扑扇展翅的火凤,其眸灼灼,其势妖娆,那冲天之势,竟给人一种困兽挣扎之感!倒是跟她目前的处境有的一比。
傅云杉伸手触碰那火凤展到极致的翅膀,一笑,俯身上轿。
段韶看着轿子远走,眉头深锁,他本想做个顺水人情,如今闹成这般,他可如何向好友交代?!想了想身在某个旮旯里的男人,他长叹一声,时也命也,情也运也,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也强求不来!他只能道一句,顺其自然吧。
轿入宫门不过三刻,停在一处宫殿前。
“杉儿。”司命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喜悦,他亲自撩开轿帘,伸手欲扶傅云杉出来,傅云杉做拂衣状,避开他的手,淡淡一笑,款步而出。
“民女傅云杉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傅云杉撩裙,不等下跪,已被司命扶起。
“杉儿,你怎么能跪我?”司命拧眉,握住傅云杉的胳膊。
傅云杉眉目疏淡,笑,“皇上,礼不可废。”
司命眉头拧成川字,就是不让傅云杉跪。傅云杉无奈,只好作罢。司命才重新展开笑颜,拉着她讲宫殿的典故,带她逛各个房间,问她有哪里不喜欢,立刻让人去改。
只折腾到有内侍来报,“耶律大人与苏左丞相、苏大人在书房等候皇上召见。”
司命才恍然一叹,“杉儿,苏左丞相定是为苏小公子的婚事来找朕商讨,你先继续看看,有哪里不满意的就让人记下来重新修改,我去去就来。”傅云杉点头。
司命一离开,傅云杉就散了前呼后拥,问了宫女,寻到寝室,安静的坐了下来,理着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
她以为她已经与司命说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是朋友。但显然是哪里出了错,司命竟以为他当了皇帝,自己就会嫁给她!甚至已经产生了执念!
她要如何解开司命心头的这股执念,让他放自己离开?!傅云杉只觉头痛!
随后几日,司命一下朝就往傅云杉这里跑,吃饭也好,逛花园也好,总要看着傅云杉在身边才安心。
阿依朵又气又恼,跑去找耶律漠商量对策,耶律漠不咸不淡回绝,“即使没有后位,总少不了你一个贵妃之位,你担心什么?还妄想要皇上的专宠不成?”
“傅云杉不喜欢皇上!”皇上为什么非她不可?!她哪里不如傅云杉了?!
“皇上不喜欢你!”耶律漠一针见血。
她不甘心!她跟在皇上身边十几年,对他情根深种,为他赴汤蹈火,送他登上帝位,他为什么就看不到她?!
傅云杉不过救了他一次,他为什么心心念念的就是放不下她?!
她早该把傅云杉杀了!杀了一了百了!
耶律漠看她,摇了摇头,“想杀她有的是办法,却不是现在!你信不信,你敢动她一根手指头,皇上就会要了你的命!”
“皇上不……”会!他会!
没人知道他的狠!
当年初八对他何尝不是一片冰心,却屡屡被他糟践,初八心有不干,下了情丝缠去魅惑他,却被他拆穿,一招废了初八二十年的武功,若不是他毒发,初八怕早没了性命!这样一个冷血无情不懂爱为何物的男人,她却如飞蛾扑火一般,为之疯狂!她当年并不渴望能得到回报,只想默默的守在他身边,每天多看一眼,一眼就好!
但这股念想在得知他居然会爱人且爱上了一个不如自己的丫头时,变的贪婪起来,她想得到更多!想得到他倾注在傅云杉身上的所有!
她像魔怔了一样!
“阿依朵,以过来人的身份奉劝你一句:傅云杉为后就让她为后,北凉后宫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你不动手,到时自然有人动手!更何况,傅云杉愿不愿意坐上那个后位还是个问题!”
是啊,傅云杉愿不愿还是一回事呢!她却渴之盼之,真是讽刺!
……
有了傅云杉的陪伴,司命逐渐适应了宫中的生活,每日早朝,批奏章处理国事,闲暇时就去陪傅云杉聊天,说是聊天,大多是司命在说,傅云杉在听。
那一天,他们聊到苏小公子与和顺公主的婚事,傅云杉在心里筹划怎么跟司命说她不能嫁给他的话。
耳边却传来司命兴高采烈的独断,“杉儿,我找钦天监算了好日子,八月十三是个提亲的好日子,我已吩咐他们准备,以国礼去天启向你爹娘提亲……”
傅云杉看他,眸间一点笑,他和楼重最大的不同怕就是这个了!
楼重做事向来以她的意愿为主,而司命从来都是自己决定最后通知她。
“皇上,我不能嫁给你!”
司命脸上的笑蓦然僵住,“为什么?你已经答应留下来了,不是代表你愿意嫁给我了吗?”
她若不留下,小妹与冬青就可能遭连累,她哪里是愿意?!
“不,我不愿意。”
“为什么?”司命抓住她的手腕,傅云杉有些吃痛,微蹙眉。
“我……我有喜欢的人!”
司命一怔,垂眸看傅云杉,“你喜欢楼重?”
傅云杉点头,“是。”
“你想嫁给他?”司命收紧手,傅云杉疼的额头冒出冷汗,却依旧咬着牙道,“是。”
“你……”司命额头青筋暴突,攥着傅云杉的手几乎将傅云杉的手骨捏碎,伺候在一旁的宫女面如土色,想求情却不敢。
直到傅云杉将唇咬破出血,司命才目露惊慌,“杉儿,我……”他松了她的手,狼狈逃走。
傅云杉的手腕被几个太医一致诊断,要小心将养,百天内不能用力,否则,将会落下一辈子颤抖的毛病。
宫中的补品流水一般送来,几个太医每天都定时会诊,安排注意事项。
司命自觉有愧,很长一段时间不敢进殿,只在宫外偷偷瞧凉亭中看荷花的傅云杉。其时,想方设法的收罗奇珍异宝送到她面前,讨她欢心。
堂堂一国帝王,卑躬屈膝如此!
阿依朵看不下去,偷偷找了以前在索罗门时从初八房里偷来的一瓶药水,其名曰:忘魂水。
顾名思义,喝了忘魂水,忘却前尘之事,人如重生。
耶律漠问她,“喝了忘魂水,说不定她会爱上皇上,你又如何自处?”
阿依朵苦笑,她如何自处?她渴盼皇上的独宠,有那个可能吗?
看惯了皇上一身冷傲,居高临下,狠辣果断,何曾见过他如此模样?他如此作践自己,他能忍,她不能忍!
索性废了傅云杉,她痛苦也好过他痛苦!
这个她说的是自己还是傅云杉,她恍恍竟分不清楚了。
耶律漠叹息一声,“没想到昔日名动江湖的索罗门青阁亦是如此痴情之人,幸也?命也!”
阿依朵良久无声。
耶律漠看她那模样,不由摇了摇头,“若是放不下,就动手吧。借刀杀人这事,多用几次也无妨。”
阿依朵霍然抬头。
……
楼重比说好的七月末早了十余天回到应天!
安排好带回来的人,他衣衫未换,风尘仆仆直奔傅府,却被告知,“菀儿被耶律漠抓去北凉,杉儿追去救人,尚未归。”
他疲惫的面容蓦然阴沉下来,只点个头,道知道了,转而回了皇宫。
路上,留守的暗卫将事情原本告诉了他,包括洪德帝的威胁,包括耶律漠的挟持,包括北凉内乱,新皇已立!
重华宫内,小李子将一叠密信悉数交于楼重。
楼重接过,一目十行看完,脸色更加难看!
“备水,沐浴更衣。”
瑞公公对楼重的突然归来很是惊诧,甚至忘记了问安。德安摇头,出声提醒,“奴才见过六皇子。”
他才如梦方醒一般,扯了一抹笑行礼问安,后麻溜的前面引路带楼重进了上书房。
这段日子,洪德帝大多窝在上书房,没事就跑下去跟他的锦屏说话,念叨最多的就是他的皇位和楼重的婚事。
瑞公公一进来,没发现洪德帝时,不由一怔,“这……奴才没有看到皇上出殿……”楼重朝他摆了摆手,他立时收声,垂头退了出去。
密室内,他发现了口鼻流血,昏迷过去的洪德帝,他的怀中,紧紧抱着自己娘亲的画像,那样紧!
楼重眸色复杂,将他抱出密室,才发现,他瘦了许多,身子轻盈的实在不像他这个年龄该有的!
“毒入心脉!”一袭妖冶紫装,裙摆拽地,五官清透,半是妩媚半是清冷的女子蓦然出现在上书房,扶脉摇头,“来不及了。”
楼重心口蓦然一抽,缓缓跪下,看着床上清瘦的容颜,“父皇……”
这个男人是娘亲的挚爱,却也是造成娘亲早亡妹妹未能出世的罪魁祸首!他将这份罪孽加附在他的身上,处处与他做对,他逼他习武学策论,他偏纨绔如地痞;他逼他成亲生子,他偏要找到心仪之人!他逼他与人争夺继承皇位,他偏不予理会我行我素!扪心自问,他对不起他身边的所有人,却不包括自己!
记忆里,一直深埋着娘亲去世,深夜高烧,是他一直守在自己身边,三天三夜,不管朝政,不理官怨!
习武受伤,是他偷偷摸进房间,上药包扎,动作笨拙,却小心翼翼的不碰疼他!
每日每夜,他总会出现在他的房间,趁他熟睡,为他掖被!
每日每夜……
“以圣女大人之力,我父皇……”
“楼重,他的身子已被蛊毒所败,我只能尽可能替他调养,左不过……三个月!”
“若以生死蛊续命呢?”
圣女蓦然抬头,沉静的容颜添上几抹无奈之色,“他心脉已毁,就算你替他续命,也不过以十年换一年,得不偿失……”
“足够了!”
圣女摇头,“这件事由不得你,我会先征求元峙的意见,他若同意,我便应你。”
楼重还待说什么,圣女已如来时一般,蓦然消失无踪。洪德帝自然不愿!
“老子活够了,死了刚好去陪屏儿,要你来废什么好心!有那闲心你不如想想怎么当一个好皇帝……”
“想当你自己去当,我没兴趣!”楼重反击,丝毫不顾及他气的胡子乱颤。
“混小子,就不能看在你爹快死的份上妥协一次!”楼重突然诡异的看着他,“听说父皇传了密旨,要让傅云杉当我的妃子,不愿意就要砍了她的家人……”洪德帝一哽,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住!楼重轻飘飘的睨他一眼,目带轻蔑。
“她一个乡下丫头做个妃子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她想做皇后,想独霸我的儿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洪德帝爆发了!话出口才觉说了什么,气的直喘粗气。
“父皇,当年的皇宫,若只有娘亲一人,会不会……”楼重的神色蓦然一暗,目光似穿透洪德帝看向虚幻中的谁,“她会不会能活着看我娶妻生子?”洪德帝瞬间怔住。
阳光穿透窗棂薄纱透进来,柔和的落在楼重的脸上,锁着烟愁的长眉,似幻似空的凤眸,如巧工雕琢的五官无一不是上天的杰作,那么耀眼的光芒,那么相似的倾城容颜,那么像他的锦屏……
“娘亲她……也希望爹身边只有她一个人吧?”
是……是吗?
洪德帝怔忪,锦屏从未说过……不,她或许说过!
她说,“元峙,等你有空,我们一起去看江南山水,不要别人,就我们两个!”
她说,“元峙,听说耶罗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天苍苍野茫茫,我们一起去骑马,我一定能赢你!不过,你不许带你那些娇滴滴的嫔妃去,一个个像玻璃蹦蹦似的,看着就累!”
她说,“元峙,你知不知道大漠有种依米花,花开四色,费劲一生美好华年只为四天孤芳自赏!我好想去看,你带我去!就我们两个人去,好不好?”
她说,“元峙,我想苗疆的紫竹林了,不知道那里的小木屋还在不在?好怀念那时无忧无虑的日子,看花开观云潮。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好了……”
她真的说过!虽然只有寥寥几次。他却从未放在心上!
他想起杜成那日说过的诛心窝子的话,“六皇子与主子都是痴情之人,但唯一点不同,六皇子是个专情的人,主子却不是……”
“何谓专情?专情即是对人对事物的感情达到的一心一意的程度!主子可做到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当年宫中只有锦妃娘娘一人,何来下毒下药?何来争风吃醋百花凋零……”
他一直当那些女人是工具,不是爱人!他爱的只有锦屏一人!
却不能否认杜成的话字字如珠玑!字字伤人心!他竟负锦屏如此!
窗外的阳光斑驳的投在室内,有风吹动窗外的树叶,引起室内斑驳摇摆,被他奉在不远处的一尊玉雕,不时被斑驳的影子扫到,似很不屑与之为伍,却又挡不住被斑驳笼罩!那种自命的清冷孤傲……一如他当年!
明明不屑那些大臣争先嫁女巴结自己,偏又笑着去接受!一次一次,将锦屏的心伤到如斯地步!
“爹,儿子这一生,若成亲,新娘只会是傅云杉!这一辈子,若有人相伴,除却傅云杉,绝不会有第二人!”楼重展颜一笑,“江山天下,怎比的上得一人心,两情相悦,白首不离?”
“你……”
“老头子,你以为我愿意续命给你?”楼重撇了撇嘴,脸上的笑容立时变成了嘲讽,“我未来媳妇被北凉那人给掳了去,我得去救人!万一我人没救回来,你就嗝屁了,老四还不得把你的江山给拱了?所以,你痛快点,再续个一年的命,我去救我媳妇,你在家好好琢磨琢磨,你其他儿子有哪个能继承皇位的!”
洪德帝被他这突然的转变惊的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气闷了过去。楼重甩甩袖子,起身朝外走,临到门口轻声嘟囔了一句,“我看老九蛮合适,那性格跟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啧啧……”
洪德帝一愣,半响,召了人进来去打探卫九的事。
……
“什么?元煦回宫了?”四皇子蓦然起身,脸色表情变化极快,一拳砸在桌上,“母后,咱们错失良机了!”
他们一直纠结在洪德帝是真病还是假病上,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皇后沉着一张脸,“芳菲,消息是什么时候传来的?”
“六皇子申时进宫,消息是亥时正传过来的。”
“他可有说其他的?”
芳菲想了想,摇头,随即又道,“他无意间提了一句,好像听到屋内还有一个女人在说话,但他后来进去伺候,却是只有六皇子与皇上两个人!”
“女人?”皇后蹙眉,“让他密切关注着,有什么事再来禀报!”
“是。”芳菲应声,退下。
皇后想了想,又对四皇子道,“璟儿,你去刘太医,用一切办法也要撬开他的嘴!”
“母后觉得元煦的突然离开和归来与父皇的身子有关?”四皇子立时想到什么,出口道。
“我也只是猜测,你父皇的身子若无事,刘太医为何怎么都撬不开嘴?”四皇子脸色一肃,“儿臣明白了,儿臣立刻派人去趟刘太医家!”
“小心行事,至少别让人抓着明面上的把柄!”四皇子冷然一笑,“儿臣省的。”
……
楼重回来第二日,辽东传来八百里加急密函:平城失陷,辽东粮仓被烧,数千万石粮食被焚为灰烬,东方盛率兵夜袭辽东府,辽东告危!边关告危!
大臣纷纷上表,指责常远山不该这时候离开平城,造成平城失陷!
常远山请罪,请旨率兵抵御外敌!
群臣陈词激昂,请皇上下派兵辽东,将东方盛赶出天启!
四皇子更是疑心,平白无故的,为什么突然召常远山回京?他迫不及待想从刘太医那得到好消息了!
楼重同时请旨出征。意外的,洪德帝竟同意了。
是夜,上书房内所有人都被喝退,只留了杜成一人。
楼重与洪德帝并排躺在床上,圣女俏生生立在床边,“你们可都想好了?”
“想好了!”两人同时出声。圣女叹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在两人面上轻轻拂过,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二人的神经,迫他们入眠。
杜成在一旁看着,眼泪不知怎么就落了下来。圣女看他一眼,淡道,“生死有命,何必强求。”
“主子他……这些年过的苦……”
“他苦终究是活着,死了的人又如何?”圣女的声音有几分清冷,带着丝丝冰凉,缓缓开口,“锦儿该如何?”
杜成默然,无法作声。圣女亦不再说什么,专心致志,将手覆在洪德帝的心脉之处!
……
七月十七,冬青带着傅紫菀与傅云杉到家,甫进门,见了家人一面,傅云杉便成了一具尸体!
傅紫菀尖叫,抱着傅云杉的尸体不松手,除了傅云杉与卫九,谁也不记得了!楚氏当场晕厥过去,傅剪秋泣不成声。
南幕诊脉,得出惊吓过度,选择性丧失记忆!至于傅云杉,则是伤势过重,失血过多,不治而亡。
闻讯,楼重与卫九快马一前一后赶到,卫九哄了半响,才让傅紫菀松了傅云杉的尸体,改抱着他死不松手。
“丫头她……怎么受的伤?”楼重声音暗哑,一双手攥成拳,指关节隐隐泛白。
常寺心里复杂异常,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傅云杉居然死了?!她怎么会死?她死了,爷怎么办?
冬青忍着心底滔天的恨意和不停滑落的眼泪,哽咽开口,“司命要娶姑娘,姑娘不愿,又不想伤了他,就和我商量晚上偷偷离开,全了司命的面子。谁知,我们刚到平城就被司命的人追上,他们以我和四姑娘的命威胁姑娘,姑娘应了。不想,我们行到云江时,突遇一群黑衣人袭击,招招要人命!我带去的暗卫尽数折在当场,姑娘带伤出现,替四姑娘挡了一箭,大夫当时就说……回天乏术!”
“后来,从姑娘断断续续的话中我才得知,那女人因嫉妒司命对姑娘的喜欢,将姑娘困在一处地牢中,喂姑娘喝了十香软骨散,百般……凌辱!姑娘拼了命才侥幸离开,爷,我护主不力,求爷降罪!”
冬青脸色凄然,噗通一声跪倒在楼重脚下,楼重却看也不看她一眼,步伐凌乱的扑在傅云杉身边,一双眸子红的吓人,俊美的五官因心底的疼痛而扭曲的变了模样,他执起她的手,轻唤,“丫头,我回来……”话未完,便顿住!
他红通的眸子蓦然看向被握在手中的柔荑,手指修长,指头圆润,指腹与掌心有粗茧,是一双好看的手!却不是他的丫头的手!
楼重霍然起身,摸上傅云杉的脸,在耳下反复摸索,眉头紧蹙,神情专注,却没有了适才那刻骨的痛。
傅思宗第一个发现异状,上前来,“怎么?”
“手不对,丫头手上没有那么厚的茧!”
傅思宗一怔,伸手去摸床上人的手,在手心和指腹果然发现了厚厚的茧子!他与自家妹妹一同习武不过是近几年的事,这人手上的茧最起码超过十年!
“找到了!”楼重低呼一声,回头对南幕道,“备去易容的药水,快。”众人不明所以,南幕起身退下。
不过片刻,端了一盆水进来,水色清亮,隐隐透着青色。
楼重取了帕子,小心的将‘傅云杉’的面部打湿,重复再三,后,小心摸到耳后一处地方,“撕拉”一声,一张薄而透明的肉色面具出现在他手中!再看殓床之上躺着的那个人,模样陌生,哪里是傅云杉!
楚氏身子一个踉跄,抓住傅明礼的手,“这是怎么回事?杉儿呢?我的女儿呢?”
“她不是我们的女儿!”傅明礼神色激动,拥着妻子安慰,“杉儿没死,死的不是杉儿!不是我们的女儿!”
傅剪秋满目眼泪一顿,泪痕未去,脸上露出笑容,“我就知道,杉儿不会死的,她那么好,怎么会舍得让我们伤心……”
许长清亦是满脸笑意,伸手将妻子抱入怀中。小八抹去眼泪,一脸愤恨,“司命是坏人!居然让人伤害三姐,他再也不是我师傅了!”
“姑娘……”冬青哽咽,话不成句。
楼重的唇角勾起一抹笑,长长的颤颤的叹了一口气,黑沉的眸子一片深邃,目光遥望东南方,“丫头,等着我,去接你回家。”
七月十八,洪德帝身子恢复如常。楼重领旨率兵出征,卫九请旨跟随被驳。
七月二十,北凉新皇传召四国,定于八月十五迎娶皇后,邀请各国使者前来观礼!
八月初八,楼重与常寺先行赶至辽东府,辽东府尹李怀仁父子亲迎,“东方盛撂下话,八月十五前若还不归降,便要屠城,杀到我们投降!现在城内人心惶惶,怕撑不到八月十五就……”
楼重沉声,“大军随后就到,李大人可先安抚百姓,余下的事本王来解决。”
李怀仁下跪,“李怀仁代辽东府百姓叩谢安王殿下!”楼重将他扶起,李怀仁引楼重去往府邸,楼重边走边问,“北凉与莫岐对东方盛的行动有何反应?”
“北凉新皇初立,又忙于迎娶皇后一事,对东方盛的动作并没反应。莫岐边境兵力集结,似蠢蠢欲动。”李怀仁将所得消息一语概之。
“好,本王知道了。”李怀仁退下,李素却欲言又止,被李怀仁扯了一下,才告退出去。
“爷,辽东离晋城隔着平城,咱们要去北凉必须经过平城,不如……”
“你留下,我自己过去。”楼重闭眼小憩,半个多月不眠不休的赶路,让他看上去很是疲惫。
常寺一怔,“我跟爷一起去,多一个人多一份……”
不等常寺说完,楼重就开口打断了他,半分不留情道,“我不想带着一个不确定因素去救丫头!我赌不起,你留下!”
屋内一时沉寂。好大一会儿功夫,常寺才哑着声音道,“是,奴才都听爷的。”
他颓然推门出去,到门口,又噗通跪下,指天赌咒一般,“爷,奴才是不喜欢三姑娘,但凡是爷喜欢的,奴才都会拼了命的去保护!若违此誓,定叫奴才死后不入轮回!”说罢,狠磕了一个头,起身离去。
楼重熬了一夜,将从平城退到辽东府的驻兵重新进行编排,安防巡视也重新做了调整,后,将一切事宜交给常寺,他一人带着几名暗卫趁夜色直奔北凉晋城!
天亮,入城。他略做乔装,去了某处宅院。
“你竟真的来了!”楼重一笑,淡道,“段少,好久不见。”
段少府摇头,挥退丫环,亲手倒了杯清茶递给他,“性格大变了?”
楼重饮茶不作声,段少府又是一阵摇头,“司命为娶她为后,几乎将整个北凉朝野都得罪光了!群臣嫌弃她是天启人,拼命阻拦,他却说她若不为后,这皇帝他就不做了!还要我偷偷去解决几个煽风点火的官员!”
“她现在好吗?”楼重捏着茶杯,有些用力,指关节因此泛着微微白色。段少府看他一眼,轻叹,他在害怕!
“她与皇甫司命发生争执,皇甫司命无意间伤了她的手腕。阿依朵几次下毒欲害她,皆被她惊险躲过。阿依朵向皇甫司命进言,逼她喝下忘魂水,忘却前尘,而皇甫司命……”他清隽一笑,“……答应了。”
“啪!”茶杯被捏的粉碎,几块大小不一的瓷片刺入楼重手心。
“他怎么能?!”段少府摇头,起身去一旁的八宝阁取了伤药并纱布,“皇甫司命这个人,自幼在杀手中间长大,不懂情爱,也没人教他如何爱人。阿依朵喜欢他,说是在教他,倒不如说是在消耗他与傅三姑娘之间的情分!对了,阿依朵是苏国公苏左丞相的外甥女,已内定入宫为妃!”
楼重拧眉,段少府替他清理了伤口,洒了伤药包扎好,重新落座,瞥了眼好友的脸色,“除却伤了手腕和忘魂水一事,皇甫司命对她算是极尽宠爱,她的日子并不难过!你放心,她身边安排我的人,一有异常情况就会有消息从宫中递出来的!看你的脸色像是许久未休息了,先好好休息两日,我来设法让你见她一面……”
“少爷。”门口有书童叩门。屋内一静,段少府扬声,“进来。”
书童推门而入,走到段少府身前压低了声音道,“少爷,宫中有消息。”楼重眼睛一亮,段少府斜他一眼,接过纸条,挥退书童。
看罢纸条内容,他不由一怔,继而忍不住发笑,看到身边巴着眼神的好友,将纸条递了过去,只见上面写着,“忘魂水已喝,有人陷害,将计就计。”
“我今晚就去!”楼重看段少府,一双眸子坚定异常。段少府蹙眉,看着他如十几天没睡觉的黑青眼底,“你撑得住吗?”
“我没事。”段少府想了想,也是时候让他们两人见一面了,他一个外人老夹在中间很是不好!
“等两天,让我安排一下,到时来个一劳永逸!”楼重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入夜,夏风徐徐,柳絮满天飞,段少府带着楼重轻车熟路的往皇宫大院里扑!
来往密集交班换人的禁卫军竟丝毫不差,任他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直奔傅云杉所居住的宫殿而去!
“杉儿,我们的婚期定在八月十五,你说好不好?”司命眸中含笑,一贯孤冷的如玉容颜因这抹笑意添了几分俊美,让周遭的宫女看的脸红,垂着眼眸仍忍不住偷偷去瞧。
傅云杉展颜,轻笑,长密的睫毛蒲扇,眼弯似月牙,“好呀,你说好就好!”
司命眼中笑意更甚,伸手去搂她,却被她一旋转躲了开去,娇容上还现出薄怒,“男女授受不亲,再碰我,小心我不理你!”说完,眼珠骨碌碌的偷瞄他的脸色,着实像一只偷腥的猫儿。
司命眸底深邃,宠溺一笑,“好!成亲前不碰你!来,瞧瞧内监造送来的凤冠你喜欢不喜欢?哪里不喜欢拿回去让他们重新改做。”
“不好!”傅云杉只瞅了一眼就指着上面一圈鹌鹑蛋大小的宝石皱眉,“镶嵌这么多宝石,纯黄金打造!这……要把我的脖子压断了!还有这造型……不好看!不喜欢!”司命听完,赞同的点了点头,指着后冠道,“拿回去,重新做一个。”
一旁内监造的太监立刻哭丧了脸,单这个后冠已经来回折腾了三次,每一次这姑奶奶都能挑出毛病,上一次也是纯黄金打造出来的,怎么没见她嫌弃重?他可以预见回去后,自己怎么被那群老大人的口水淹没了!
“再做不好,让他们回家吃自己去!朕不养闲人!”
“是。”他真的想哭了,这煎熬什么时候到头啊!
一旁尚衣局的嬷嬷脸色不比他好看,他们给这位皇后娘娘设计做出的凤袍也改了三次,这一次,未来皇后娘娘再不满意,他们可有的受了!
“这衣服还不错……”嬷嬷眼睛一亮,有戏。
“嗯,裙摆这块儿太花哨了,不喜欢……”嬷嬷刚亮起的眼,瞬间幻灭。
“不过,改一改就可以了!”嬷嬷忙跪下,“是,奴婢这就回去将裙摆改了,再拿过来给娘娘过目。”
“嬷嬷辛苦了。”傅云杉笑着虚扶,嬷嬷就势起身,“为娘娘效劳是奴婢们的本分。”司命瞧了她一眼,微点头,“去吧。”
嬷嬷捧着衣服,麻溜的走了!到殿外,狠狠松了一口气。
“杉儿,再来看看这些首饰……”
“不看了,好累,我要休息了。”傅云杉伸手捂嘴打着哈欠,一双眸子也微眯着,似瞌睡极了。
司命一笑,朝众人摆手,“好,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宫,明日再来看你。”
“嗯,你也早点休息,晚安。”傅云杉朝他咧嘴一笑,旋即转身进了内殿。司命不以为意,笑了笑,起身出了殿。
看着宫女将床铺收拾好,傅云杉眯着眼打发人,“都出去,离我的房间远一点,我没起身之前,不许吵醒我!听到了吗?”宫女们轻声应诺,鱼贯而出。
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从不喜人在跟前打转,除了梳发,沐浴更衣从不让人伺候!是以,听到她这么说,她们反倒习以为常。
待室内外都安静下来,傅云杉突然睁开双眸,以极其低的声音道,“出来吧。”楼重拧眉侧眸瞪了眼身边的男人,段少府轻咳,极不自然的从窗户溜进房间。
“小侯爷,我不是传消息给你了吗?你怎么会……”她说到一半,突道,“是不是你想到了更好的办法?”说完,不等段少府开口说话,又紧接着道了一句,“如今已是七月下旬,不知道楼重有没有返回应天,你有收到他的消息吗?”
“我……收到了。”段少府瞪着窗外缩在黑暗里的人,暗骂一句。
傅云杉眼睛一亮,“如何?他可是已经平安返回应天了?”
“他……没有。”段少府朝黑暗某处挑眉一笑,接下来的话麻溜多了,“他在返京途中遭人挡道,受了伤!”
“什么?”傅云杉脸色大变,一把抓住段少府的衣袖,“他现在人在哪里?伤的重不重?”
段少府吞吐不清,傅云杉急的眼睛都红了,“你说啊,他现在在哪里?伤的……”
“丫头……”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深沉酝厚,如一坛发酵的酒水,让她脑袋微晕,不敢相信。
“丫头!”傅云杉霍然转身,一眼看见黑暗中那道颀长的身影,身形虽有些消瘦,脸色虽不是很好看,但那双深邃清透,缱绻辗转的黑眸依然精神飒飒,眸底笑意温柔。
傅云杉心头一颤,几乎是飞奔一样冲进他的怀抱,双手用力收紧他的腰身,控制不住的泪水扑簌而下,染湿他的衣襟。
她呜咽,“楼重……楼重……”她不管了,谁也别想拦着她,她就喜欢他,爱上了他,什么天下什么江山什么洪德帝都特么见鬼去吧!
她只知道,她今后的人生少了这个男人不成!
“我来了,丫头……”他双眸晶亮,轻抚她的背,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发顶,口中溢出满足的喟叹。
“我不要跟别的女人抢一个男人!”额,话风怎么突然变了?楼重垂眸仔细瞧了瞧,是他的丫头没错啊!
“要是咱们成亲生下女儿怎么办?你要吃她的醋吗?”
“那就生儿子!”
“不行,儿子跟我抢你怎么办?”
“那……儿子女儿各生一个!”
“我看行……”楼重的双眸亮晶晶的,一双黑眸深邃不见底。
在孤家寡人面前谈论这些真的好吗?段少府尴尬的咳了再咳,无奈,两人谁也不搭理于他,他无奈一笑,转过身径直找了个椅子远远的坐下,将空间留给他们。不知过了多久,傅云杉猛然反应过来屋中还有一人,手一推,想从楼重怀中出来,却被他抱着不松手,“放手!有人在……”
“没人在……”合着他不是人?!段少府没忍住嘴角的抽搐,被二人没营养的对话弄的哭笑不得。
“楼重!”傅云杉怒了,一脚踩在男人脚上,楼重跳起,如唱哑剧一样啊啊叫着。
段少府别过脸,恨不得今天没陪着来!“你够了!”傅云杉咬牙。
楼重果然老实了,黑乎乎的眸子眨巴了两下,唇角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傅云杉一怔,脸上也盈满笑容,楼重眼底笑意更深,伸手将她搂入怀中,拥着她走到床边坐下。
“丫头,跟我回家。”傅云杉立即摇头,“这里守卫重重,我与小侯爷试过几次,都不行!”
“段少!”段少府优雅起身,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傅三姑娘放心瞧,她是谁?”
窗外立时跃进一个女子,身形玲珑,黑眸温柔如水,她伸手取下面上的面罩,轻轻福身,“傅云杉见过六皇子,见过小侯爷,见过安宁县主!”
傅云杉瞬间瞪大了眼睛!这女子竟然跟她长的一模一样!“这……”
楼重拥着她,眸底黑沉,“不过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罢了!由她在这里帮你撑着,等皇甫司命发现她不是你的时候,你早已回了天启!”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傅云杉皱眉,“什么意思?”楼重便将假阿依朵派人易容冒充傅云杉,让大家以为她已经死了的事简略说了出来,“你娘当场昏厥过去,紫菀她……”
“紫菀怎么了?”傅云杉心底一紧。
楼重叹息一声,“紫菀受惊过度,抱着假尸体不松手,除了你和老九,谁都不记得了……”
“怎……怎么会?”傅云杉不敢相信,瞪大了双眼,半响,抓了楼重的衣襟急问,“大夫……南幕,他怎么说?”
“看机遇……”
傅云杉的手颓然松开,泪水奔涌而下,“是我,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菀儿!是我……”
“傻丫头!”楼重心疼的将她搂入怀中,“这怎么能怪你,谁都不想的!”“有人来了!”段少府警觉出声,示意两人止住声音。
“娘娘,阿依朵姑娘来看你了,娘娘……”段少府朝那个面相似傅云杉的女子使了个眼色,那女子立时慵懒出声,“吵什么吵?不见,皇上来了也不见,别吵我睡觉……”
竟是像足了十成十!门外传来交涉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的远离而归于平静。
几人略松一口气,段少府道,“事不宜迟,快走,趁着夜色,你们连夜翻墙出城。”
“好!这里的事你也赶紧做下处理,随后赶去辽东府,我在那里等你!”段少府点头。
“她……”傅云杉看着那个面似自己的女子。段少府看了那女子一眼,那女子嫣然一笑,“姑娘放心,能得北凉皇帝专宠是多少女子渴盼不到的,我会将这份幸运保持的长长久久的!”她这么说,傅云杉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楼重凑到她耳边低语,“别担心,她是段家养的死士,该怎么做她更清楚。”傅云杉不得不点头。
如来时一样,几人踏着夜色,消失在天际。
寝宫内,司命突觉心口闷的难受,任太监执扇扑扇半天仍不开解,他穿衣起身,去了傅云杉的寝殿,偷偷摸进卧室,看到床上熟睡的傅云杉时,才松了一口气。几人出的皇宫,在一处城墙边停了下来,段少府瞄了傅云杉几次,欲言又止。
傅云杉想起她未入宫前,段少府的几次试探,不由了然,“多谢小侯爷这段时间的照顾,傅云杉感激在心。”
段少府一笑,“傅三姑娘客气了。待他日,你与楼重成亲,不要忘记请我喝杯喜酒,段某已知足了。”
“一定!”
楼重正瞥着段少府给他警告的一眼,不妨耳边听到这样两个字,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睛晶亮的如同天上的星光,“丫头!”
傅云杉看也不看他,朝段少府一抱拳,“就此别过,我们在辽东府等你。”段少府笑着回礼。
傅云杉拉着楼重飞身上了城墙,朦胧的月色下,两道人影如谪仙一般飞身而下。
墙外传来某人喜悦的声音,“你说要嫁给我!”
“我没说!”
“你说了!我亲耳听到的!”
“你耳朵坏了!”
“丫头……”
“楼重,你放开我……”
“不放不放,谁家也没有吃到嘴的肉再吐出来的道理……”
“你这个无赖……唔唔……”
段少府会心一笑,仰头看着天空披着一层纱的月色,忽然想起那年初遇,那抹俏生生立在车前的身影……眸中有一抹光华悄然而逝。
……
府尹府衙,书房
“爷让我护着傅三姑娘回天启?”常寺的娃娃脸皱在一起。楼重斜他一眼,淡声道,“你不愿意?”
“不,我愿意!”他刚在爷面前立了誓,要拼了命的去保护爷喜欢的东西,若说不愿意,一定会被爷踢的远远的!“我只是在想,我走了,谁来保护爷?”
“我的暗卫都是吃干饭的?”几个暗卫突然出现在书房,面色冷着,眸锋如刀,看似面无表情,眸底却掠过几分对常寺话语的不满!
常寺垂了头,“是,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傅三姑娘,绝不让她受一点伤!”
“嗯,我已经跟白术说好,他会分出一支商队以送货的名义去应天,你们到时候就隐在他的商队之中。”楼重拍手,白术推门而入,抱拳道,“六皇子,常大人。”
“这件事你们知晓即可,丫头那边……”他话语停顿了一下,从袖中摸出一包药粉和一个瓷瓶,“这药会让她陷入沉睡,这个瓷瓶可以让她瞬间清醒,你收好,若没有危及生命的突发状况……就让她一路睡回应天。知道吗?”白术看了常寺一眼,伸手接过药包和瓷瓶,郑重的点了点头。常寺很不是滋味的看着两样东西,知道自家爷对自己的戒心不是一朝一夕能解除的,心里委屈的要命!
大军未至,东方盛似知道了自家爷的到来,天天来叫阵!爷担心傅云杉,要将傅云杉送离战场,为什么不替自己想一想?!
饭菜入口,傅云杉隐隐觉得味道不对劲儿,看了眼楼重那眨巴着眼讨功劳的模样,吃笑,“今天这饭是你做的?”
“味道好不好?”楼重扬眉,眉飞色舞。傅云杉想了想,说了两个字,“还行。”还是不打击他的积极性比较好。
常寺撇嘴,一口菜下去他险些吐出来,真难吃!爷想掩饰药粉的味道也没必要把饭菜做的这般难以下咽啊!
楼重扫了常寺一眼,回头笑着替傅云杉盛了一碗汤,“尝尝这个,老鸭汤,炖了整整三个时辰。”傅云杉捧场似的连喝两碗,不多会儿,药效发作,人便昏昏沉沉起来,她挣扎着扑入楼重的怀抱,“你……你下药……”
楼重将她搂入怀中,喟叹一声,“这里太危险,你跟白术他们先回应天,等我凯旋而……”
“我……陪你……”她的双眸沉重的闭上。楼重抱住她软软的身子,好一会儿才抱起她往外走去。
外面,马车已备好,白术迎上来,掀开车帘,楼重将傅云杉放入车内,又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取出里面的人皮面具,小心的覆在傅云杉脸上,顷刻间,娇美的人儿成了一个普通到极致的姑娘,他抚摸着她的脸,深深看了一眼,收手,“好好照顾她!”
“我在,三姑娘在!”白术郑重。楼重看常寺,常寺做发誓状,“我在,她在!”楼重转身,深吸一口气朝二人摆了摆手,“走吧。”
送走傅云杉的第三日,东方盛的军队兵临城下,叫喊辱骂泼尿拉屎,无所不用其极!
城内驻军不堪受辱,几次请命出征,楼重均未松口!
是夜,驻军先锋官率一千人马悄悄出城,追击东方盛的军队,不想被耍猴一般在城外戏弄半响,东方盛令人砍了先锋官的脑袋,用箭射向城楼!接着如法炮制,将砍杀死去的天启士兵头颅悉数用箭矢射向城楼!
“王爷!”守城将军气红了眼,“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白死吗?”
“你想如何?”
“末将请命,去为死去的将士报仇!”守城将军一脸正气凛然。
楼重失笑,守城将军深觉受辱,愤然,“王爷生长于王室,自不稀罕人命!末将稀罕!他们也是有家人疼爱关心惦记的人!”
“将军有几分把握能胜?”楼重看他一眼,淡然。
“他们只有五千兵马,我们有驻军一万!上可用弓箭攻击,下可近兵交战,如何不能胜?”守城将军反驳。
“五千?若一万兵马出城,他们多出十倍兵力,你待如何?”
“绝无可能,末将已查探得知,平城兵力总共不过七千,哪里来的十倍兵力?”楼重摇头,有种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段少府的消息若没有错,那么此刻平城兵力应不止七千,而是放大十倍,甚至更多!
“没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可擅自出战,违者军法论处!”大军未到,绝不可再多添无畏伤亡。
“王爷!”守城将军的脸都变了,“您这样,我们不服!”楼重瞥他一眼,挥手,“看起来,大军未到之前,不许放他出来。”
两个小将面面相觑,那可是他们的将军,怎能说关就关?眼见无人反应,楼重叹了一口气,“暗卫!”
城楼之上,莫名出现两个黑衣人,伸手将守城将军擒住,拖了下去。当晚,守城将军秘密召集人马,赶在楼重赶来制止之前,打开城门杀向了平城!
……
傅云杉在第四日上掐破了掌心,挣扎着以上茅厕为由,催吐了吃下含强烈睡眠药粉的食物,抓了白术问情由,白术抿着唇不说,傅云杉转而问常寺,常寺一张脸扭曲了半天,也闭着嘴一声不吭。傅云杉气笑,一把抢过商队的一匹马,朝辽东府奔去。
白术与常寺愕然变色,匆匆跟着往回走。几人未到城下,就被迫停住了脚步。只因辽东城外,驻扎着密密麻麻的毛毡,绵延数十里。
“爷!”常寺惊呼一声,侧眸狠瞪了傅云杉一眼。傅云杉回他一眼,“这就是你忠心的下场!”常寺气的跳脚。
入夜,傅云杉与常寺潜入辽东府,知府衙门亮若白昼,李怀仁父子与辽东府一众官员在客厅摆着沙盘分析战局。
傅云杉与常寺的蓦然出现,让众人吃了一惊,李怀仁想到辽东府的两季水稻就是来源于这个安宁县主,不由疾步迎上前,“安宁县主,常大人,里面请。”半句不提二人本已离开辽东府返回应天,此刻怎会还在这里的话。
与厅内众人介绍了二人身份,一一见礼后,两人落座,只刚落座,外面就传来小兵的“急报!”
“大人,安王爷与张将军并一万守城兵悉数被困在死亡谷!东方……东方盛与莫岐勾结,莫岐来了三十万兵马!有一半都围在了死亡谷!声言,要活捉安王爷!”小兵脸色煞白,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些话。
周围的官员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白,不少人惊呼,“死亡谷!怎么会被困到死亡谷去?!”
“这个姓张的实在是个莽夫,怎能如此领兵?!这不是找死吗!”
“安王被困,咱们该怎么办?!”
傅云杉霍然起身,眸沉如冰,“死亡谷是什么地方?”
李怀仁脸色铁青,身子气的发抖,听到傅云杉的问话,上前来,指着沙盘某一处,“死亡谷又名一线天,在平城西南,离平城约三十里,离辽东一百里开外,在这里。其形若口袋,内可藏兵万余,左右两侧皆是不能徒手攀登的陡崖峭壁,入口这……是仅容数人通过的狭长通道,虽易守难攻,却也是个只能进不好出的死亡谷!”
傅云杉心里一抖,指甲入肉让自己保持清醒,定定望着李怀仁,“城内驻兵还有多少?”李怀仁张了张嘴,半响吐出一句话,“两千余人!”
别说两千,就是以两万驻兵去迎战三十万大军,都是如扔到海里的石子一样,连浪花都掀不起就会被堙没!简直就是送死!
她转头,问常寺,“你家爷可有说大军何时到辽东?有多少人马?”
“我与爷骑马先行,大军跑步而来,算下来,应该已到大宁卫附近!约有十万人。”常寺略一思索,将知道的信息说了出来。
从大宁卫到辽东,间隔明川……傅云杉垂眸看着沙盘上从大宁卫到辽东的路线,问,“从大宁卫到辽东,骑马需多久?”
“骑马快则五天,步行快则需八天。”李素一脸沉着,道。
八天?!不行,人不吃饭可撑七天没错,但这也限制在不消耗体内养分的情况下,更何况一线天内没有任何水源补充,别说七天,三四天已是极限!等大军来,一线天的人困也能被困死!到时,辽东府人心涣散,自是不攻自破!
傅云杉心底一寒,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不成?!
办法办法!历史上有什么以少胜多的大战可以来借鉴的?
傅云杉一把揪掉沙盘上用来分辨敌我的棋子,随手推开一片沙盘,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奋笔疾书起来。
柏举之战,三万对三十万。
阴晋之战,五万对五十万。
巨鹿之战,两万对四十万。
彭城之战,三万对五十六万。
……
赤壁之战,五万对三十万。
淝水之战,八万对九十七万。
傅云杉一连在沙盘上写下数十个自己脑海中记下的以少胜多战列,仔细分析半响,除却赤壁之战她最为熟悉,其他的战列多是一知半解,折腾半天,竟是一点帮助都没有!
常寺将她写的看了几个来回,心底困惑,这些战争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傅云杉懊恼的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恨自己当时为什么只是因为好奇看了几眼而没有好好研究一番!直到头皮传来一阵刺痛,她才停手。
有几个老者看着傅云杉独占沙盘一大片写着些不明所以的东西,很是不满,嘀咕了不知多少句,“黄毛丫头也来凑合,真当这仗是这么好打的?不知所谓!”
“打仗能跟种田一样吗?女娃家家的,不好好呆在家,在这里参合什么!净添乱……”
傅云杉不是没听到,只是她满脑子都是思考怎么以少胜多救楼重出一线天的事,哪里还顾得上跟这些人计较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儿!
常寺很是瞪了他们几眼,才阻住他们不休不止的嘀咕。
“安宁县主,先用些饭菜吧?”李素将托盘小心放在沙盘边的书案上,道,“吃饱了才有力气想破解之法。”
傅云杉摇了摇头,一想到楼重被困在一线天生死不知,她哪里还有胃口吃饭!因大战在即,也没有人穷讲究,饭菜上桌,一群人胡乱扒了两口,又围在一起盯着一线天的地方皱眉想折。
翌日,一大早。
“大人,莫岐派人叫阵了!”小兵进来禀报,“一些老百姓涌着上了城楼,您快去看看吧。”
有官员哀嚎,“他们跟着去凑什么热闹啊!”李怀仁跺脚,“走,快去看看。”
傅云杉起身欲跟去,常寺走在她左右,傅云杉看他,“你跟着我做什么?”常寺别开头,却坚定道,“爷让我保护你。”
傅云杉懒得搭理看起来如别扭孩子一样的常寺,回头对白术道,“你守在这里,有什么消息记得收集起来。”
“是,三姑娘。”白术笑着应声,对着沙盘继续研究起来。
城楼之上,涌着老老少少上百号人,他们群情激愤,正拿着手里的小石头往地下砸。
“天启的龟孙子,都缩到娘胎里去了吗?迎战都不敢,怂蛋啊……哈哈!”
“草包脓货!你娘是偷了人生的你吧,屁点胆子都没有……”
“我看是有娘生没爹养,天启人却爹养!快打开城门,迎你们爹爹我回家!”
“哈哈……”下面的哄堂大笑和污秽言语连孩童都不能忍,何况这些铁骨铮铮的疆场汉子!
“天启万岁!”一个孩子手中捏着一个燃了捻子的炮仗往下扔去,炮捻太短,在半空发出轻轻的爆破声,升起一股小小的蘑菇云硝烟。
底下人哗然大笑起来!傅云杉却因这个炮仗而蓦然睁亮了双眸!
她转身,一把抓住李怀仁的衣襟,“李大人,我想到了!”
“安宁县主,你……想到什么?”
“我想到怎么以少胜多,让他们哭爹喊娘了!”傅云杉挑眉轻笑,飞扬的眉梢如天边灿烂的朝霞,明媚而炫目。
傅云杉笑看身旁的孩子,“大嫂,他叫什么名字?”
抱着孩子的妇人有些胆怯的退了退,李素笑着解释,“这位是安宁县主,是来帮我们对抗外敌的。”
“他叫小志,排辈分是明。”旁边一身天蓝学生袍,头戴冠巾的男子开口回答。
“明志,明志。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好名字!”傅云杉笑,男子听到她的话眸子一亮,好诗句!
傅云杉浑然不觉无意间说了什么,低头在孩子额头轻轻亲了一下,“好孩子,辽东府若能获救,你可是首功!”
周围急吼吼的人目光唰一下聚焦到傅云杉身上,李怀仁神情激动,“安宁县主,您说的可是真的?”傅云杉点头,“我需要先回去做个试验,大家伙也先回家去吧,如果试验成功,一会儿还需要大家的鼎力相助。”
“好,安宁县主若有需要我们老百姓出力的地方,请一定明说!家国一体,没有国何来家!”男子陈词激昂,一脸正气。
傅云杉笑着应了,又挑拣了几句鼓舞人心的话,激发了一众百姓的激荡澎湃,才目送他们离开。回到知府衙门,傅云杉开口吩咐人去准备硝石硫磺之物。
李怀仁稍惊讶了一番,与身旁的同僚对了个眼,从彼此眼中看出莫名所以,摇了摇头。常寺撇嘴,“你想干什么?”傅云杉扫他一眼,只当没听见,抬脚进了客厅。常寺瞪眼。李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被常寺嫌弃了一把。
记忆中的比例并不难记,傅云杉小心兑了,用麻绳捆绑成四四方方一个小包,“拿弓箭来!”
众人瞧着她将掌心大小的方包系在箭头上,拉弓射向不远处的一棵桃树,都没怎么在意。但下一刻,那惊天的轰炸声让他们彻底怔在当场!
一个小兵跑过去,在硝烟中惊叫,“桃树倒了!桃树居然倒了!”
众人惊异,再顾不得失不失体统,争先奔了过去,硝烟中,那棵一人腰粗的桃树被炸成两截,主干部分只有少数一人高的模样留在地面上,上面乃至枝桠部分全成焦黑状,燃着火光倒在地上!李怀仁立时哈哈大笑,眸子亮的吓人,“好!好!我辽东府的百姓有救了!好!安宁县主不愧是安宁县主!来人,张贴官府榜文,让全城百姓教出家里的硝石硫磺,咱们今日就唱一出以少胜多的戏码给莫岐人瞧一瞧!”
“这些东西都是常见的,没想到组合在一起会有如此大的功效,妙,真是妙极了!”李素一脸喜色。
周围官员露出这么多天第一个笑容,纷纷向傅云杉抱拳,“安宁县主好主意!”先前言语批判,瞧不上傅云杉的人又是忏愧又是羞,一大把年纪了不如一个小姑娘也就算了,偏偏还小心眼诋毁人家小姑娘,他们的老脸真是没地方搁置了!
硝石与硫磺不多会儿就收集了几大车,考虑到东西的危险性,傅云杉将比例只告诉了几个官兵,由他们进行比例配对,后再由人将配对好的放在纸上用麻绳捆绑成方形。“捆绑好之后,一定要小心轻放!”傅云杉仔细嘱咐了几遍。
众人都很小心的重复着手中的动作,直到将几大车硝石硫磺全部加工完毕。
傅云杉看着足有几大车的炸药库,眸中盈满笑意。楼重,我来救你了!
“李大人,城中可有重弩?”
“有!城中所有重弩均在城楼之上,正对莫岐军营。”
傅云杉不厚道的笑了,“好,给我弄下来一架,再招一百名盾甲士兵!打开城门,咱们杀人去!”说完,想起城中只剩两千士兵,又加了一句,“没有一百,五十也成。”
“一……一百?”李怀仁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外面那可是驻守了十五万莫岐兵马,这些东西威力再大,也不可能将十五万大军歼灭啊!
兵营里的几个千户上前抱拳,“禀安宁县主,驻兵一共两千三百人,盾……盾甲兵……”扛着盾穿着铠甲的士兵?“我们全部都是盾甲兵!”
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摸爬滚打过来的,盾甲那么点重量算什么?他们早适应了!
“哦。”傅云杉想了想,道,“那就抽出来五百名,咱们组个盾甲方阵,四周堵严实,运着炸药边打边走,穿敌营去救咱们安王殿下和那一万士兵!如何?”
五百人?盾甲方阵?边打边走?穿越十五万敌兵军营?
几个千户面面相觑,五百人在十五万大军中溜达,本是送死的事儿为什么他们听着安宁县主这淡定的话就热血沸腾起来了?
几个千户没忍住,嗷嗷叫了起来,“我去,我去!”
……
马车上铺满了柔软的稻草,士兵小心的将炸药放在马车之上,傅云杉没敢让人在身上揣炸药包,这东西经过激烈碰撞,万一在人身上炸了,死的多冤枉!小心为上,她特意嘱咐了一会儿的行车路线。从城门走直线,直接穿越莫岐大军核心处,直逼一线天!
她只求稳妥的将楼重救回来,待八日后大军赶来,再与东方盛与莫岐大军一决生死!
厚重的城门被几个士兵用力拉开,城门外叫骂的莫岐军明显怔住了,好半响没有出声,待看到从城门内走出的盾甲方阵,一个个哄堂大笑。
“就这么点人,出来送死吗?”
“哈哈……天启人真是卵蛋……”
“兄弟们,杀了这些天启人,抢了辽东府,咱们就不愁吃喝了!”
莫岐士兵叫嚷着集结朝他们冲来。
傅云杉朝其中一个千户看了一眼,那千户搓了搓手,从车上拿出一把长弓,弓满成圆月状,箭矢带着拳头大小的炸药包呼啸着朝莫岐士兵飞射而去!莫岐士兵,谁也没有将那支箭看在眼里,先前叫嚷的最狠的头目更是猖狂大笑着挥抢打向箭矢,两厢碰撞,发出惊人的爆炸声,“轰!”
莫岐士兵的叫嚷声戛然而止!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领周围两米范围内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不,他们或许没有消失!因为地上散落着的几只残肢断臂,发出的肌肉烧焦味明晃晃的告诉他们,这里曾经有人存在过。
“杀!为千户报仇!”不知谁喊了一声,莫岐士兵似发泄心头的恐惧一般再次大吼大叫起来,但明显的冲向盾甲方阵的步伐变慢了!
另一个千户摩拳擦掌,瞄准了正前方挡路的人,眼中放着炙热的光芒,嘿嘿直笑。
傅云杉朝他点了点头,他兴奋的拿起比适才那个稍大一些的炸药包,拉弓射出!
这一次,是方圆五米!烧焦的烤肉味,消失的战友,零散的胳膊腿儿,让莫岐士兵吓住了!再不敢往前一步!甚至,盾甲方阵所走之处,他们骇然后退,让出一条路来!
傅云杉唇瓣漾开一抹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城楼上的众人看到此景,忍不住哈哈大笑,齐声叫好。
这情况不过片刻就传到了主帐内,毡毯铺就的地面,虎皮座椅,一个眉目阴冷的男人端坐其上,左半边脸上从眼睛到下颚有着一道很深的刀痕,“元帅,他们射出的箭很是邪门,会发出惊天的响声,响声过后,人就瞬间消失了!”
“消失?”元帅淡看他一眼,“人怎么会消失?”
那人又忙摇头,“不,不是消失,是身子被烧的只剩胳膊腿了,还有好大一股烤肉味……”
有将领在外面惊叫,“他们冲着这边来了,快叫元帅躲一躲!”
“快散开,快散开……他们要放箭了!快跑……”
帐外惊呼声成片,元帅蹙眉,想起刚才那两道震天的响声,不由起了兴趣,身子站起,朝帐外走去,报信的人忙抹了把汗跟着走了出来。
帐外,傅云杉的盾甲方阵离主帐还有几十米的距离,盾甲方阵四周满是人,却只敢围在三米开外,似簇拥一般送着盾甲方阵一步一步朝这边快速移动。“元帅……那东西邪门,咱们不能硬碰硬……”
元帅的双眸在盾甲方阵逡巡一圈,眸子尖锐直抓向正中的傅云杉!
傅云杉微微挑眉,与他对视,毫不怯场!且抬起了手,朝他指了指,盾甲立时露出一块巴掌大的地方,一支箭矢突兀的出现在其中,上面捆绑着一个正正方方的小包,元帅的眸子一凛,直觉告诉他,刚才发出的声响与那个不起眼的纸包有关!
秉着对危险的敏锐直觉,他在箭矢落下之前,飞身落到盾甲方阵侧面。果不其然!箭矢落下,正中他的主帐,火光蓦然而起,伴随着周围士兵痛苦的哀嚎,盾甲方阵前面的道路清了!
莫岐士兵瞧见主帅都避开了箭矢,哪里还敢近前,简直是恨不得有多远避开多远了!
傅云杉一行只用了三支箭就从十五万大军中走了出来!后,一行五百人,直奔一线天!
元帅眸中盈满兴味,大手摩挲下巴半响,挥手,“集合兵力,随本帅一起……杀上一线天!”不多会儿,莫岐大军整兵待发,元帅一声令下,众人吼叫着往一线天方向而去!
城楼上,本正高兴的诸人立时僵住,“大人,他们……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他们要围杀安宁县主他们!”李怀仁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大手一挥,“召集剩余所有驻兵,将炸药小心装运上车,咱们尾随其上!不成功,便成仁!”安宁县主走时曾说,不求灭敌,只为救人!若莫岐军不肯放人,他们只有硬碰硬了!安王殿下与安宁县主若不能活,辽东府势必沦为莫岐的掌中物!不如,一搏!
“不!”李素立时出声制止,“莫岐大军的目标显然是城池与安王,咱们若出城去追莫岐大军后尾,难保他们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计,白白将城池让出!不能追!”
众人僵立当场,目光落在那溅起尘土飞扬的十五万莫岐大军上。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安王殿下与安宁县主去活活送死?!
……
傅云杉很快就察觉到尾随其后的大军,任谁也无法忽视震天响的吼声不是?她脸色一沉,真是最怕什么来什么!他们这个盾甲方阵说坚固靠的不过是士兵手中的盾甲,若这些盾甲被破,他们就是一群放在砧板上的鱼肉!还是暴露在一群食肉动物眼中的鱼肉!任手中有炸药,充其量也就是在大海中翻腾出几朵浪花,依旧是被堙没的命!这些话,傅云杉自然不敢跟正热血沸腾,豪情万丈的盾甲士兵说。但真正经历过战场屠杀的人多少还是有危机意识感的!
一百里地,士兵两三个时辰就能赶过去!前提是脚程要快!如今被十五万大军从后追赶的局面,傅云杉不认为他们能走的多快!
事实上,他们只走出二十公里,就再次被莫岐大军包围!困在一处土坡之上!
脸上有刀疤的嗜杀元帅骑马奔到阵前,一旁的将士指着其中眉目冷厉的傅云杉道,“元帅,此人似是盾甲方阵的军师,他指哪,里面的人打哪!”
出于对未知武器的恐惧,十五万大军虽叫嚣的响亮,却都很忌惮,不敢到盾甲方阵直径三米范围内蹦跶!
刀疤脸元帅观望半响,助肘摩挲下巴,分析,从他们得来的消息来看,辽东府知府是一介文弱书生,不足为惧。天启最得力的武将西北侯常远山被一道密旨传回京城,战将忠王一脉被洪德帝弃之荒僻,即使有耶罗为盟,南北相隔甚远,他也毫无顾忌!
事实上,对于东方盛占领平城后许久才给他们消息,他很是不满!若是一早就给他传了消息来,他的三十万大军早就踏破了辽东府!
若不是辽东府物资丰盈,他们以为他会只困不打?他不过是怕糟蹋了送给国君的战利品罢了!如今看来,倒是他太过仁慈了!一座城池而已,废了也就废了,等攻下天启,地大物博,要什么就有什么?!
不过,这么个聪明有本事的人,居然是天启人,注定敌对的立场,让一贯爱才的他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可惜了!不过可惜归可惜,这人必须死!他森冷一笑,抬手,“去,给本元帅叫阵,引那人出来,一箭击杀!”
“是,末将得令!”那将士下意识喊完,突然踌躇起来,“元帅,他们那个箭射出来会死人……”
“战场哪里有不死人的?”刀疤脸元帅冷冷的看了那将士一眼,将士吞了吞口水,眸色一正,“是!”所谓叫阵,不过是刺激盾甲士兵不要缩在盾甲壳里面,要出来迎战!“缩他娘乌龟壳里的乌龟,怂蛋……”“天启没人了,找这么一群乌合之众……”
显然,他们低估了天启士兵的素质。五百人扎实的靠在一起,在傅云杉的开导之下,丝毫不将他们那些侮辱人的话当回事儿!你说让我出来我就出来?切,你以为你是谁?老子就是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去就不出去!你能耐我何?!
莫岐大军叫嚷了半响,也未见盾甲下有所反应,不由面面相觑,奉命的将士惴惴不安蹭到刀疤脸元帅跟前,“元帅,他们油盐不进……”
他们是军人,不是地痞流氓,能喊出的污秽激怒人心的话都喊出来了,可这些人显然不如那一万大军好忽悠!
“不是他们油盐不进,是他们有一个好将领!”一个懂得掌握军心利用军心的将领,往往无往而不利!
刀疤脸元帅突然庆幸出来的只是这么一个小方阵,若是三十万大军都曾这样的阵势,这仗就完全没有打的必要……
等一等,他们只派这么一小撮人出来是什么意思?就算他们手中有古怪厉害的玩意儿,还真以为凭着这么一小撮人能冲去一线天救人?还是说,这是调虎离山计?更或者是,辽东府城内已无士兵,他们就这么些人?这个想法让他的眉忍不住挑了又挑,罢了,他们想去一线天,就让他们去一线天,他倒要看看他能翻出什么浪花?
“队尾变队首,原路返回!”他的目标是城池,活捉安王的事自有人操心!
“找人去一线天说下这个小方阵的厉害之处。”刀疤脸策马转向,“让他速战速决,赶回来吃晚宴!”辽东府,他势在必得!
“末将得令!”将领瞟了眼乌龟壳似的盾甲方阵,想起莫名死去的弟兄,有些犯怵,指了身边一个千户,让他快马去一线天报信儿。
他却不知,为这仅有的一次轻敌,莫岐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在往后的二十年他们莫岐都再无精力无兵力与三国对抗!
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原路返回,盾甲方阵里的人高兴坏了,目送他们走远,一个个在盾甲方阵里嗷嗷大叫。
傅云杉心下有几分疑惑,常寺紧绷的心弦松下来,开始叽歪,“一群贪生怕死的卵蛋!”说完,想起身边的傅云杉,脸色立时多了几分尴尬之色。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儿怎么说话都成,当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面前这么说,稍微有点心性儿的姑娘怕都要羞愤死了!
反观傅云杉,一双眸子盯着莫岐大军的屁股发怔,一张脸写满了问号,常寺撇了撇嘴,一个连瘟疫区都敢闯的人,他怎么会觉得她是有心性儿的普通姑娘呢?真是白替自家爷操心了!
他翻了傅云杉一眼,叫道,“出发出发,加快脚步!目标一线天!”
“嗷嗷!一线天!”
“嗷嗷……”
傅云杉在他们的吼叫声中回神,扫了眼身边脸色难看的常寺一眼,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他了,不由在心里叹一口气,在士兵们期冀的目光中挥手,“加快进程,直奔一线天!”还不是跟他喊的一样,常寺傲娇的抬了抬下巴。
傅云杉蓦然想起适才对上的阴冷黑眸,那是一双被血洗涤过的瞳眸,含着嗜血的味道!不由朝后望了一眼,莫岐大军不追他们是好事,希望李大人他们能随机应变,莫要被莫岐大军激怒吃亏才是!尤其是那个气场十足的阴冷男人,小心为上!
没了十五万大军在背后追赶的压迫,他们赶起路来轻快许多,不过一个时辰之后就看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一群人趴在灌木之后,一个千户指着那片密密麻麻的莫岐大军道,“从这里往前走约一公里就是被称为一线天的狭长通道,通道长约百米,通道进去就是人们常说的布袋阵。安宁县主,我们还要像城门口那样冲过去吗?”声音中隐隐含着一丝激动和兴奋!其余自动请缨的千户也一脸兴奋的看着傅云杉。
傅云杉笑着摇了摇头,盾甲方阵有缺陷,适才能那般顺利通过城门口的十五万莫岐军营,不过是利用了莫岐大军对未知武器的恐惧心里,若刚才那个莫岐将领不顾士兵死活来个车轮战,以她车上的这些炸药可真炸不死十五万大军!说白了,不过是侥幸!她若没记错,刚才那阴冷男人派了人来通报消息,他们这个盾甲兵方阵怕早被这里的将领惦记上了,再想来城门口那一遭,怕是行不通了!更何况,城门口那里,他们只需通过,只需威慑!这里……
他们要杀人!
傅云杉将一线天地形仔细观察一番,看着突出在外的峭壁,眸子闪了闪,换了好几个方位去确定,而后,诡异一笑,伸手指了那峭壁问身后的人,“有没有人能负重爬上去?”
众人疑惑的看向峭壁,有人拍了胸脯道,“我是山边长大的,小时候常跟着父亲背着筐子去峭壁上采东西,背着几十斤的东西爬上一点问题都没有!”随即,又有几人站了出来,纷纷表示不成问题。
傅云杉眼中的晶亮更甚,侧眸挑眉看常寺……身上的衣服,常寺蹙眉躲避她的视线,这女人一副恨不得扒光了他衣服的神情是怎么回事?有谁家姑娘会这么赤果果的看人吗?
他甚至听到了她嘿嘿嘿的笑声,“常寺,脱衣服!”
看吧,她真让他脱衣服……“傅云杉!”常寺跳脚,她知不知羞耻的?!要不要脸的?!
傅云杉瞥他一眼,“激动什么?不过是拿你的衣服裹炸药包而已,瞧你一脸的兴奋劲儿!”
他哪里激动了?哪里兴奋了?!谁家的好姑娘会盯着男人喊你脱掉衣服的?!他这分明是生气!生气!常寺气的脸色涨红,狠狠别开脸,“不脱!”
“不脱是吧?”傅云杉淡淡挑眉,“我这人素来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不定管不住哪一天嘴巴一秃噜该说的不该说的就都说了,若是恰好被某人听到……”“你威胁我!”常寺嗷嗷叫。
傅云杉摆手,“我可没指名道姓!”说罢,转身看向众人,一笑,“有哪位壮士肯借衣服一用的?回去记功劳一件……”
“我脱!”
“不勉强?”
常寺咬牙,“不勉强!”
爷,您瞧瞧您给奴才找了个什么样的主母?!天天来这么一出,奴才指定短命!
常寺气的内伤,还是将衣服脱了,照傅云杉的指挥铺在地上,放炸药包的活计傅云杉倒是没指挥她,而是亲手拿了近几十个炸药包小心摆放好,捆绑起来。后,又盯着常寺……的衣服看。常寺下意识捂住中衣,“不能再脱了!”
众人哄堂大笑。
傅云杉弯着一双月牙看他,常寺磨了磨牙,径直走到一边去。
“还需要一个这样的炸药包。”傅云杉话声刚落,身前的几个男儿毫不犹豫的脱下衣服,争先抢道,“用我的!用我的!”
一个机灵的先把衣服铺在了地上,朝傅云杉嘿嘿笑了两声,傅云杉一看也笑了,按着刚才的动作将炸药包整理好,试了试重量,开口道,“我需要两个人爬到那两处峭壁,将炸药包放在重弩能射击到的范围……炸药包若受重击很可能会爆炸,威力……能将那座山头摧毁!所以,你们爬山时一定要小心谨慎,即使不能将炸药包送上峭壁也绝不可丢了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明白吗?”众人慎重点头。
傅云杉又扬起笑容,“有谁愿意去当一回搬运工?”
“我去!我!”
“我……我!我爬山快……”
“我家就住在山上,爬山如走平地,你有我快?”
“……”
这就是他们天启的士兵!有这样奋勇无畏的士兵在,辽东怎会失守?天启怎么会败?!
傅云杉笑了笑,止住几人的争论道,指了其中四人,“就你们了,一人爬山一人在后面接力,若前面人体力透支,另外一人补上,放好炸药包后即刻退回。明白了吗?”几人互视一眼,郑重的点了点头。
看着四人步伐轻快的离开,傅云杉将目光投向另一辆车上,摆手,“将重弩对准峭壁,一会儿听我号令。”
“县主是要将峭壁像桃树一样炸裂开让石头滚下来吗?”一个千户眸子晶亮的望着傅云杉。
傅云杉点头,给了他一个聪明的笑容,“咱们来瞧一瞧这一下能杀死多少莫岐军!”
那千户兴奋的脸色涨红,握着拳头虚空挥了挥,“杀死这些跑到咱们天启耀武扬威的有爹生没爹养的王八犊子!”
常寺皱了皱眉,看了眼依旧笑的花一样的傅云杉,撇了撇嘴。
那千户身边的士兵扯了扯他的衣角,他瞬间意识到自己说了粗话,嘴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傅云杉轻笑,大声道,“对,赶走莫岐贼子,救出安王殿下,守住辽东府,咱们都是功臣,到时将辽东府最好酒楼的厨子请到府衙,我出银子,请大家伙吃肉喝酒,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她这番话说的极为豪爽,那千户脸上的尴尬之色顿时消了,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晃的人眼晕,大声叫,“好!安宁县主好样儿的!”气氛瞬间大好,一群人士气大涨,磨刀霍霍!
放置炸药包的士兵果然都是爬山的好手,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他们已然爬到了峭壁上,看着来自峭壁两边挥出的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大红旗帜,众人都沸腾了!
“重弩准备,再等两刻钟,确保他们安全返回后就放箭!”
“是。”
不到两刻钟,一起去的四个人全部返回,满头大汗,脸色通红,但每个人脸上都有喜色,齐齐到傅云杉面前,“禀县主,任务已完成!”
“好!辛苦了!”傅云杉探头没有发现他们身上有大红的衣服东西,不由好奇的问了句,“你们在上面摇的红旗呢?”
四人刚挺起的胸脯悄悄缩了,朝周围嘿嘿笑着,就是不出声。有人将他们拉到一边,给个白眼,“傻笑什么,挡住重弩了!”傅云杉笑了笑,没有再问。
长箭上弩,三人用力拉开弓弦,拉入凹槽之中,目光沉凝,直视前方,一股军人的威压瞬间让周遭的空气都跟着冷冽起来。傅云杉在第一时间察觉出他们紧绷的备战状态,笑了笑,目光随着看向远处峭壁的动作而郑重冷然,微微抬手,“听我号令,瞄准左峭壁!”
“三!”
“二!”
“一!”
“放!”手猛然挥下。
长箭破空而出,寒芒凛凛,劈风斩浪,声音尖锐,在阳光下如裹着银光的流星朝左边峭壁呼啸而去!底下的莫岐军正守着一线天骂的痛快,听到尖锐的鸣叫,一抬头正瞧见蓦然出现的箭矢,不由发怔的看了起来!长箭捆绑在箭头的炸药包撞上峭壁上的炸药包,瞬间,一道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彻山谷!
“轰隆隆——”峭壁突出的部分轰然碎裂,化成几千几万个石块朝地上拥挤的莫岐大军砸去!
“啊!山崩了!”
“快跑啊,山塌了……”
“哈哈,砸的好!砸的好!”灌木中,天启士兵群起激昂,拍手叫好。
傅云杉黑白分明的双眸蒲扇,眸光炙热如天边太阳,看着持续不断下落的石块和逼的跑到右侧躲避的莫岐大军,唇角勾起诡诈的笑容,“重弩准备,瞄准右边峭壁!听我号令……”
“是!”众人兴奋的盯着右边那足有几万之众的莫岐军,黑乎乎的眼睛亮的吓人!就连常寺也被感染的热血沸腾!看向傅云杉的目光有种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崇拜!
傅云杉抿唇,轻数,“三……”
“二……”
“一……”
“放箭!”又一支带着炸药包的箭矢破空而逝,卷着猎猎风声发出尖锐的吼叫,如催命的音符一把狠狠砸在莫岐军的心头!
箭撞峭壁,引起炸药包轰然爆炸!比左边峭壁更多的石块嘶吼着将底下的人砸成肉泥!
“啊!这边也山崩了!”
“救命啊,老天爷发怒了!”
“菩萨发怒了……”
鬼哭狼嚎声在莫岐大军中此起彼伏,不少人慌不择路的闷头逃窜,人推人倒,步伐不止,其中被踩死的、误伤的,又不计其数!
“停下!都给本将军停下!后退者杀!”
一道狠戾的声音在谷中回荡,谷中瞬间一静,却也只是静了那么一会儿,该四处逃窜的还是拼了命的往前挤,都想逃离这片老天爷发怒的区域!他们宁愿得罪将军也不愿意得罪神明!逃,快逃啊!
“亲卫军,后退者,给本将军杀!”
“杀!”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谷中一群人自相残杀,常寺砸吧砸吧嘴,半响,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身边的五百士兵早忍不住捧腹大笑,“杀的好!都杀光我们给你们焚尸!”
“哈哈……”
突地,从一线天内冲出不少身着铠甲的士兵,他们手持盾牌围成一团,快速而有序的趁乱往边上移动,纷乱的如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的莫岐大军被切白菜一样,头颅骨碌碌往下滚!紧随其后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袭大红色铠甲,眉眼明朗,面上战意盎然!是楼重!
傅云杉心口一紧,眸子努力睁了睁,再去看那抹明黄身影,脸上的笑容立时拉开,“士兵们,拿起你们手中的弓箭,咱们杀下去!”
众士兵背箭于后,手持长剑,齐声吼叫,“嗷嗷嗷嗷!”
“爷!”常寺亦看到了楼重,身子一窜奔了出去,跑到一半,又折回,别扭的看着傅云杉。
傅云杉吃笑,大手一挥,“众儿郎,杀呀!”当下一人当先,施展轻功掠了出去。常寺不甘于后,几息间就追上傅云杉,护在她的左侧。
前后夹击这么大的动静,为首的将军如何看不到,他飞身而起,策立于马头,一声怒吼,“莫岐将士听令,诛杀天启士兵,杀一人得十金!杀到将领赏银一百两——黄金!杀!”不得不说,这么俗的招式在士兵中还是很有作用的!这将军话音甫落,冲着赏银而来的一些士兵开始慢慢找回理智,拿起身边的武器与天启士兵打起来。
擒贼先擒王!
傅云杉双眸微眯,翻手从身旁的常寺手里夺过军弓,一支装有炸药包的利箭被她稳稳拉住,瞄准那马上突出之人!另一边,与她同样心思的某人正手握锋锐的匕首,对准了马上之人的后背心!
利箭飞逝!
匕首脱手!
呼啸的风声夹着两股不可抵挡的杀气直直射向立于马上之人!那人瞧见左右同时飞来的利箭和匕首,轻蔑一笑,身子稳稳落于马上,挥起长枪就要去挑那支利箭……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尖叫,“将军,快躲开!那箭不能碰!”
然,为时已晚!
那将军一怔,脚下欲蹬马借力后退,身子还未动作,匕首已入后心,长枪已打上利箭,“轰”的一声,他连同周围三米内的所有人瞬间消失!到死,那将军也没搞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傅云杉与射匕首之人遥遥相望,眸间笑意盈盈,张口大叫,“啊!天启有神明相助!将军被杀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大家快逃命啊……”
常寺嫌弃的退离她一步,赶上他们的士兵笑着也开口吆喝,“天启有什么相助,我们快逃啊……”
“我不想死啊!我娘子快要生了……”所谓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
一连串的声音在山中回荡,莫岐大军忽失精神领袖,又遭受神明之言压迫,再遭天启厮杀震天吼的冲击,顿如无头苍蝇一般哭叫着丢盔弃甲!数万天启兵如切萝卜一般斩杀无数莫岐大军!后将其困如一线天内的口袋阵中,炸山封路!将一线天彻底封死!十五万莫岐大军仅剩百余人,还是特意留下来,让他们去给那个阴冷男人报信儿的!
此战,可谓不战而胜!
然,楼重看见傅云杉,却并无喜色,一双凤眸阴沉的能凝出水来,眉峰如刃,目光嗖嗖的射向一旁的常寺!常寺委屈到不行,这次真不是他!他可怜巴巴的看着傅云杉,求她解释。
傅云杉故作不见,足尖一点,飞身上了马背,却因着落点出错,往一侧翻去。楼重脸色一变,伸手搂住她的纤腰,放在身前。傅云杉眸中掠过笑意,往楼重怀里缩了缩,楼重身子一僵,顿住不动,仰头望着他泛着青渣的下巴,眨巴眨巴眼儿,“六爷,您生气了?”
六爷?这是什么鬼称呼?
楼重垂眸睨着她有些讨巧的笑容,那双清澈如天山泉水一般灵动的黑眸中倒映的全是自己的影子,心瞬间一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单手搂紧她,“你这个傻丫头,我该拿你怎么办?不是让常寺和白术送你回应天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傅云杉挑了挑眉。
“假话是什么?实话又是什么?”
“假话嘛,自然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回来是保家卫国的!”傅云杉笑嘻嘻的用头顶他的下巴。
楼重吃笑,还真是冠冕堂皇!“实话呢?”
“实话嘛……”她侧脸靠在他心口位置,以手覆盖,缓缓抬头看着他,话语浅白,深情缱绻,“我担心你,想和你在一起,想呆在有你的地方……”
“丫头!”楼重的一双黑瞳蓦然亮起,炙热的可怕,他猛地收紧纤细的腰身,将怀中人儿更靠近自己,“再说一遍……”
傅云杉扬眉一笑,伸手圈住他的腰身,重复道,“楼重,我喜欢你!我担心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呆在有你的地方……”
常寺翻了个白眼,早说不就晚了,害爷等了那么久!
“不行,这里太危险了!常寺,保护安宁县主离开……”楼重前一刻笑的憨傻的俊脸瞬间变成冷面阎罗,瞪了马屁股后面的常寺一眼,常寺看了眼傅云杉,想撇嘴,又不敢大动作,只好低声的嘟囔了一句,“人厉害着呢,哪需要我保护?”
楼重皱眉,正想说什么,与傅云杉一同前来的几个千户跑了过来,“县主,县主,有兄弟听到辽东府城方向传来响声,肯定是城里的大家伙与莫岐军干上了!咱们车上还有不少炸药包,是不是快些赶回去,里外包抄一鼓作气将他们赶出天启?!”
好大的口气!楼重挑了挑眉,想起他们冲出来前听到的两道震天响,直觉告诉他跟这个千户口中说的炸药包有关!
耳边恰传来傅云杉得意的笑声,扬声道,“好,咱们就杀他们一个回马枪,里外夹击,将他们的三十万大军一窝全端了!传令下去,整装出发!”
那千户豪放的大笑出声,冲傅云杉和楼重抱了抱拳,朗声道,“县主有令,整装出发,返回辽东府城,杀莫岐大军一个鸡犬不留!”知道傅云杉手段的人都齐声叫好,动作麻溜的收拾好,准备往回走。
从一线天逃出来的众人却都面面相觑,不少质疑的声音传来,“县主是谁?我们只听安王爷的!”
“好像是个娘们儿……”
“娘们儿来凑什么热闹!”
楼重的眸子沉了下来,脸色也开始不好看了。傅云杉笑着拍了拍他的手。
“娘们儿怎么了?要不是安宁县主造了炸药包出来,我们连城门都出不了,哪里能来救你们?”
“没有安宁县主,你们还在一线天里困着!府城内只有两千兵马,还不得给莫岐人给一窝端了!你们居然敢这么说安宁县主,真是忘恩负义!”
“看到没,那两处峭壁就是炸药包炸碎的!没有这惊天的威力,莫岐军会怕咱们才怪!”
“兄弟们,来啊,来一箭,让这些只会耍嘴皮功夫的人瞧一瞧,安宁县主有没有资格发号司令!”
立时,一道快如闪电的箭矢直射向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坡,“轰”的一声,原来的土坡处被炸出一个坑!短暂的静寂之后,是越来越多整装待发列队完毕的士兵!
楼重惊愕的看着那个坑,“丫头,这是你折腾出来的?”
“辽东府没有天时地利,想取胜是绝无可能的事!只能另辟蹊径,轻巧取胜了!”傅云杉邀功似的看楼重,“怎么样?一小包威力这样大,几十个包捆绑在一起,山石都可以炸开……”傅云杉伸手指了指先前突出许多现在凹进去的峭壁。
“好!简直太厉害了!有了你这个武器,四国之内,看谁还敢来犯!”楼重笑容飞扬,与有荣焉,搂紧傅云杉策马往辽东府方向奔去。
众人回到辽东府城时,战况正进行到最激烈阶段,莫岐军不要命一样往城门冲,城门下是一个长约五米的圆木十几个莫岐士兵正用力喊着一二三砸门!一人死了立时有另一人补上!
楼重勒马停下,飞身下马,捏了捏傅云杉的手,“你在这里,看我如何擒下那莫岐将领!”
“好……”
“王爷,县主,那边有人!”一个千户指着一侧城墙大声道。
两人看去,赫然发现几架梯子放在城墙边,一些士兵正踩梯而上!两人的神色同时一沉,傅云杉当机立断,“不能让他们进城!我去拦住他们,一会儿与你汇合。”楼重露出担忧的神情,傅云杉拍了拍他的手,策马当立,“先前那五百人,出列!跟我一起去抓老鼠!”
一群人吼着跟着傅云杉朝城墙那边奔去,楼重看着她的背影,“保护好她!”
“是。”常寺应声。
等傅云杉带人过去才看清楚,踩梯而上的人赫然是东方盛的!其时,城墙底下站着一排纵队,正等着前面的人爬上城墙。高高的城墙内已开始传出哭救声,傅云杉暗骂了声混蛋!毫不犹豫的挥手示意,几个携带者炸药包的利箭飞射而出,在密集的纵队中轰然爆炸!一群人惊呼,院内同时想起的是一个孩子凄惨的哭叫娘亲的声音。
傅云杉心下一冷,道,“杀我国人者,杀之!”
身后的众士兵听到声音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一个个沉着脸,手下拉弓成圆月,长箭夹着愤怒和嗜血将那些来不及逃窜的士兵卷入硝烟之中!
“傅云杉,果然是你!”一道冷冽的声音从城墙上传来。傅云杉抬头,只见一身青蓝铠甲的东方盛傲然立在城墙之下,手持九泉剑,剑身紫光涌动,有血缓缓滴落,周身一股嗜血的杀气!
他飞身而下,站在傅云杉面前,“段韶在哪?是不是他将你放了?是不是他出卖了我?!”
“东方盛,成王败寇!”傅云杉讥嘲的迎上他怒火中少的双眼,淡笑,“段韶不过选择了王者而已,你何须动怒?”
“我那么信任他,不能告诉姐姐的东西都跟他说,那么信任他,他……”东方盛一想到家人因他的一时失误而阴阳相隔,就恨不得将段韶挫骨扬灰!
“那是你的问题!”傅云杉冷笑,手指顺过腰间,取下赤练红绫,运力于上,手腕处蓦然传来一阵刺痛。糟糕,适才放了不少箭,手腕还没好,力气恐怕会有些跟不上……想到太医说过的话,傅云杉蹙了蹙眉,看向一旁的常寺,“我们联手,有几分把握?”
常寺发杵的看着他手中那把剑,与傅云杉嘀咕,“那把剑有毒啊,破皮即死!抢了他的那把剑,倒是有几分把握……”
“好!我负责抢剑,你负责杀人!”话落,身形陡转,赤练红绫如长蛇一般席卷而上,直奔东方盛的手腕!
东方盛冷笑一声,侧身避开红绫,手中长剑卷起三十六朵剑花,刺向傅云杉。常寺暗骂一声,从腰间抽出软剑,迎上东方盛的剑势!这边两人围攻东方盛,那边天启士兵逮着东方盛的人拼命砍杀,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东方盛能在四国扬名,武功之深自非同小可,应付起常寺与傅云杉的联手攻击不仅绰绰有余,还能分出心神与傅云杉交流,“傅云杉,段韶是不是还在北凉?”
傅云杉不搭理他,专心致志的去抢他手中的剑。
很快,东方盛就失去了耐心,手中剑花飞舞,招式也越发冷厉,常寺几次险些被九泉剑划破肌肤,傅云杉的额头开始冒冷汗,只觉手中红绫如千金重一般,开始使不上力气。常寺发现她的异状,低吼,“傅云杉,你没事吧?”
“杀你的人,分什么心!”傅云杉不知道自己的脸已因忍痛变了色。
东方盛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异状,眼中血红一片,疯狂道,“你告诉我,他是不是还在晋城?说!”九泉剑寒光乍现,刺向傅云杉,傅云杉抬手挥红绫,手腕却痛的让她低吟一声,只这一下已错失先机,长剑已至!
“傅云杉!”常寺惊呼一声,一把扯开傅云杉。
“噗嗤!”长剑入肉,随即抽出,一道血线喷涌而出!常寺捂着肩头痛的脸色发白!
“县主!常大人!”身后有人发出惊呼,伴随着一声破空利箭声,几道人影飞快窜了过来,将二人护在中间。
而对面的东方盛一手捂着腹部,血流不止,显然刚才那人胡乱射出的一箭起了作用!
“常寺,你怎么样?”傅云杉扶住常寺。
常寺脸色发白,额头冷汗淋淋,嘴唇开始泛青,却忍着嘟囔了一句,“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朝他身上射!”护住傅云杉二人的天启士兵高喊,瞬间有数十道捆绑了炸药包的利箭朝东方盛射去,东方盛飞身而起,躲过一波攻击,但他身后的士兵显然没那么幸运了,箭矢落下,方圆三米以内一片枯焦。
“中了我的九泉剑毒,十二个时辰内必死无疑!”东方盛捂着流血的腹部冷笑。傅云杉咬牙,伸手抓过一把长弓,利箭上弦,“他若死,你一定会跟着陪葬!”话落,箭矢飞逝而去。
“小儿科!”东方盛毫不在意,起身一跃,避开了傅云杉的那支箭,却不防另一道冷矢呼啸而来,穿透他的肩膀带着他撞向身后的城墙!
“这支箭又如何?”楼重凌然飘落其中,伸手点了常寺几处大穴,护住其心脉。
身旁有士兵抓住机会,一支携带炸药包的利箭射了过去,东方盛神色一变,伸手抓住箭梢,用力一扯,一股黑血喷涌而出!箭上有毒!他顾不得多想,身子猛往侧扑,箭越过他射到城墙上,轰然一声,在城墙上掏了一个窟窿出来。东方盛心有余悸的看着那个洞,目光森然!
楼重从怀中掏出药瓶,晃了晃,“解药换解药!”
东方盛咬牙,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两人互视一眼,同时出手,接过解药。
楼重倒出解药俯身去喂常寺,常寺红着眼接了药丸,“爷,我自己来。”
“嘴唇都紫了,真难看。”楼重看了他一眼,嫌弃道。
常寺一口吞了药,险些卡在喉咙,捋着脖子才将药咽下,“我这是为了救某人!某人不逞强……”
“闭嘴!”楼重黑脸。
“是。”常寺嘟了嘟嘴,闭上紫的妖异的嘴巴。
东方盛发觉局势对他不利,瞪了几人一眼,“撤!”身子一闪,踩着轻功朝远处飞去。
“丫头,你怎么样?”楼重扶起傅云杉。傅云杉委屈的抬起头,一双眸子波光粼粼,“手疼……”
常寺撇了撇嘴,有眼色的退到一边。
不远处,有人在欢呼,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傅云杉眨眼,“我们胜了?”
“我们胜了!”楼重笑,眸光深邃,“都是你的功劳。”
“错,是我们大家的功劳!”
回到城中,楼重立时派人请了大夫过来帮傅云杉看手,大夫只说好生将养,小半年内不要碰重物,不然这手腕可就真的废掉了!
楼重沉了脸,傅云杉讨好似的使劲点头。
晚上,庆功宴,许多认识不认识的士兵来向傅云杉与楼重敬酒,楼重一概帮其挡了。
傅云杉眨巴眨巴眼,突然发现他们之间的角色好像互换了!不由瞪了楼重一眼,再有人来敬酒,死活都要自己喝,楼重无奈的偷偷朝上酒的人使眼色,悄无声息的帮她换上了白开水。傅云杉一无所察,喝的极其尽兴!
“你见着那个有刀疤的阴冷男人了?”楼重替她布菜,“嗯,见到了,用炸药包轰破了他半个身子!所以,他投降了!”
“额……这么简单?”
“要有多难?”傅云杉竟无言以对。
士兵桌上,有人悄悄问,“峭壁上那红旗是怎么回事?”
爬山的士兵脸瞬间涨红,嗫嚅半天道,“那是我的大红裤衩!”
众人哄堂大笑,一千户一巴掌拍到士兵背上,“你个混小子,让县主看你的裤衩,你可真干的出来!”
“幸好咱们县主宽宏大量,放那些小家子姑娘身上,还不哭着闹着去寻死!哈哈……”
士兵嘿嘿笑,“我不是想到咱们平时练兵都要看旗给信号吗?那峭壁上光秃秃的,我一着急,就把裤衩给脱了……”
众人再次爆笑,几人拿着酒去灌那士兵。
“听说当年辽东府遍地瘟疫,死伤无数,亏的就是县主大人!”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搁前两年来辽东,能吃顿饱饭都是好的,现在你瞧!辽东赫然就是咱天启的粮仓啊!这可都是咱们县主的功劳!”
“哈哈……咱们县主这样的人与安王殿下才相配!那些小家子姑娘还是窝在闺房绣花去吧!”
众人一口一个咱们县主,赫然将傅云杉当成了自家妹子一样,说话虽有些糙,心地一等一的!
今夜,注定是个欢腾的不免之夜!
莫岐大军撤退的第三日上,朝廷派来的军队抵达辽东府,经过一天休整,开往平城。
翌日,传来平城和平接手的消息,至此,天启江山恢复原貌!
又在辽东休整了两日,段少府前来与二人汇合。众人收拾行装返回应天,白术领着商队往禹州而去。
与此同时,天启应天府一片热闹气氛。当今康乐公主下嫁恩科状元,满城喜色,半城红妆!
“圣女,皇上他……”杜成陪在床边,看着号脉的女子。
圣女摇头,“心脉已毁,无药可救!安排后事吧,不过是这几天……”
洪德帝脸色惨白,一袭深红龙袍上几处成了褐红,听到圣女的话,淡淡一笑,“可惜了这身衣服,本来还打算穿着它去喝重儿的喜酒,如今看来,是也等不到了!”
“主子,都是奴才识人不清,养了匹狼在身边!”杜成红眼,是自己有眼无珠将匹狼心狗肺的东西送到了主子面前,害了主子和主子身边的十几个暗卫!洪德帝摇头,“不怪你,是我大意了。”
外面传来叩门声,“皇上,该喝药了。”
“是德安。”杜成起身,去外间端了药进来,洪德帝别开头,“都要死的人了,喝什么药?不喝!”
杜成为难,去看圣女,圣女点了点头,“不想喝就不喝吧,是没有什么用。”听到圣女也这么说,杜成无奈的将药放到了一边。
外面又传来喧哗声,德安尖细且含着莫名异状的声音清晰传来,“四皇子这是做什么?要持剑闯上书房吗?四皇子眼里可还有皇上?”
“本王没时间跟你废话,本王要见父皇,来人,将他拉开!”四皇子清冷的声音响起。
洪德帝哼了一声,“这就是皇后替朕养的好儿子,永宁侯府家养的好闺女!”
“主子?!圣女?!”杜成一脸急色,四皇子持剑而来,显然是有所准备,万一……
洪德帝看他一眼,叹息一声,“你怕什么,左不过是来逼我写遗诏,想坐那个皇位罢了!”
“四皇子若坐上了那个位置,六九皇子、三皇子、七八皇子、十一皇子都别想活命!”杜成跺脚。
门外传来推搡声,“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堂堂皇子!滚开!”
接着是人被踹翻在地发出的闷哼声,“皇上在休息,四皇子若想见皇上,请改日再来!”
“贱东西,找死!”长剑出鞘,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洪德帝脸色一凛,“德安,让他进来。”剑声消失,一排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圣女殿下不回避吗?”洪德帝一笑。
圣女摇头,“忠人之事!我答应楼重护你周全,即便不能保你等到他回来,也绝不会让这种败类再害你!”
“父皇!”四皇子一袭宝石蓝蟒袍,手持长剑冲将进来,看到洪德帝躺在床上脸无血色的模样,眸中竟一亮,唇边亦勾起一抹笑,“父皇身子可好一些了?儿臣一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刚在外面碰到太医,太医说……”
“说我已无药可医,快要死了!”洪德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老四,你想要这个位置?”
四皇子脸色一变,收了脸上的笑,一脸冷然,“我知道你一直看我不起!你的眼里除了元煦,谁都看不进去!我早就明白了!既然你知道我的意图,我也不用装糊涂了!咱们敞开了说明话,这皇位我势在必得!”
“我若不给呢?”洪德帝不为所动,神色淡然。
四皇子仰头一笑,再低头时,眸中血色凛然,“那父皇就别怪儿臣心狠手辣了!来人,伺候皇上笔墨!”
立时有人捧着一个茶几古来,茶几上放着笔墨纸砚,墨汁早一研好,只等人提笔来蘸。
“父皇若不写,傅家、帝师府、玉妃、康乐、三七八九十一,我一个一个杀!哦,对了,我已派人守在四个城门口,元煦一旦出现,立即杀无赦!”四皇子眸中如淬寒冰,啧啧道。
洪德帝反而笑了,“好,我写!”
“皇上!”杜成一愣。
四皇子脸上露出笑意,“父皇传位于儿臣,儿臣定遍寻全国为父皇延请名医……”
“治好了我的病,我还传位给你干什么?”洪德帝张口堵住他的话。四皇子悻悻闭上嘴。
不多会儿,圣旨书成,果然是传位于四皇子元璟的!杜成伸手就要去抢,被四皇子身后的武将一把推了开去!四皇子接了圣旨,确认了内容无误后,仰头狂笑,后扬长而去!
杜成急红了眼,“主子,您这是要干什么啊!”
“别急,捧的高摔下来才会疼,好戏还在后头!”洪德帝淡然一笑,“你去,安排人去各大城门外守着,看到楼重就拦下他,再转告他一句:我不答应傅云杉为后!”
“主子!”杜成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什么对这点这么执拗。洪德帝闭上眼,喘着气,“你以后会明白的。”
是夜,洪德帝从睡梦中醒来,喊了杜成,两人进了密室,洪德帝撑着一口气写下四封信,派了四个暗卫连夜送出宫去。
四皇子拿到传位诏书,与皇后商量了一番,将时间定在八月二十,并派使臣通知各国。
四皇子一派的人喜气洋洋、耀武扬威,辅国公府、帝师府等或中立或不在四皇子线上的各府行事低调,连家中仆人说话都降低了几个声调。
京城一片平静之相,大多数人都自动忽略了底下看不见的暗潮汹涌!
八月十九日晚,洪德帝心脉破碎而亡,四皇子为翌日的登基大典顺利进行,将洪德帝去世的消息密而不发!
杜成带着德安与圣女一夜消失。
八月二十日,大街小巷流传着洪德帝已驾崩的消息,有朝臣建议先治丧再办登基大典,被四皇子一剑砍去头颅。登基大典顺利完成!
八月二十一日,四皇子对外公布洪德帝去世的消息。
八月三十日,南城狩猎园,七皇子的马受惊踩断了八皇子的腿,七皇子被被罢黜封号,贬为庶民。
九月初八,三皇子因言语得罪新皇,被关十年紧闭,勒令其好好反省。
九月初十,楼重与傅云杉返回应天府,未到城门就被人拦下。
“父皇是怎么死的?”他们在路上已经看到了国丧的标志,得知是洪德帝去世后,楼重发了疯一样不管不顾往应天狂奔!
杜成引楼重到厅内,将洪德帝其实并没有续命,瑞祥被四皇子收买在药里下毒,以致心脉加速破损无法修补的事详细说了,楼重半响没有出声,傅云杉去摸他的手才发现,他把自己的掌心都抓破了。
“六皇子,皇上临终前让我转告你一句,他不答应安宁县主为后!”杜成歉意的看了傅云杉一眼。
傅云杉一怔,朝他笑了笑,心里不由无奈,她这么个不容人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当皇后!不过前提是楼重是皇帝!如今四皇子已登基为帝,洪德帝怎会留下这样一句遗言?
等等!她明明记得那日洪德帝召见,是当着她的面写的遗诏!上面分明是传位于楼重!绝不会错!这样一想,洪德帝的遗言就有些诡异了!
“杜公公,皇上是被四皇子逼着写下传位诏书的?”杜成点头。
傅云杉了然,侧眸去瞧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楼重,心里有几分犹豫,要不要将还有一份遗诏的事说出来……
半响,傅云杉露出一个苦笑,她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自私了!
“楼重,你听我说,还有一份遗诏……”
翌日早朝,楼重一袭明黄龙袍走入太极殿,身后跟着辅国公、九皇子元珞、征北将军卫朗、西北侯常远山、忠王府驻守西南边境的大公子王锦棠、帝师府傅禺,恩科状元傅思宗、安宁县主傅云杉!整个朝野哗然!
“来人,将此等谋朝纂位的乱臣贼子抓起来打入天牢!”四皇子怒声,喊了半响殿外却无半分响应,有太监跑出去回来禀报,“禁卫军被常家军堵了出去!”四皇子气的双眸通红,指着楼重大骂,“元煦,朕有父皇亲笔传位诏书,你胆敢如此放肆!”
“正好,我也有份传位遗诏!”楼重眸色清冷,淡淡看着他由大怒转为愕然,后面向朝中诸臣,“国君人选不可乱,诸位大人不妨跟本王一起去做个见证!”
“你胡说!我亲眼看着父皇写的……”
“是你逼着父皇写的吧?弑父纂位,元璟,你才是好大的胆子!”
“朕没有……”
“有没有,看过另一道传位诏书就知道了!哪份是真哪份是假,一看便知。”楼重扭头,率先走出太极殿。
殿内文武百官左右看看,结伴朝殿外走去。上书房内,确实有一份传位诏书,且比四皇子那份时间更早!
“……传位于六皇子元煦,望其励精图治,为国为民……”
特别是最后一句,尤为讽刺,“……朕身有病,恐被人威胁,因此,传位诏书以此份为准!”
“不!”四皇子几乎不敢相信,怎么还会有这样一封诏书存在?不该的!怎么会……
辅国公撩袍下跪,“老臣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跪的是谁,众人心里再清楚不过了!随楼重而来的人陆续下跪,口呼万岁,其他官员面面相觑,半响后,都跪了下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皇子颓然倒坐在椅子上,心知,大势已去!
洪德四十二年,洪德帝薨,六皇子元煦即位。四皇子谋朝纂位,在位仅二十七日,后判处绞刑,其母为同谋,同处绞刑。诛皇后孙氏九族!
九月十一,早朝,众人久侯新皇不到,新任太监总管德安从龙椅上发现一封禅位诏书。“……传位于九皇子元珞!即刻即位,钦此!”
众人哗然!卫九僵立当场!他的亲哥,亲六哥,他卫九是当皇帝的料吗?不待这样整人的!他也不想坐皇帝啊!
傅宅,南幕刚诊出白昕玥有了身孕,一家人开心异常,楚氏小心扶她坐下,白昕玥抿唇笑,“娘,儿媳哪里有那么娇贵?”
“好好,你不娇贵,我宝贝孙子娇贵!”楚氏也不反驳,笑着道。
傅紫菀揪着傅云杉的衣角,乌黑的眼睛突然晶亮起来,仰头问傅云杉,“三姐,大嫂子是不是有宝宝了?”
众人一怔,楚氏一把扑过去,抱住傅紫菀,“菀儿,我是娘亲,你还记得我吗?”
“娘亲……”傅紫菀弯了弯月牙,“记得。”楚氏喜极而泣。
回到自己院落,蓦然发现自己屋内多了一个人,冬青笑着避了出去,迎面碰上常寺,两人同时别开了头,后同时失笑,“常大人,好久不见。”
傅云杉看着歪靠在榻上的楼重,眉眼清婉,如月牙一般,盈盈含笑,“你这样撂挑子真的没关系吗?”
楼重伸手将她搂入怀中,一双凤眸魅惑动人,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女子娇嫩的红唇,眸底深沉,低头,覆唇于上,“美人江山,我选前者!”
窗外,满树桂花,随风摇曳。
良辰美景,佳人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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