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光阴冉冉,杨过等到岛上已两年有余,郭靖见杨过愈发姿卓,心中甚喜。时不时拉着杨过一起睡,上天下地从古至今无所不谈。黄蓉见先是赔了个女儿,现有折了个丈夫,大是懊恼,可又奈何不得,一闲起来就找茬,不是叫杨过挑水砍柴,就是植树种花。郭芙见他的大哥哥总是忙着,暗中吩咐哑仆把活事先干好,黄蓉瞧在眼里,知这女儿一头扎进去就不肯出来,只好作罢。
这夜,黄蓉一早洗漱完毕就睡,躺在床上等他的靖哥哥,却见郭靖在房内踱来踱去,就是不上来,心甚是烦躁,怒道:“你又咋整?”,郭靖从不解风情,一本正经地道:“过儿有个问题,我正思考着如何深入浅出地回答,说深了怕他听不懂,说浅了又显得自己没水平”。黄蓉差点吐血,强忍着怒气道:“郭大侠,好个为人师表呀,干脆你搬过去和你的宝贝侄儿住算了!”,郭靖听不出言外之音,考虑了会道:“嗯,这主意也不错,蓉儿,你说住三五天好呢,还是个把月?”,黄蓉直气得天旋地转,差点一个枕头飞过去,她素知郭靖品性憨直,只得无力地挥挥手道:“去吧,你爱住几天就几天”。郭靖大喜,上前抱着黄蓉,在她脸颊上轻轻地一吻,浓烈的阳刚气息把美人逼得心魂俱醉,吻罢就欲转身离开,黄蓉一手拽着他的衣角,眼湿湿地望着她的靖哥哥,极是动人,郭靖却道:“乖,我去去就回”。说罢拍拍黄蓉的小手,示意叫她放开。黄蓉心里酸甜苦辣说不出的啥滋味,忍不住狠狠地在郭靖身上一拧,“哎哟”一声,郭大侠转身就逃。
“过儿,睡了吗”,杨过听是郭靖赶紧开门,沏了茶两人闲聊几句后又继续日间的话题。杨过道:“郭伯伯,佛门大德常云: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若真如此,那善也好恶也罢总是个定数,断恶修善又有何益?”,郭靖笑了笑反问道:“这定数,是谁在定?”,杨过想了想道:“难道天地间有个冥冥的主宰?”,郭靖不答却说:“你明天吃不吃饭,谁能管的了你呢?”,杨过道:“对呀!应该不会有个什么定数,一切都在于自己的选择,那佛家为何有此让人迷惑的说法?”,郭靖见杨过能接的上话,喜道:“佛无定法可说,皆是随机说教,说命运是个定数,那是不得已讲之,众生的命运,全在当下的选择,但一般人的选择总被自心习气左右,故将来的发展受其所制,说是定数也不为过。命运可以说是自心习气在造就,既然是自己造的,当然能自己改”。杨过恍然大悟,道:“万法唯心所造呀!”。
郭靖点点头,道:“众生的一切造作皆出自心,心善则事善,反之则恶,故如何善用自心,最是关键。不要执于定或非定总落在一边的说法,佛家说定或不定,旨在破除众生错误的观念而已,众生不明自己的心念与命运息息相关,不信改命需先改念,以至处处碰壁怨天尤人,故说有定数,让其狂心渐歇,歇定更又后教”。
杨过听罢,长长地舒了口气,道:“郭伯伯,明白了,我即主宰呀!”。郭靖满意地点点头,道:“一切顺逆哀荣,实自心造就,与人无尤,儒家也有云:求之不得,反求诸己。过儿,你以后遇到不能解决的困难,不需在事项上找原因,要懂得反观自心,心才是根本源头”。杨过叹道:“一个人能正确识得自心绝非易事!”。郭靖点点头,他知理虽顿悟,但必事需渐除。两人一个善教,一个善学,不知不觉已夜到三更。
突然,远处隐隐传来呼声,郭靖内功精湛,听得清晰,脸色微变暗想:“怎么他来了?”,即对杨过说道:“过儿,岛内来了客人,你上床先睡吧,我去看看”。杨过听得模糊,但觉声音熟悉,却想不起在哪听过,心想自己也累了,便点头答应。
郭靖施展轻功,片刻即跃到试剑亭,月光下只见一人高鼻深目,满脸雪白短须,根根似铁,正是宿敌欧阳锋。欧阳锋自逆练九阴真经精神错乱后失忆,这些年来虽依稀记得些,但面前的郭靖仍识不得,见有人来,便道:“见过我乖儿子吗?”。郭靖听他没头没脑的一问,知他疯病未愈,暗想这老毒物狠辣怕其伤及他人,也不答话,右手划了个圈缓缓推出,正是降龙十八掌的亢龙有悔。欧阳锋但觉一股微风扑面而来,风势虽然不劲,然已逼得自己呼吸不畅,知道不妙,急忙身子蹲下,双掌平推而出,使的正是他生平最得意的“□□功”。顷刻间已过十余招。
黄蓉与柯镇恶听到呼声,知是老毒物也寻声赶来,黄药师在月前带着程英去寻找当年被逐的弟子,并不在岛上。两人先后赶到试剑亭,郭靖欧阳锋已打得难分难解。
柯镇恶手握铁杖,想起当年五位兄弟的血海深仇,恨得全身哆嗦,也算他又自知之明,当今世上两大高手对决,不是他有本事插入的,搞不好反倒连累郭靖。黄蓉暗暗观察,她对丈夫的武功极是信任。百余招过后欧阳锋毕竟年老体衰,郭靖则正值壮年越战越勇,降龙掌力一道接一道,显然已占上风。
欧阳锋被掌力逼得喘不过气来,又见这三人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是谁,脑子越想越乱,越乱越欲想清晰,正犯了高手对决中的大忌,一不留神胸口中了一掌,郭靖掌力天下刚猛无双,饶是欧阳锋内力雄厚,也被震得飞出丈外,跌在地下“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从暗处扑到欧阳锋身上喊到:“义父!郭伯伯手下留情!”,正是杨过。郭靖等全神贯注于打斗,竟不知杨过何时赶来。
“什么?义父?他是你义父?!”,郭靖等大惊失色。原来杨过在郭靖离开后,总觉得声音熟悉,貌似一位故人,忍不住偷偷赶来。几年前,杨过在嘉兴意外被毒蛇咬伤,幸遇得欧阳锋相救,欧阳锋虽疯疯癫癫,但对这孩子极是投缘,两人不久便结为父子,一日欧阳锋练功时忽狂性大发,不知所踪,不料今却在桃花岛重遇。
欧阳锋往事模糊不清,唯独记得这位义子,见是杨过,浑忘了方才的恶战,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断断续续地道:“乖…乖儿子,是你吗,我…找得你好苦,这是个宝物,我寻得…拿着”。杨过见欧阳锋竟把以前自己一句寻宝的戏言当真,忍不住大哭,哪有心思接这所谓的宝物?欧阳锋颤抖着把布包塞进杨过怀里,道:“收好,这些人是谁?我打不过”。
杨过道:“义父,他们都是好人”,说罢转头道:“郭伯伯,我…我义父…..他……”,他深知郭靖为人,决计不会伤及无辜,料想是自己义父的过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含泪望着郭靖。
郭靖黄蓉见此变故,皆惊得魂飞魄散,万万没想到万分疼惜的过儿竟是老毒物的义子,眼见这一老一少,真情流露,绝非平常交情。柯镇恶本不喜欢杨过,现见他认自己的大仇人为义父,更是怒不可遏,两步抢过去喝道:“臭小子,认贼作父,今天我连你一起毙了!”,说罢举起铁杖狠狠砸下。郭靖大急,迅速往柯镇恶腰间一点,道:“大师傅,且慢”,柯镇恶全身一麻缓缓坐下,狠狠地盯着欧阳锋。
郭靖见欧阳锋这十几年来并未在江湖作恶,今又老又疯,着实可怜,本无杀心,对杨过道:“过儿,你义父只是一时气塞,并无大碍,他…他怎是你义父?”,杨过心稍宽,但觉柯镇恶杀气甚浓,心系义父安危,对着郭靖双膝一跪,道:“郭伯伯,义父纵有千般不是,还请怜他垂暮之年,一切罪孽侄儿一人承担”,郭靖此时境界,已明世间一切善恶,无非因缘果报,随缘乍现,今见杨过直心坦荡,心中暗喜,伸手抵住欧阳锋胸膛,一股柔和的内力缓缓输出,欧阳锋本无大伤,只是被郭靖掌力封住奇经八脉,经郭靖内力调和,片刻即觉顺畅,头脑也清醒了许多,对杨过道:“乖儿子,这人是好,你暂且在这,待我参透些武功,自会接你”,说罢施展轻功离去,杨过急道:“义父……”。欧阳锋几个起跃已消失在夜幕中。
郭靖见欧阳锋远去,道:“过儿,你随我回房”,杨过无奈只得跟郭靖等回精舍,把与欧阳锋结为父子的因缘如实告知,郭靖黄蓉听得万分感慨,心想欧阳锋收得如此义子,真不知哪生修得的福气,当下把欧阳锋行恶之事告知,唯略过杨康之事不提。杨过听得心惊胆战。
次日早饭,不见柯镇恶,郭靖知昨夜放过欧阳锋之事,大师傅定是不满,亲自去请,可柯镇恶把自己关在房里说什么也不肯出来,送来的早点全部扔出,誓不与贼子相对。黄蓉百般劝解,但柯镇恶心坚如铁,不为所动。如是三日,柯镇恶滴水未进,郭靖黄蓉心急如焚。
第四日,郭靖见大师傅气若游丝,虽万分不舍,却不得不暗下狠心。郭芙虽不明状况,但也感觉到气氛不妙。午饭后,她见父亲把杨过叫去,偷偷地跟了过去。
郭靖把杨过领进书房,道:“过儿,许多话不好说,料想你也明白,明日我送你到全真门下,待大师傅气过,我再接你回来”,神情甚是哀伤。杨过早心知不能留在桃花岛,凄然道:“郭伯伯……我听您的”,郭芙屋外听得,惊得魂不守舍,冲进屋内抱着郭靖哭道:“不!爹爹,大哥哥不能走……大哥哥不能走…….”,郭靖含泪不答,杨过忍不住热泪盈眶……。
郭芙见郭靖不应,去求黄蓉,黄蓉早把杨过当成未过门的女婿,如何舍得?但知丈夫极重师道,绝非机巧能化解,只得抱着芙儿,百般劝解,默默哭泣。郭芙不死心,又去求柯镇恶,弱小的她跪在柯镇恶门前,哭的双眼红肿,可这老瞎子恁是狠心,竟是不应!
是夜,杨过独在房中,忆起往昔,泪水就一直没有停过,他舍不得桃花岛上山青水碧,荷香桃红,舍不得郭伯母的温暖,郭伯伯的慈爱,更舍不得那女孩,决意一生护之呵之的女孩。窗外树影婆娑,月色皎清,往昔总觉轻柔恬静,今夜却是簌寒凄冷。
“笃笃笃”,细细的敲门声,“大哥哥……”,是那时刻萦绕的声音,杨过推门但见娇娃盈泪,如梨花带雨,“芙妹……”,杨过搂着那娇小的身躯,靠在一起的微温,抵御着风雨欲来的寒冷。
清晨,除柯镇恶外,郭靖等一行人来到海边,丐帮接到信号,早泊船等候,郭靖携同杨过登上大船使离海岸,其时旭日初升,波涛拍岸,郭芙见船终消失于视野,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正是:
一任桃红花满地,人生自古爱别离。
孤帆渐逝穷霄汉,徒羡鱼水两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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