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走不出去的,”冬荣嘶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就算走出去,还有堕神等着你们呢。我就不信,八位堕神,他一人能抵得住。”
冬荣口中的他,是深深。
秦暮离迅速护在无殇前面,微微弓着身子,气若游丝道:“那可不一定。”
“堕神是比不上神君,可堕神也是神啊,但他,不是。”冬荣胸有成竹的样子让秦暮离惊惧。
“你不要害怕,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那假的七尘能来是因为有我的指引,茯辛能破封印也有我的一份功劳。你看我多好,为了让她死,我做了多少好事,为你省了多少力。”冬荣慢慢靠近秦暮离,“我对你这么好你还怕我,诶,怪了,你怕我做什么?你别不做声,你说啊,你怕什么?你怕什么?怕什么?”声音急促并带着质问。
“别人是怎么对你的?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就没一点数吗?你卑微乞求他们原谅时他们看你一眼了吗?你为她身负重伤时有谁过来给你一点关心吗?你凭什么被唾弃,我们堕神凭什么不能拥有和神君一样地位,他们凭什么不原谅你,凭什么凭什么?”他逼近秦暮离,无殇在秦暮离身后小心翼翼地退着。
“他们的头颅该被悬挂在创界山顶,该日日夜夜被那带尖的冰柱反复刺穿。”冬荣扬起恐怖的笑容,“该死,他们都该死,只有我们,只有你和我们堕神才有理由长久的存在着。”
“疯子。”秦暮离咬牙切齿道。
“疯子?在你眼里我是疯子?我对你这么好……”冬荣退了半步,眼里满是失望和惊恐。
“对你那么好,你却说我是疯子!你却说我是疯子!”
他周身旋绕着阴风,屋子里有一半的烛火被吹熄灭,半黑半白的发在风中狂舞着。黑夜中他的脸像炼域里的恶魔。
他的手扼住了秦暮离的脖子,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不甘和怒气:“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秦暮离痛苦地闭上眼,身体软了下来。
“枉我为你……”
“住手。”无殇终于忍不住了。
冬荣将秦暮离甩到一旁,然后饶有兴致地望着无殇。
“别碰她!无殇快走!”秦暮离支起身子艰难地开口。
冬荣走近她,她慢慢后退,身子撞向桌子时,冬荣露出了笑容。“你竟然知道心疼他,真难得。”冬荣笑的凄凉,布满伤痕的手伸向了无殇。
“我说别碰她!咳咳……”秦暮离扶着桌子颤颤巍巍地站起。
无殇平静地望着面前的冬荣,她承认这次的平静是她努力装出来的。这个男人一脸凶相,头发半黑半白,配着那身宽松的玄衣有着说不出的恐怖。这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令她不安的气息,她不知道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那双手在即将碰到她时,突然又急促的缩了回去。
“怎么回事?”冬荣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刚刚触碰她时,强烈的电流逼的他缩回了手。
借着屋外的灯火,他丰富的面部表情让无殇看的一头雾水。
他又伸出手,她身外散发着白色的光,那光令他再缩回了手。他似乎有些癫狂,双手迅速伸向无殇的脖子,这一次他被弹开几米远。
“千碎玉?难道是千碎玉?”冬荣飞身至她面前,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慢慢地感受几下,确认是千碎玉后,声音凌厉了几分:“怎么可能,千碎玉不是对神不起作用吗?为什么,为什么?”
冬荣快步走向秦暮离,粗鲁地拎起他道:“你告诉我为什么千碎玉会对我起作用?为什么?”不待秦暮离回答,冬荣又走向无殇,“我不信,我不信!”
他蓄起力,双手团起青黑的光团对准无殇,双手一推攻向了无殇。无殇用双手挡住眼,项上的玉飞起并散发着亮光。
屋子里的熄灭的烛火被点燃,珠帘被强风吹得哗哗作响。她全身笼罩着光芒,额心的那个红水滴是光芒里唯一的亮色。
冬荣再次被那光芒弹开,他趴在地上,绝望的声音响起:“为什么,为什么不再承认我的神位,为什么,为什么……”他起身奔向秦暮离,狠狠地扼住他的脖颈,“是不是你!说啊!是你把我拉下神位的吗?!说啊!说啊!”
他恍惚间记起了什么,怅然道:“是司?F吗?是他吗?你说啊,你说啊,是他还是你!凭什么把我除名,你有什么权力啊!你能登上那个位置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啊!你凭什么把我除名!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你和他们一样该死!一样该死!”他怒目圆睁,那眼神里流露着极强的杀意和恨意,手劲大的惊人。秦暮离的脸色发青,手臂扬起,又缓缓向下垂去。
“住手!”无殇边奔向秦暮离边喊道,靠近秦暮离的时候她推了一下那冬荣。这一推,那冬荣被弹开几米远。
“我是神,我是曾跟随他毁天灭地的神。凭什么凭什么……他凭什么要除我的名,凭什么……司?F,司?F,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他发了疯般喃喃着,一声怒吼,半黑半白的头发像烟花般炸开。他眼角流着黑泪,再一声怒吼,他身体似炸裂般从此处消失。
无殇蹲着有些担忧地问秦暮离:“你,你没事吧。”
这样近的距离让秦暮离痛的难受,他低头咽下涌上来的血,朝她挤出来一个笑,“没事,没事,承蒙殿下关心。”
他用手支着地面,一下起不来,心里有些焦急,焦急时,他看到她伸出了手。他手刚要搭过去,却又收了回去。无殇的手搁置在半空,他宁愿自己艰难站起也不愿将手搭上来呢。
“秦大人是有多讨厌我?”无殇抿嘴皱眉,慢悠悠地将手收回去。
她对他自始自终都无感,但是她却是感觉出这位秦大人对她的厌恶之情。无事生非,不留情面,诚然她有时皮了些,但这秦大人所表现的对她的态度,可谓是实打实地讨厌。
秦暮离摇摇晃晃地站起,笑道:“殿下想多了。”
可笑,他怎么会讨厌她呢?
“是吗?”无殇也跟着站起,看向他的眼睛里满是怀疑。罢了,这样问的结果只能得来敷衍。
“刚刚那人……”她试探地问起。
“殿下,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知道的越多,惹来的是非越多。再说,这是在下的私事,我想殿下,也不是个爱瞎打听的人吧。”他退几步道,虽然声音有气无力,但却用强有力的话说服了她。
无殇握紧了双手,内心挣扎一番又恢复平静。还是和以前一样牙尖嘴利,以为许久不见态度会好点呢,看来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恍惚一阵,她想起秦暮离来时虚弱的步伐以及伤痕累累的模样,内心不免涌起一阵心疼。那双伸向自己,沾满鲜血的手,还有那句类似乞求语气的“跟我走”都让她有半分感动。
无论以前还是刚才,每每有危险时,他都会挡在自己面前。虽然,他并没有解决什么,可是,可是他还是尽力去保护着他讨厌的自己。
与她而言,他只不过是个终将成为陌生人的人,其实对她来说,无论是谁都是留不住的。既然留不住,她几乎对所有人都不去付出太多感情,哪怕是短暂的讨厌。但是,她现在似乎要因为这个看起来处处都厌烦自己的秦暮离偏一点心了。
她要付出何等感情?歉意,感恩,最多就这两个了。其余的,太奢侈。
她向摆放棋盘的地方走去,微微侧脸正欲跟秦暮离说些什么,却听见了一声敲门声。
很轻很轻的一声,如同屋外的雨声。
她与秦暮离同时看向那扇门,等待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寂静的片刻,屋内的烛火微微晃动。
门开了,无殇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一只沾满鲜血手臂伸了进来,她看到了那只手的小指上的指环。
手按着地面艰难地爬行着,湿淋淋的被血染满的白衣,已不再雪白的发,是他,是他。
“深深!”她与秦暮离同时喊出声。
无殇心里滑过一道疑问,待看到那具破碎的躯体时,她来不及再想什么,脚步生风般奔到深深身边。
“深深,深深你没事吧?你你你……”她一碰到他的身体,脑子一瞬间混乱起来,“伤的这么重,深深,深深,深深,深深你醒醒,深深,深深……”
她喊他名字时带着鼻音,眼睛瞬间模糊,看不到伤痕累累的少年湿漉漉的白发下努力扬起的一抹笑。
“深深别怕,深深我在这呢,深深你睁开眼看看我,深深,深深……”她猛吸了下鼻子,然后用力地咬着下嘴唇。
她紧张不安,不知该做些什么,嘴里不停地念着深深的名字,仿佛这样才能不让她崩溃。恍惚间她听到身后秦暮离绝望的叹息,她突然有个让她难过的猜想。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感受到了雨水的冰凉。那一刻,她想起初见那天,她被他抱在怀里听到的那声被压抑的幽叹。这一次,该换她了。
她嘴一瘪,反握住了那只手。
无殇至今也不懂为何与深深初见时,会热泪盈眶。初见不懂,后来也不懂。不懂每次望向深深时,她都想发自内心地笑起来;不懂每次站在深深身边时,她都有种安心感;不懂那种仿佛相识千年却又未曾相见过的奇特感受。
犹如故人归,也许,曾是故人。
她把那只手握的紧紧的,如同第一次他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那般。
“深深,你失约了,我警告你,仅此一次。若是以后你还失约,你给我等着。”她声音变了腔,话说的不是太利索。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深深手上,那滴温热仿佛是一个□□把他给炸醒了。他用力支起身子,抬手把她的下一滴温热轻轻擦去。
“好。”他做了一个口型。
那是他全部的力气,他来不及给她一个笑便倒在她的怀里。她抱着他,鼻间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深深……”她极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去寻人救他。”秦暮离满是歉意地说道。他跨出门槛时,无殇闭上双眼道:“秦暮离,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后,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久久的沉默之后,是夹着雨水的“好”的回答。
风雨不歇,他在雨里低下头。
“可是我却只能跟你说声抱歉。”他走了许久停在雨里自言自语。他若是带了阿笙,他若是能力强些,他若是选择不走亦或是自己去抵挡那八位堕神让深深来救她,是不是就……
“宇宙广袤,星河浩瀚,太平盛世,万物长生,我尽全力给这个世界。可我为什么给不了你无忧的一世?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你错了?”他低声呢喃,雨水渐渐冲刷掉他身上的血。
他艰难地行走,忽而大笑一声,“你怎么会错?是我,都是我。”
他以为,用他慈悲可以赎罪,可是他现在才发现,有过罪的不配谈慈悲。他错的那一刻就再无法获得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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