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汽水味

18.小暑[二]

    
    我和妈妈来到班级教室,有一些家长早已到达,或是坐在自家孩子的座位上,或是站在走廊上来回走动,像是等待又像是在巡查。
    即使是身为家长来到学校,似乎也与平时的状态大不相同。作为大人来说,几乎少有被他人指示与说教的时候,然而无论是为了孩子着想还是为了其他不得已的原因,总是需要放下原有的架子与身份。
    我带着妈妈来到我的座位上,让她坐着等待下一轮的“教导”。
    “那我先出去啊。”
    “你去哪?”妈妈似乎看穿了我的小心思,“别以为这次有了进步我就不管你了。”
    我嘿嘿笑着,当然知道妈妈只是嘴上说说,我讨好道:“我不走,我就在外面等你们开完会。”
    家长会是你们听班主任各种轰炸的时候,可不需要学生在场,我在心里想着,让家长们体会一下被学校支配的可怕之处似乎也特别有趣。
    妈妈摇摇头,大概在想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刚刚那个小男生看着比你乖多了。要是我有这么个儿子……”
    “妈!你想些什么呢,我哪里差了么?”我打断妈妈的胡言乱语,虽然她说得很对,但亲生女儿只能有我一个。
    妈妈拍拍我的手臂,笑道:“我家蔚然怎么会差。好啦,你去玩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见过太多家长的原因,我反倒觉得自家的妈妈极其与众不同。但这不是一件坏事,至少现在我不用再听她唠叨,快速逃离了教室。
    我去到走廊,靠在接近十班教室的走廊栏杆处,等着程攸也过来。
    在我身边还有一些其他家长,我闻到烟味,这不是我的异常引起的,而是真的有人在抽烟。我侧过头便看到一位大叔随意靠在墙壁边,一手抽着烟,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耳边,嘴里念叨着什么,语气不善。
    我没去注意,因为浓重的烟味令我感到不适,我对这种呛鼻的味道极其厌恶,当下捂住口鼻屏住呼吸,又往前走出一段距离,远离这块“吸烟区”。
    几乎快走到十班班级的前门,我这才放下手开始呼气,感觉舒适多了。甫一抬眼,便见到程攸从稍远处的楼梯口拐弯进入我的视线之中。
    他的身边跟着一位中年妇女,大概就是他的老师家长。
    程攸也注意到我,看了我一眼并没跟我打招呼。他们走到十班教室门口,程攸对身边的人说:“到了。里面第二组倒数第二排我的位置。”
    程攸的妈妈应了声直接走进教室里,两人间的言语交流似乎不多。
    我站在另一侧偷偷观察,感觉气氛有些凝重,程攸的妈妈不苟言笑,倒是跟程攸有些相似。而后我便看见程攸朝我走来,带来的橘子汽水味也有些变化。
    “你的妈妈?”
    程攸跟着我一起靠到栏杆扶手处,“嗯。”
    我侧身面对他,“你的妈妈很像老师。”说完我意识到话中歧义,补充道,“啊不对,我的意思是很有老师的风范。”
    程攸没有看我,面向教学楼外,视线落点在很远的地方,像是心绪也被带到远方。
    “嗯。她是一位合格的教师。”
    “看得出来哦。”
    程攸没再接话,沉默无言。我偷偷瞥一眼他的样子,表情如旧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我却闻到并不如常的气味。
    程攸似乎并不想多聊这件事。我这么猜测,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想着可以跟他聊一聊另外一件事。
    程攸收回视线,突然转头看向我,“有个问题。”
    我刚想着可以说些什么,程攸又先我一步开口,他似乎开始会主动与我聊天了。我意识到这一点,感到兴奋,连带着表情也生动起来,几乎掩藏不住眼底的喜悦。
    “你说吧。保证有问必答!”
    程攸看着我,微张了张口,又转头看向别处,“下次吧。”
    下次?
    我不懂他为何突然不问了,是察觉到我的格外期待吗?觉得这种期待是一个陷阱而退却吗?我又想起上次他同样口吻说出的“没必要”,这一次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吗?
    我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种种疑虑,想要脱口而出,想要抓住他的衣领跟他对峙,然而眼下的情况让我不得不控制住情绪。
    但我必须生气了。
    ***
    程攸才不会懂得女生何以生气。
    家长会顺利结束,我将妈妈送走,本想找好友一起去吃晚饭,但回到寝室并没找到她。我一个人坐在床边,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
    沈青筠找不到,程攸惹我不悦,张浩然抢了我的零食,薛新如果跟杨悦交往肯定不能再若无其事跟他玩……
    脑海中想起各种片段交杂在一起,我感觉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就像一片片阴云汇聚起来,随后变成一大片乌云压在我的头顶,再差那么一点,就会电闪雷鸣把我吞没。我将头埋进枕头里,不想直面,一切都在与我作对,我急需一个可以缩进去的乌龟壳。
    每个月总有几天心情低落,这话形容得不错,但我觉得还该有进一步的升级。因为各种事情的堆积,仅仅只是回想起来,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般,产生连锁效应。
    心情掉落至谷底才是现在合适的形容。
    傍晚的夕阳正在下沉,落日余晖难以穿透坚硬的楼墙,室内光线逐渐变暗,我起身看到窗外远处的树木暗影,连最后的胃口也消失殆尽。
    不知过去多久,我听到屋内传来声响,然后整间寝室都变得亮堂。
    我回过头,室友刚打开灯光,猛然看到我被吓了一跳尖叫出声。
    “是蔚然啊。”室友看清是我,这才舒了一口气,“你一个人不开灯不出声干什么?吓死我了……”
    室友似乎还心有余悸,但见我精神欠佳,一句话也不说,一反常态,走近问道:“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太多的委屈憋在心中,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吃饭了吗?”
    “没。”
    也许是因为饿着肚子,甚至连自己的声音都变得有些虚弱。
    室友去到柜子前翻找什么,一边回过头说:“这么晚了,还不去吃点晚上会饿的。”
    “我没心情,不想动。”
    室友看向我,颇有些无奈,同一屋檐下相处近两年当然清楚我是一个任性的人,不再劝导,“好吧。话说回来,晚上自修有人提议看电影,不知道能不能成。”
    我抬头看向室友,看电影的话题终于使我产生了兴趣,“真的吗?”
    “很有可能吧。”室友似乎并不确定,更像是道听途说。
    不过现下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会更糟糕的,这一点夹杂着“可能”的期翼反倒成为了一根救命稻草,我打起精神,不能一直颓废下去。
    我想到什么,问室友:“你今天看到沈青筠了吗?”
    室友已经坐回她的床边,“之前我好像看到她跟张浩然一起往教学楼去了。”
    “诶,真的吗?”
    “应该没看错。”
    有一瞬的闪光划过我的脑海,我没能及时抓住,有什么就要破土而出,就差一点。
    我站起身,打算出门去找好友。刚出了寝室门走到楼梯口,迎面便看见沈青筠从楼下走上来。
    “沈青筠!”
    我喊出她的名字,声音之中带出一点激动与委屈。
    好友抬头注意到我,一步步走上台阶,终于来到我的身边,“怎么了?”
    我们一起来到宿舍楼一侧的小阳台上,我有太多的话想对好友说,急需把心中的情绪宣泄出来,否则我会憋坏。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啊。”我几乎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起,“好像一整天下来无论我做什么事,都那么不顺心。”
    沈青筠看出我的异样反常,安慰道:“你慢慢说,有我听着。”
    “好像从中午你跟我说了那么多以后,我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可明明我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了,结果还是那么难过。”
    我有些语无伦次,话里表意不清,只想着把心中的所有烦闷都讲出来,这样就会好受一些。
    沈青筠认真听着,大概明白了一些,问:“你没有做得不好,你说说今天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我跟她说起下午遇到程攸的事,沈青筠与他接触不多,也不知如何判断,“怎么说呢,可能是他还没下定决心,所以才收回吧。”
    那时的我还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开口。我感到不解,反问好友:“为什么不能说出口?”
    沈青筠叹口气,“可能跟我一样吧。在鼓起勇气表明真心之前,总是不能很好地说出心里话。”
    我看向好友,“就像你中午说的那样?”
    “嗯。”沈青筠点点头,“许多人都秉持着自己的想法,可能是不愿说,可能是不敢说。”
    我似懂非懂,为什么一件事情可以反复纠结,为何不在一开始就把话言明?那样不是才能更好地减少误会与猜疑吗?
    “可是这样,不是更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猜测吗?”我提出疑问。
    沈青筠似是无奈地笑了,“所以啊,你才让人羡慕。完全不会拘泥于此,真心赤诚,难得一遇。”
    这回好友的话我听明白了,她在夸我,我感到不好意思,先前的烦闷心情也逐渐消散。
    “你这么夸我,我可是会膨胀的。”
    沈青筠见我恢复如初,调侃道:“那我打击你一下。你这么任性,做事不顾前后,可不让人省心。”
    我露出笑容,释然许多,摸着后颈,“嘿嘿,等我以后再改吧。”
    沈青筠摇摇头,更加无可奈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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