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浮生

18.线索

    
    迟罡虽然服罗浮生,但今晚罗浮生做得太过,就算被罗浮生拿拳头威胁着,迟罡也没服软,硬扛着凶起来:“妈的你个罗浮生,老子揍死你!”迟罡甩出钵盂那么大的拳头狠狠往罗浮生脸上招呼。
    罗浮生知道自己确实玩儿得太过,对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那是刀尖上讨生活,枪口下守太平的一方军阀,爆人脑袋比拍西瓜还容易。迟罡位高权重戾气重,今天算是狠狠打了他的脸,必须让迟罡讨回来。所以罗浮生没动弹,硬扛着让迟罡往脸上砸了半拳,说是半拳,那是因为拳头刚砸上腮帮子,罗浮生还是缩了缩脖子,他可不能那么傻。
    迟罡揍了一拳嗷嗷地吼着:“你个小王八蛋,老子还怕了你了!”说着就是一脚踹过来。罗浮生护着肚子往后一躲,对迟罡抱了个拳:“大帅,冒犯了冒犯了,让你揍两下出出气,完了给兄弟行个方便行吧。”
    迟罡一下打了个虎头蛇尾,另一下索性就没打中,心里正窝着火,可也实在拿不出更多心气再跟罗浮生动手,只好跳着脚叫唤:“你说,你现在就说!”
    罗浮生见他气也快消了,又放下身段执了小辈礼数说:“不急不急,我先给您引荐几位朋友,这几位可都是我兄弟。”
    罗浮生话音刚落,金藩已经带头走了进来。
    别看这三个人里林启凯是商务部长的儿子,可他一直接受的贵族教育,形象很是内敛,反而是最不起眼的。金藩气场强大,煞气重得很,一进门就吸引了迟罡的注意。倒是许星程,迟罡多看了两眼,总觉得这人阴恻恻的。迟罡不觉又看了罗浮生几眼,心说这人怎么能有这么阴沉的兄弟,真是奇了怪了。
    房间里众人又是一番介绍,迟罡对林启凯的身份倒没什么意见,听到许星程是警察局长的二公子时冷不防就甩了个不轻不重的脸子,故意大声哂笑着说:“许瑞安那个老杂种啊,真不是个东西,今晚老子心情好,让他交了差了事……”
    “咳咳!”罗浮生听迟罡越说越不像话,许星程脸色都要青了,于是使劲咳嗽两声打断了迟罡的话,“你也别东拉西扯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是不是?我问你,你好好的大营不呆进城来掺合警察的事干什么?”
    迟罡那一脸横肉难得的露出了几分高深,故作神秘地说:“老子我守着东江这块地方也有好几年了,那算得上是固若金汤,妈的没想到却在城里养了蛀虫,要把老子的东江城卖了。”
    罗浮生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迟罡撇撇嘴,冷哼一声:“就这帮小鬼子,来东江没多久,撺掇着老蒋给划了个什么租界。妈的,该着老天有眼,一帮来路不明的英雄好汉把他们给收了。”
    “什么租界?”罗浮生问话,脸已经转向林启凯和许星程。
    林启凯皱皱眉,像是在搜索脑子里的信息,两三息之后说:“本以为是空穴来风,所以并不怎么在意,没想到真有这回事吗?迟、大帅,您的消息准确吗,毕竟……毕竟这些人都死了,死无对证。”
    迟罡鼻子里哼哼两声:“少爷,别看你老子那么大个官,你不知道的多了。老蒋的文书恐怕过两天就到了。”
    林启凯这才紧紧捏着拳头不忿地说:“家父曾言,近一年多以来,日军整军不与我中华相扰,看似有止戈之势,实则是变化策略,狼子野心更甚。”
    这几句文诌诌的话,除了迟罡都听懂了,但也不过是对时局的分析,没有什么实质信息。
    迟罡不耐烦地说:“说人话!”
    罗浮生插嘴说:“就是小鬼子不硬碰咱们,改迂回路线了。”
    迟罡紧跟着就呸了一声:“他还想迂回,老子叫他有来无回!”
    迟罡说完这句话,又回头来盯着林启凯,没想到林启凯已经没什么要交代了。反倒是一直没说话的许星程补充说:“前段时间日方一直在接触外交部,对国民政府施压,要求把廊桥口那一片划为日租界。外交部已经同意,划了地界。”
    这个消息无疑是一记重磅□□,掉下来把每个人都炸得懵了。
    金藩冷笑一声:“商业合作也就罢了,这下直接划地,东江也想沦陷吗?”
    罗浮生看他拳头都捏紧了,自己心里堵着的那口气也不上不下的,狠狠吸了一大口气才压着火说:“就这个?这帮人就是推动这件事的人?”
    迟罡翻个白眼:“这些人可没这个本事,他们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暗地里搞些事。不过这事搞得也都不小,据说多年前就弄死了一大帮干革命的,有一个我都还记得名字,叫罗勤耕。这位罗先生啊……”
    “你说谁?”罗浮生脸色惨白,心里像被一支冷箭穿透了,满脑子都是“罗勤耕”三个字,“是日本人害死的?”
    “要说这位罗先生,当年可真是一号人物,就是个乡下教书匠,那学问,是这个!”迟罡没看到罗浮生的变化,兀自往下说,说到这里得意地竖起了大拇指,“他后来还当了个黑帮老大,那时候我还占山为王呢,跟他对上过那么几回,回回都吃亏,老子一直想要他脑袋,直到知道他跟日本人干上了,老子服!”
    “老鬼,说正事。”罗浮生咬得腮帮子都酸了才算拉住自己的冲动,止住了迟罡的话头。
    迟罡“哦”了一声,许星程却发话了:“其实日本人在这里有租界也并不全是坏事。我听说上海的几个租界非常先进和繁华,这也算推动发展嘛。”
    “放屁!”迟罡冲着许星程虎吼,“小鬼子是只要个租界吗?你知道这帮孙子干嘛来了吗?就这几栋别墅,里面住的日本间谍,不知道盗取了咱们多少机密,弄死了咱们多少人!”
    许星程被吼得愣住,气势上实在压不住迟罡,只好恶狠狠回了一句:“山野匹夫!”
    迟罡只对许星程一声冷笑,转而又对罗浮生说起话来:“阎罗王,我明天就把这地方掘地三尺,指不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至于今天干这一票的人,甭管哪路神仙,姓迟的绝不碰他们一根毫毛。”
    金藩意有所指地问:“究竟是哪路神仙,迟大帅有眉目吗?”
    迟罡听了这话,先是盯着林启凯看了一眼,又把目光放在许星程身上,不屑地翻过眼皮说:“哪儿来什么眉目。”
    金藩笑笑,没有继续再问。
    这时,罗浮生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听他们说话反应都慢半拍,先是讷讷地盯着迟罡看了几眼,只看到迟罡嘴在动,那些钻进耳朵里的话直打脑袋,后又转过头看着许星程,盯了半晌才插嘴问:“这些日本人最近是不是跟青帮打过交道?”
    金藩这才笑开了说:“这些人就是当初在定风堂跑了的那伙。他们行踪诡秘,直接听命于贺阳军部,是非常难缠的间谍。”
    “贺阳?”林启凯疑惑,“是那个红丸会的贺阳真武吗?”
    金藩点点头:“消息属实,绝无掺假。”
    在座几人没想到金藩掌握了这么重要的信息,一时有些不敢相信,都消化了几秒钟时间,林启凯才最先发言:“难怪家父一直对商业合作这件事颇有微词。”
    许星程听得满脸疑惑,却已经不再开口,思维已经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只有罗浮生还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终于被金藩看出了不对劲。金藩轻唤一声:“浮生?”罗浮生就使劲眨眨眼睛,好像才回过神的样子:“啊、哦大哥我们走吧,已经没什么事了。”
    这哪是没事啊,分明是有大事,金藩心里一紧顾不上别人,拉着罗浮生起身,对在座几人说:“各位,抱歉,浮生刚出院,今天一夜奔波,身子不适,我先带他回家了。”说完就带着人走了,完全忘了跟他们同来的还有另外两个人。
    金藩就像拉着个木偶娃娃一样把罗浮生塞进车里,开着车风驰电掣地去往美高美,一路上都注意着罗浮生的样子,分明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大大哥。”罗浮生心里慌的时候,说话会有些口吃,金藩一听他声音就知道,于是没作声,等着他自己开口。
    果然,罗浮生喊了一声之后眼圈竟然红了,脸上委屈痛苦和不安交织,像极了无助的娃娃。金藩也终于忍耐到极限,问:“有什么就说吧,万事有大哥在。”说着还不忘宠溺地摸摸罗浮生的头,好像这真的就是个小孩子。
    罗浮生忍着眼泪露出个安慰的笑容:“家父罗勤耕,卒于1923年,死因不明,传言曾卖国。”说到后来,罗浮生声音都在抖,整个人都不好了。
    金藩从来没问过罗浮生的身世,只知道他是洪帮帮主洪正葆的干儿子,洪正葆待他比亲儿子还亲,突然听到这句话,陡然一个急刹车,两人都差点弹出去。
    “浮生……”金藩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觉得甚至都不能体会罗浮生那层层翻搅的繁杂心情。他使劲扣住罗浮生的后脖颈,用比石头掉进水里还沉的声音说:“大哥在。”
    “大哥……”罗浮生一脸苍白,唯有眼圈红得吓人,他死死咬着唇,很久之后终于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从来不相信他会卖国。我没有证据,但是我知道他不会!”
    金藩不是当事人,实在没有更多安慰的话,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说:“大哥在这里,大哥在这里……”
    罗浮生到底也没哭出来,只那双眼睛让人不敢也不忍直视。他就像一个嗜血的怪物,死死地盯着眼前根本不存在的猎物,好像下一刻开口就会露出满嘴沾了血的獠牙,“我要讨回公道,还他清白!”罗浮生越说越激动,双臂狠狠地锤打车身,那种悲愤和意气简直可以称之为疯狂。
    罗浮生一通发泄过后,也是实在太累,很快窝在车里睡着了,金藩把车开到美高美的时候是一路把人背回房间的。
    阿德和罗诚看金藩脸色不好,谁也没敢多问什么,三个人一起伺候着罗浮生睡了这一夜才算消停。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月白色的窗帘洒在床头,刚刚好照醒罗浮生。
    床头摆了一个新的水晶花瓶,一束新鲜的百合滴下几滴水珠,阳光下闪耀着晶莹剔透的七彩光芒,那股浓郁的花香飘满整间房间,有种说不出的宁静和愉悦。
    晨光里,罗浮生赤着脚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下的嘈杂凭添一份温暖,令他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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