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拉着明透一路跑回客栈,店里已经快打烊,老掌柜正在柜上支着一只手打瞌睡。她想起自己推门看到穆羽笙和寻香抱在一起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到柜上拍醒掌柜,要了坛酒,拉着明透回了房,又将房门从里面拴上。
“碧云,你要酒做什么?”
“我常听人说,酒能解百愁,你看,不二先生就那么喜欢喝酒,所以他总是不管遇上什么事都乐呵呵的。再说了,凭什么只许少爷喝花酒,我们也可以自己喝。”碧云拿了两只碗倒了两碗酒,推给明透一碗,自己端起一碗大口就喝。
“可是,我怎么听人说,酒入愁肠愁更愁呢?”郁明透开着碗中浑浊的米酒,可那就像实在诱人,犹豫着要不要到底要不要尝一尝。
这酒不比燕香楼里的果酒,又烈又辣,碧云被呛得一口喷了出来,明透看着她好笑,自己小口抿了些,也被辣得直皱眉头。
两人就这么一小口一小口抿着,不知不觉,居然也喝了小半坛,加上路上又吹了些凉风,此时酒劲有些上头,只觉得头重脚轻,人也迷糊了,便趴在桌上,说起来胡话。
“花央,花央。”
迷迷糊糊的明透不知看到了什么,轻声唤起了花央的名字。怀里的折扇似乎听到她的呼唤,红光微微闪了闪,红衣的花央一眨眼就坐在了明透的对面,一眼就看到喝的烂醉的明透与碧云,他看看桌上的酒盏,面上不悦,无奈道:“什么事让你喝成这副样子。”
不悦归不悦,他挥挥手,等碧云闭着眼,自己站起身,歪歪斜斜,摇摇晃晃地走回自己床边,躺回了床上,才又抱起明透,小心地将她放回另一张床上。
他低头闻了闻明透身上浅淡的莲香,好看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她今日身上的香似乎有些不一样,多了一丝丝清甜,那清甜的香绵长而悠扬,仿佛带着些许撩人的气息,如同新开的莲花里最初的一道清甜,让人不禁心神荡漾。
花央撩开她脸上的乱发,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俯身在她耳边轻轻道:“你终于,有一回,是为了我了么。”
“花央,花央,”明透双手捂着心口的位置,喃喃地道,“我不想伤害穆羽笙,想到要伤害他,我这里,就好难受。”
“穆羽笙!”听到她的话,花央猛地抬起头,眼里露出凶狠的颜色,语带嫉妒地问,“又是穆羽笙,又是他吗?”
穆羽笙出了燕香楼,身上依旧绵软无力,一路跌跌撞撞跑回客栈,看到明透房里的灯亮着,知道他们已经回来了,心中略安。
“明透,碧云你们回来了吗?”他上楼,想推门进去,却发现房门被拴住了,只得拍门道,“你们快开开门。”
“求求你了,好碧云,你快开门听我解释啊,”他拍了半晌,不见房里有反应,心下更是着急了,只当她们是真的而生了气,“我和寻香真的什么也没做,你相信我,快开开门啊!”
“你再不开门,我就要撞门了啊!”他见依旧没有人理他,便作势要去撞门。
房内的花央看着他作势就要使力撞上来,右手一挥,门便开了。穆羽笙使了大力气撞过来,却没撞到门上,一时没收住,整个人摔倒了地上,半边身子疼得要命,还没来得及□□叫一声“疼”,便看到了坐在明透床边的花央。
花央依旧穿着那身红绿相间的袍子,半个胸膛袒露着,床上的明透发丝散乱,一张脸通红,胸前的衣襟似是被人扯得散开了些,若隐若现地露出半截锁骨。想到初见花央时他对明透的轻薄举动,穆羽笙红了眼,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嫉妒,冲过去想要推开。
“你对明透做了什么,你给我离她远点!”穆羽笙却推了个空,花央身影一闪,已站着他身后。
“我对她做了什么?”花央的语气带着怕人的寒意,一把揪起穆羽笙的领口,看着他狠狠道,“我还想问你对她做了什么,让她身上的静心香变成了蚀骨香。”
他比穆羽笙略高一些,此时揪着他胸前的衣襟和他说话,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令他觉得十分痛快,“哈哈”笑着松开手,道:“对了,我忘了,你是穆羽笙,不是他,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你拿到了栖凰琴又能怎么,就算你日日守着她又怎么样,你不过是一个替代品而已,不不不,你练替代品都算不上,哈哈哈哈,这感觉可真是痛快!”
说着,他手里折扇轻摇,人又不见了。
穆羽笙听着他的话,奇怪得紧,什么替代品,什么是他又不是他,花央究竟在说什么?等他回过神来,忙去看床上的明透,发现她只是因为喝多了酒,觉得有些难受,自己不时地去扯一扯胸前的衣襟,直将那衣襟扯开了,呼吸顺畅了才罢手。
原来并不是被那花央轻薄,他这才才稍稍放下心来,做到床边,替她擦去额上的汗,又轻轻唤了两声她的名字,低声道:“明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那是你,才……”
明透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睁看眼,看到坐在床边的穆羽笙,此时酒还未醒,醉眼朦胧,看什么都似隔了层轻纱。可这样看穆羽笙,却觉得他分外好看,也分外可爱,分外想让人亲近。她突然手霜撑着床,摇摇晃晃地坐起身来,歪着头直直地盯着他看,看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明透,你可有哪里不舒服?”他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又见她的脸红的厉害,呼吸也有些厚重,便想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她却忽地伸手将他拉向自己,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慢慢描摹他的眉眼、鼻梁,最后停在他的唇上,轻轻摩挲,她此时因为酒劲,指尖温度略过,划过他脸颊每一处,便似在他脸颊点起一簇簇细小的火花,烧的他面红耳热,口干舌燥。
“阿笙,你可知,若你在,饮白水亦如蜜糖,你不在,食山珍亦是无味。”她看着他,一双醉眼迷离,白皙的双颊沾染暧昧的绯红。
她这是,在向自己诉说心意么?
穆羽笙怔怔地看着她,她身上的莲香更浓郁了些,带着些许撩人的甜香,丝丝缕缕将他的理智慢慢侵蚀,他只觉喉咙发干发紧,难受得紧。她却毫无预兆地双手环住他,将自己贴的更近,一双因为烈酒而滚烫的唇毫无预兆地贴上他的唇,双唇灼热的温度,带着清淡的莲香混着淡淡的酒香从他的唇舌直入肺腑,融入血脉,流进四肢百骸,冲入大脑,将他的理智一点点侵蚀。
销魂蚀骨。
清浅的莲香里带着绵软悠长的甜,与往日让人静心安神的味道不同,那丝丝缕缕的甜,轻轻地、缓缓地,勾动着人心底里的欲望。又与寻香的拨弄人□□的媚骨香不同,那香只是浅浅地,将深埋心底的情意酿成醇香的酒,让人沉醉,却不让人沉迷。
此时他与她这般亲近,她身上的香在两人之间萦绕徘徊,酿成越来越浓郁的味道。他一手环住她柔若无骨的腰身,一手轻托住她的头,与她唇舌交缠,仿佛世上只剩这一刻的温柔,再无其他。
或许因为吻得太过投入,直到明透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伸手去推他,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居然在明透醉酒的情况下,对她做了这般轻薄的事。他看着依旧酒醉不醒的明透,觉得又羞又恼。忙回到自家的房间,打了一桶冷水,将自己浸在冷水中,发热的身体才和脑袋一起慢慢冷静下来。
那阵奇异的香味似乎依然在他鼻尖萦绕,脑海里来来回回都是两人唇舌交缠的画面,唇边似乎还留有她温热缠绵的气息,那感觉,一不小心,便会逼得人走火入魔。
情,是穿肠□□;色,是刮骨钢刀。
原来师父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中了情的毒,又该如何去解。
等到自己完全冷静下来,他才起身,重新换上干净衣裳,又怕明透与碧云穿着男装睡不舒服,想起隔壁住了一对来探亲的夫妻,便去请那位大姐来将明透与碧云的男装换下,换上干净舒适的单衣。
直到大姐替她们换好衣服,他看着她们终于舒服的睡去,仍舍不得回咱家房里,自己道,万一她俩半夜有哪里不舒服,我留在这里,还能照应一二。便将桌山没喝完的半坛酒收了,自己拴上门,靠着桌子便睡去。
明透身上那奇异的香,也随着她的沉沉睡去,渐渐变淡,变回原来清浅静心的莲香。
三更天。就连燕香楼的姑娘们也都歇下了,整个热闹繁华的临海城,陷入一片死寂。
燕香楼里最奢靡的房间,床上躺着眼角带着泪珠的花魁姑娘,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噩梦,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似乎有人在不停地追赶她,身上传来撕裂的痛楚,仿佛有无数把锋利的刀,正在轻轻地,慢慢地,一刀刀不间断地,在她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上切割着。
她似乎在受着凌迟之行,千刀万剐的疼痛从后背的皮肤一点点向身体内里蔓延,皮肉、筋骨、五脏六腑,那些尖利的疼痛一点点、一丝丝,慢慢地,慢慢地,将她从噩梦里拉回来。
梦里的恐惧是假的,她醒过来便好了,可醒来的噩梦却是真的。
她光洁紧致的肌肤下,似乎有活物游动,那些游动如鱼、似蛇,一寸寸,将她的皮肉分割开来。从后背、到前胸,从手臂、到脸颊,从肌理、到血脉、骨髓。
那种无法言说的疼痛,带着森然的寒意,让她连痛苦的嘶喊就变得无声。
“巧儿,巧儿!”
美丽的花魁扭曲着面容声音嘶哑地喊着睡在外间的贴身侍婢,侍婢正做着美梦,完全不知道里间发生了什么。花魁喊了几声,没有人应她,只能自己扶着房里做工精美的屏风慢慢挪出去,摔倒在侍婢床边。
侍婢被惊醒,睁眼正对上花魁扭曲的脸。无数黑色的烟雾如有生命,从花魁身体里一点点往外钻出,又紧紧贴着花魁裸露的苍白的皮肤,一点点啃食着花魁的生气。侍婢睁眼只看到花魁被一团团黑气包裹着,面容扭曲如同恶鬼,吓得尖叫出声。
“巧儿,别喊,”花魁忙伸手去捂住她的嘴,低声对面色惨白,瞪大双眼看着她的侍婢说,“我是香香。”
侍婢看着她可怕的脸,拼命点头,花魁慢慢把捂着她嘴的手移开,侍婢突然高声尖叫:“鬼啊,救命……”
那和“命”字还没喊出来,花魁突然掐住了她的脖子,将那个字生生掐断。花魁原本白嫩玉如的手臂上缠着一层层黑雾,泛着青白可怖的颜色。那只手紧紧掐着侍婢的脖子,任她的乱舞的双手在上面抓住道道血痕。花魁美丽的双眼布满血红的颜色,看着挣扎的侍婢,幽幽道:“巧儿,你别怪我,我一定会为你请最好的法师超度。”
说着,花魁低头将将死的侍婢的生气从口鼻中吸出,最后一缕生气进入花魁体内之后,花魁扭曲的脸慢慢恢复成原来魅惑万千的模样,身上游走的黑气也慢慢被她压回体内,蚀骨的疼痛随着黑气的消失,慢慢减退。
没了生气的侍婢僵硬地躺在床上,瞪大了泛白的双眼看着床边的花魁。慢慢恢复生气的花魁不屑地看了一眼躯体冰凉的侍婢,慢慢活动了一下全身僵硬的筋骨,蹲下身,白皙纤细的手指在侍婢惨白的脸上轻轻抚弄。
“巧儿啊,你生来就只是个贱婢,今日本小姐给你机会用你的生气助我练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花魁的手指慢慢点上侍婢冰冷的额头,“反正你这样子,再投胎也还是个贱婢,不如,把你的魂魄也给我了吧。”
一股妖异的灵力随着点在额上的手指进入侍婢的颅内,侍婢混沌的魂魄便随着那灵力的收回慢慢离体,被花魁收入掌中。
“不行,这贱婢的生气还是不够用,还是得要出去找猎物才行。”花魁看了眼侍婢的尸体,又道,“还得把那贱婢也处理掉,真是麻烦。”
临海的夜沉静异常,偶有晚归的人夜行路过,会觉得这夜有些清冷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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