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澜正坐在沙发上休息,远远看着罗浮生走过来,交代了金藩的话:“柳先生说遇到几个熟人去拜会拜会。”
金藩今晚的身份和他的举动确实耐人寻味,罗浮生心里记着,打算陪洪澜休息会儿,顺便侧眼旁观这里的宾客。
“各位,各位贵宾。”司仪是芙蓉商会的周老板,一位在东江小有名声的儒商。他在演讲台前正式发言,算是进入了酒会的主题,“首先,感谢诸位拨冗参加芙蓉商会和红丸会合作的庆祝酒会。酒微菜薄,请各位来宾海涵。下面,有请鄙会陈会长致辞。”
周老板让开演讲台的位置,一位四十许的富态男人走上去,未开口先是一笑,就像佛堂里的弥勒佛。
这人就是芙蓉商会会长陈陌谦,家中做些传统的丝绸生意,在东江并不算什么大户。前两年这位陈会长据说是得一位友人相助引进了一批新式的织机设备,不到两年里做出了一条在东江和左近几个城市的丝绸产销线来。对此,罗浮生也有耳闻,猜测这位陈会长的友人必定是了不起的人物,否则怎么能帮助陈陌谦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商人组建出一个商会来。东江可只有两个商会,一个是代表官方的东江商会,另一个就是这个芙蓉商会。
陈陌谦上去,先是客气感谢了一番,然后吹嘘了几句芙蓉商会的前途,最后竟然宣布了合作的战略方针。要说这位陈会长也是妙人一个,那副不起眼的样貌让人一看像个暴发户,说气话来却有声有势,把芙蓉商会和红丸会此番合作的未来描绘得前途无量,让听进去的人热血沸腾。
洪澜和罗浮生却悄悄咬起了耳朵。
“哥,你听这位陈会长说的,说南郊矿脉好,已经在向政府申请铁矿开发权。”洪澜哂笑着说。
罗浮生却是眼前一亮:“南郊的矿脉藏得深,那地势也不敢爆破,要挖到矿不得好几年?再加上东江不产煤,这几件一折腾,炼出来的铁不得比黄金还贵。”
洪澜没想到她想说的话被罗浮生给抢去了,一时对这位平日里本就万丈豪情的哥哥更加刮目相看,不由得偷偷看着罗浮生,心里如小鹿乱撞。
罗浮生不知道洪澜的胡思乱想,一双眼在会场里扫了一圈,就看到梨本未来挽着一个高大挺拔的中年人从侧门走进来。
两个人在演讲台前站定,不多时就听到陈陌谦介绍说:“各位来宾,下面向大家隆重介绍红丸会会长贺阳真武先生和他的千金梨本未来小姐。”
贺阳真武和梨本未来就在众人的目光中走上演讲台。没想到,不只是梨本未来,就连贺阳真武本人都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只在尾音上有点异样。
罗浮生下意识地低咒一句:“妈的,来者不善!”
“确实来者不善,都是硬点子。”金藩从人群中走过来,嘴里同罗浮生说着话,向洪澜行了一个绅士礼,把手递过去。洪澜把手交到金藩手中,起身站到金藩身边。
金藩对罗浮生说:“天色不早了,该认识的人也都认识了,我要送洪澜回家,你自己好好玩儿。”
罗浮生沉默着点点头说:“路上小心。”
送走金藩和洪澜,罗浮生又回到会场中,这时候大家都开始自由活动,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结交寒暄。乐队奏起了小圆舞曲,有兴致的人就开始下舞池跳舞,整场酒会进入一个和谐轻松的氛围里。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陈陌谦和贺阳真武。这两个人站在一处就有各色名流争相过来结识,毕竟是一次大型商业合作,利益面前什么国家恩怨,在有些人眼里也是可以忽略的。
罗浮生正看着这些花团锦簇,林启凯带着许星程很严肃地走过来,带来一个看似不相干的消息:“浮生,刚刚听到的消息,南翌别墅被来路不明的人偷袭,丢了很多贵重物品,死了很多人。”
“呵,谁这么狠。”罗浮生就像在听故事,嗤笑一句,“杀人越货的买卖啊。”
许星程面有忧色说:“别不当回事,很多人私底下在传这件事跟洪帮有关。”
罗浮生这才瞪了瞪眼睛,瞬间又笑开了:“你放心,这些私底下的传言也能信?爷是什么人,洪帮是什么地方,杀人越货这种小打小闹还没看在眼里。”
林启凯补充说:“其实还是有线索的,跟洪帮确实没多大关系。别墅里都是日本人,本来也有武器。偷袭的那帮人更是训练有素,杀了人就走,像是带走了什么东西,但是那儿现在太乱,警察局和军方都还没里出头绪来。”
罗浮生问:“南翌别墅我记得一直住着几个外地来的富商,什么时候变成日本人了?”
林启凯摇摇头说:“不知道,好像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有这些人。”
罗浮生循着这些蛛丝马迹加上日本人这个词的敏感度,理出了自己的头绪,先是自言自语说了句:“恐怕刚才梨本未来那么匆匆忙忙跑出去就是为了这件事。要说这帮人跟红丸会没关系我都不信。一个年轻轻的丫头,可真是个人物,这么大的事还能面不改色。”
顿了顿他又看向许星程,一句话就问到了重点:“星程,这件事现在归警察局管吧,你们能不能查到被抢走的都是什么东西?”
许星程露出为难的样子来:“警察局的人刚封锁了现场,军方也介入,现在就算是我爹也没办法插手这件事。”
罗浮生抬头看看眼前两个人,眼神深得吓人,像是思索了很久才说:“真是一池浑水谁都来搅和。是不是迟罡那死老头来插手的?”
林启凯点头说:“是他。”
“他一个土匪也敢来搅和这里头的事,看爷怎么收拾他。”罗浮生站起身掸了掸本来也没皱的长衫,戴好帽子,看了看怀表,才晚上九点多,“走,我带你们去教训教训这个土匪头子。”
林启凯和许星程面面相觑,不知道罗浮生怎么会认识东江驻地的军阀,又怎么会开口闭口叫人家土匪。
这个迟罡,许星程离开东江几年不知道,罗浮生和林启凯却很清楚,外地来的一个彻头彻尾的土匪头子,后来投靠国民政府,兵强马壮在东江这块地界上做了个小军阀,大事跟着国民政府干,小事自己做主,简直就是个土皇帝。
这个人大字不识一个,打仗从来都是冲在最前面,为人非常仗义,就是一身匪气,据说当年做土匪的时候什么烧杀抢掠都干过,关键贪财好色,抓过的压寨夫人能有一个连了,现在当了军阀,姨太太十好几位。
一想到要去见识这位名声在外的迟大帅,林启凯和许星程竟然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跃跃欲试。
三人走出会所时,罗浮生的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那个开车的人穿着宽大的黑色外套,帽檐压得很低,在罗浮生看过来的时候微微扬了扬下巴。罗浮生一眼就看出来是金藩,瞬间就喜上眉梢,先让林许二人坐了后排,自己坐进副驾驶位上,一直到金藩把车开出去才终于憋不住了说:“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金藩取下帽子,没有回头,却明显是对着车后座的两个人说:“柳某人陪浮生小弟玩耍一回,请二位不要见怪。”
直到这时,林许二人才认出这个人不是惯常跟着罗浮生的那个人,而是今晚酒会的贵客柳沐。
柳沐其人林启凯有所耳闻,是上海的富商,有人脉,有手段,据说陈陌谦的那位友人就是他。不过这事只是道听途说,当事人双方都没有承认过,就算是事实也要当没听过。只是没想到,柳沐竟然和罗浮生兄弟相称,看起来关系非比寻常。
罗浮生听金藩自称柳沐,本来没打算说话也差点咬到舌头说:“大哥,你知道我们去哪儿吗?怎么还给我当司机了,阿德呢?”
金藩很有耐心地解释说:“你应该是要去找那个迟罡,为南翌别墅的事打听点消息。我派阿德送洪澜回家了。”
罗浮生这下不得不感叹这位青龙帮当家人的神机妙算:“大哥,你可真厉害,不只收到消息,还知道我要干什么。”
路上很平稳,金藩也就侧过头宠溺着看他一眼说:“英雄所见略同,我可不是为了你。”
“那你知道迟罡现在在哪儿吗?”罗浮生先看着金藩,又转过头看着后座的林许二人。
金藩点头,说一声:“坐稳了!”车子突然加速,飞速窜了出去。
南翌别墅实际上是东江水边一个小型别墅群,统共六幢别墅,建在江对岸的小山丘上,与东江城隔水相望,确实是块风水宝地。只是这个地方太过冷清,东江城的老牌家族固然不会来住,那些新贵也未必喜欢。后来几家外来的商人在这里住过一阵,已经很久没有消息,这次突发的凶案几乎把这个早已被东江人隔离在尘世之外的别墅群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金藩径直把车开到了山丘下。
抬眼望去,六幢别墅竟然全部灯火通明,有些没办法用电的地方竟然有篝火的影子。打开车门就听到别墅里传来阵阵喧闹声。
“这个老东西,竟然直接占山为王了。”罗浮生呸了一声,一身匪气再漂亮的衣服也掩不住。
四人见别墅里里外外人数不少,全是迟罡手下的兵,也是不敢擅闯,偷摸着绕道小丘阴面,顺着陡坡向上爬。
这个小山丘高不过几十米,也并不很陡,大约半个小时四人就摸到了最后面一幢别墅背后。隔着院子和墙,别墅里并没有传出什么声音,只有几点油灯的光还忽闪着。
罗浮生打头阵,金藩断后,绕过这幢别墅,躲过另外两幢别墅里吃喝叫嚣的大兵,钻到了最中间一幢别墅的耳房旁边。
四个人先后从耳房的窗户里翻进去,避开正在玩儿骰子的三个警卫,直接找到了主卧。可是,在主卧门前,四个人都不动了。
里面传出奇怪的声音。四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也不是没经过人事的,都听出来是什么声音。四个人都没动,想法却各自不同。林启凯和许星程确实有些拘谨,听人墙根听到这种事实在是尴尬。罗浮生却是肚子里裹着坏,想着怎么借机修理迟烈罡那个老土匪。金藩纯看戏。
罗浮生嘴角噙着一抹坏笑,对着另外三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长腿照着大门使劲一踹。随着门轰然倒塌,房间里传出好几个不同的尖叫声,都包围着一声恼愤却异样的咆哮:“他奶奶的,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老子我毙了你个操蛋玩意儿!”
可是,等罗浮生听完这句话跨进房间一看,差点没笑喷了。
房间里男男女女的衣服乱七八糟扔了一地,半堵水晶隔墙挡着四个恍恍惚惚的影子,唯有一个光溜溜的屁股蛋在缝隙里晃了一下缩了回去。
屋里四个人已经乱成一团,女的拉扯着被子床单往身上裹,一边拉扯还一边互相叫骂,男的——唯一一个老男人虎吼着扯过一张床单一边裹自己下半身一边举着枪就朝门边放子弹。
半堵水晶墙呼啦一下就被打得粉碎。罗浮生飞快地冲进去对着那个衣不蔽体的老男人说:“你个不长眼的,敢对老子开枪了!”
那个老男人就是迟罡,他听到罗浮生的声音,看到罗浮生的脸,狠狠地愣住,一张长满了灰白的络腮胡子的脸鼓楞楞地,突然,他爆发出一声咬牙切齿地叫唤:“老子我毙了你!”说时迟那时快,迟罡照着罗浮生的脑袋又是“嘭嘭嘭”三枪。罗浮生矮身一滚,捎带手又扯了迟罡腰间凌乱的床单一把。
这下,迟罡刚刚裹上的遮羞布全掉了下来,罗浮生和门外三个看得止不住哈哈大笑。迟罡这老脸丢尽,一张脸胀成了猪肝色,忙蹲下去抓床单,却再不敢朝罗浮生开枪。
躲在大床上不住往后缩的三个光着身子的女人吓得抱头大哭,罗浮生横了他们一眼,转回头对着迟罡吼:“老鬼,收拾收拾,来回爷的话。”
迟罡一边偷摸着拿床单捂着要害去捡自己的衣服,一边心里对罗浮生咒了七八百遍,却是真怕这个阎罗王啊。
就在这时,迟罡的三个警卫冲上来了,一齐握着枪包围门外的三个人,其中一个往嘴里塞了个哨子正要吹,突然眼睛一花就被金藩一脚蹬在鼻子上晕了过去。
房里罗浮生听到动静,狠狠拍了一下迟罡的头威胁说:“赶紧给我打发了!”
迟罡不敢违背,冲着门外吼:“捣什么乱,还不去门外守着,谁都不准过来!”吼完了自己的警卫,迟罡又拿出他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问罗浮生:“阎王爷爷,阎王爷爷,小的我不知道是您老人家啊,您大驾光临,小的怎么敢,怎么敢怠慢?”说话间,迟罡已经匆忙套上了一条大花底裤,还穿反了。
罗浮生给他留了一线,等着他再穿上长裤,这才大摇大摆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打算慢慢训话。
迟罡自己穿上了裤子,这才招呼着把三个女人全撵出去,也不管这三个女人都还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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