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想让我去死

23.鸿声断续暮天远

    
    “七尘……”这一声含了秦暮离的无尽绝望。
    无殇慢悠悠地站起,正欲问秦暮离来此做甚,突然感受到身旁有一阵热气涌来。只听一声怒吼,秦暮离飞身扼住七尘的脖颈,迅速将那七尘按在树上。由于秦暮离的速度太快,无殇被那冲击力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啧,怎么回事。”摔的有点疼,无殇皱着眉,心里十分不爽。
    尚未站起,她便见七尘挣脱秦暮离的桎梏后迅速与秦暮离厮杀开。她能感觉到秦暮离的怒气,也能看出那个被唤作七尘的悠然自得。
    悠然自得?看这情况,秦暮离的目的似乎是想置七尘于死地,怎么这七尘还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难道自己看错了?无殇伸长脖子开始认真观察两人。她也没去站起,裙子一扒拉,就盘腿坐在地上分析起交战的两人。
    话说自认识秦暮离开始,就感觉他仇家不少,这货到底有多欠揍啊?可能嘴欠是主要原因吧,想起这秦暮离对自己说的各种恶语,无殇便脑壳子疼。虽然他也并无害自己的心,甚至自己对他存了几分感恩和歉意,但此时的无殇还是感慨一句,活该。
    周围布了结界,她暂时出不去,秦暮离和七尘打的热闹的不得了,起初她饶有兴趣地观看着,但慢慢她就失去了兴趣。
    秦暮离用力极狠,但尽管如此,他的能力貌似也不敌七尘半成功力。七尘基本不出招,任着秦暮离一剑一剑地劈来。无殇想知道这样的打斗到底有何意义,想问,又觉得无聊的问题铁定会得到一个无聊的答案。她觉得坐的累了,就晃晃悠悠站起来,刚站起来,一个黑影从自己身旁飞过。
    重物落地的声音。
    无殇朝重物看去,是秦暮离。
    本能反应,她撒丫子朝秦暮离跑去。
    “喂,你……”她蹲下身子想扶他起来。刚碰他身子,他的身子剧烈地颤抖几下。
    “疼?”无殇缩回手,不敢再动他。
    她看他挣扎地支起身子,想帮他又怕碰疼他,就只好蹲在一旁,愣愣地看着他。
    “你……”他拉住她的手,紧张地看来看去,“你哪里不舒服?哪里疼?哪里不好?你告诉我,你快告诉我。”
    那样的神态,那样的难过和担忧,无殇在他脸上看过。
    忽冷忽热,她习惯了秦暮离待她如精神分裂般的态度。严厉了,嘲讽她几句,或者,打她几巴掌;慈爱了,嘘寒问暖,像护犊子般护她。
    神经兮兮,她又不得不配合。
    “哦,我挺好的。”她说的是实话。
    他难过得简直要说不出话来了,拉着她看了很多眼,颤抖出声:“不,你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不不,我傻了,我该带你走,我该带你走的。”
    “姑娘。”阴哑的声音,薄薄的,像深山里窜出的小兽。
    听见这声音,秦暮离立刻将无殇护在他身后。七尘看秦暮离这般机敏地护她,扯嘴笑了笑。
    散着的发伴着微凉的秋风摇动着,他直视着无殇的眼,歪歪头,轻声道:“陪你喝了酒,喝完了,我就要走了。”
    他说完,看了一眼秦暮离。
    无殇觉得七尘那双木槿紫的眼里无论会投出什么样的目光,都是颓废的美。那种颓废美,就好像是世界崩塌,你却能在废墟上看到废墟的微笑,只单单看那微笑,你便心生舒爽,不觉那废墟是废墟。
    真是奇奇怪怪的形容呢,无殇摇摇头。
    “那你,走吧,不送了。”无殇道。
    秦暮离在前面护着自己,她只好移移身子才能看着七尘跟他说话。
    七尘点点头,转身走几步,又回过头。他回头的那瞬间,散着的发铺了一层烛火的光。无殇好像看到了夏日暴雨时,斜风吹歪沉沉的雨幕。
    他眼里装了与饮酒后类似的东西。
    他闭上眼,慢慢开口。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他的声音响在他消失的地方,说完那句话后,无殇便看不见他了。
    不知怎的,心里有失去感。许是因为这矫情的悲秋情结。
    “不送,再见。”无殇失神说道。
    这大概就叫萍水相逢,说来也怪,她不过是跟陌生人喝了酒,而且那人给自己的感觉也不是太好,但她在那人走后,居然会有失去感。她想起了玄靛,玄靛遛弯遛得让她找不到时,她也会有类似的感觉。
    她正要细细回忆玄靛平时最爱去那儿溜达时,秦暮离的一声闷哼让她才想起身旁还有个伤者。
    无殇不敢碰他,有些手足无措,只轻轻询问道:“你还好吗?”
    看这伤的不轻,铁定是不好了。
    他拉过她的手,挣扎地站起,艰难道:“我好,很好,我怕你不好。你不要说话,我去找锦初,你坚持些,坚持些。”
    坚持些?她,坚持什么?
    “该坚持的是你吧,你傻了吗?”无殇嗤笑。
    他好像没听见似的,拉着她往桥上走。他一边承着她身上传来的强烈气压,一边又忍着伤,因而走的极为吃力。无殇嫌弃他,瞥了他一眼,走到他前面,甩掉他紧握的手,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一下打横将他抱起。
    “我警告你,闭嘴。我可没功夫劝你,麻烦死了。”她抱起他就走过桥,快速朝公主府的方向走去。
    无殇凶凶的样子似乎震住了秦暮离,他没再说话,只是头低低的,无殇瞥他,却怎么瞥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走了一会儿,她懊恼地啊一声,想起自己应该召出小云,这样才方便省事。
    “我真是傻了,哎……”她叹口气,稍后便唤来小云,她先把秦暮离扔了上去,而后自己又跳了上去。
    小云以不快不慢的速度飞着,她坐在上面,盘着腿,用手支着下巴,望着下方的房屋,道:“先前你救我数次,这次我也救你一次。这之后,你我算扯平了。半月后便是二模,二模之后,再等两个多月,就是终考。一踏入终考考场,你我二人便是天涯陌路。想来你也不希望这最后的日子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所以,这最后三个月,我乖乖备考,你别再来找我茬儿。”
    她那个“再”字咬字极重,她先前也是重复多次的,可秦暮离从来没有做到过。真是可恨呐,挑她刺就算了,怎还就偏又喜欢找她茬呢?她不知他到底有何居心,但她知道不该计较太多。
    若是细问,她猜她会得到一个别扭的答案,与其别扭还不如暂时凑合凑合。这道理,和她不去问夏幽他们那些问题是一样的。问了,要么得到精编的谎言,要么的到残忍的真相。她不是不想知道真相,她只是害怕。
    如果她有一天实在忍不住了,或者真的有勇气的话,她也许会拼命去寻找真相。
    “说来也怪,你怎就偏喜欢针对我。”她歪歪头,又道:“还有,你与锦初明明没见过面,怎么就说要找她救我?”
    她没听到回答,于是转过身来,却看到秦暮离一动不动地躺在云上。
    “喂,秦暮离?秦暮离?”无殇用手指头捅捅他,发现这家伙已昏死过去,哀道:“你这样昏死着,抱着,会沉的……”
    她没别的选择,到了公主府书屋上空时,她抱起秦暮离冲到二楼,之后扔掉秦暮离,又将门窗关好。天黑了,他留在这不好,想了想,她出书屋,遣人去寻阿笙过来。
    去寻阿笙的空当,她坐在地上无聊地望着秦暮离。玄靛喵喵地过来围着她转一圈,看见躺着的秦暮离,于是凑近他,看了几眼,又回来卧在无殇腿边儿。
    “玄靛,你说,我之后要怎么演才能演的自然呢?”她揉揉玄靛的头轻声道,她有预感,接下来将会有很多事发生。
    不甘,不甘拼命地配合与表演,但寻找不到别的办法了。秦无殇,你这一生,简直活该。
    “嗯,我活该。”她伸出双臂,闭眼躺在地上,“孤生,活该。”
    她不愿,仍旧扮作心甘情愿地接受着。
    “大人,你醒了啊,太好了,你醒了!”阿笙见秦暮离终于醒来,兴奋地蹦了起来。
    “我,我这是在哪儿?”秦暮离初醒来,双眼有些模糊,但他还是能知晓这里不是她的居所。
    纱幔,珠帘,书架,这,这貌似是……
    “这是殿下的书屋,您昨夜……”阿笙还没说完,秦暮离便忽然坐起,这突然的举动将阿笙吓一大跳。
    “大人……你……”
    “她在哪?她在哪?她怎么样了?你告诉我!”他焦急的样子令人心酸。
    阿笙啊啊两声,道:“这时在楼下呢,深深,夏幽大人,锦初大人,还有青溪,孟极他们都在楼下。殿下她……”
    阿笙还没说完,秦暮离便飞也似地朝楼下冲去。
    “哎!大人!您慢点,您伤还没好透呢!大人!”
    他身上的伤口因动作太大裂开不少,他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想知道她好不好,他只想知道他能不能不再失去她。他太怕突然之间,她就消失于这个世界上。他欠的那么多,他还没去还,他不想生生世世都悔恨,起码给她看一样就够了。
    他恨自己,恨那天打了她。他早该知道那天是她母亲忌日,她那么悲伤,被父亲伤害着,说出的都是气话。她明明那么难过,他却还要给她雪上加霜。他早该清楚她是个孤独可怜的孩子,打小活在冰冷的四方天地,过早地与黑暗相伴,他该去理解她,而不是从开始到最后都去严格要求她,对待她。
    他后悔了,后悔从初见时便树立了错误的人物设定。
    他该去懂她,该给她快乐,而不是施加压力。
    他这样恨,这样后悔,又有何用?
    他以为她会在某天逝于审判神君的剑下,可是,可是他没有阻止她喝下七尘的酒。他若强些,便可以快速通过那结界,然后救下她;他若强些,也可以及早给她施救……可是,是不是太迟了呢?
    他跌跌撞撞跑下去,跑到了一楼,他四处张望,看到人群中正在说话的她。
    她额心的赤印明艳的如一把剑扎到他的心上。
    她谈笑风生的样子,让他崩溃了。
    “秦,暮离?你……”无殇见他在不远处站着,惊讶道。
    她才出声,便看到秦暮离向自己跑来。
    他头发乱糟糟的,跑来的姿势也一瘸一拐。她以为他会跟自己说什么,却不曾想,他抱住了自己。
    他抱得力气那么大,跟他病殃殃的样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她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那声音是秦暮离身上发出的。
    “喂,你……”她想以帅气的姿势将他甩走,却因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而放弃了美好的想法。
    “我怕,我怕你又要消失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顾不得强压对他身体的压迫将她抱得紧紧的。他声音越来越小,那几声“对不起”说着说着,居然有了哭腔。
    “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让我终生孤寂,让我死有余辜,让我死不瞑目都行。我很拍,我真的很怕,我不想再见到失去你的瞬间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力气慢慢变小,说完最后几个字,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喂喂,你……”无殇随他一块蹲下去,他这样子,该不会中了邪了吧?
    锦初冷哼一声,道:“假惺惺。”
    青溪知晓秦暮离的真真切切的情意,便道:“陛下不是假惺惺,他是真的很忧心姑娘呢。”
    锦初抬起下巴,冷冷看了一眼青溪。青溪猛地一抖,心想自己完蛋了,只暗暗后悔自己太多嘴。
    “可不就是假惺惺嘛。”夏幽双手环胸翻了个白眼,“可惜了,还让他占了无殇的便宜。哎,深深,你平日寻个机会得替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深深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人,面色沉重地踏出了大殿。
    “哎,深深,你走干啥。我告诉你,你得使劲削他,狠狠削他,哎哎,别急着走!”夏幽想要追过去,却被孟极拦了下来。
    “主人,你就少说几句话吧。”孟极责怪他不懂事。
    夏幽去拧孟极耳朵,还没伸手过去,便被孟极握住了手。孟极忧心道:“有时间去纠结过去的恩怨,还不如想想怎么对抗审判大人呢。您真是幼稚无比!”
    “孟极你是不是皮痒了?”夏幽扬起下巴俯视他。
    孟极伸出双臂环住夏幽的腰,道:“主人,听话。”
    不知何时孟极学聪明了。这招,极其好使。
    “哎……你真是,真是长能耐了。”他揉揉孟极的头,沉默地望着那个痛苦的秦暮离,望了许久,从牙缝里咬出两个字。
    “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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