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作为国家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之一,早在上世纪就已经改天换地,经济发展速度更是与日俱增,其他内陆城市还在为如何招商引资烦恼时,海市已经着力从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向技术、资金等高端型产业转变。
南区作为海市早期的工业园,落户的企业大都是电子和制衣类公司,正处于转型期的南区,不说那些失去生计的外地打工者不断增加,就是那些经营艰难的企业也有不少破产的。
阮飞花打工的地方是宏德制衣厂的一家分厂,而宏德制衣厂又隶属于上海一家大型外资企业。
按理说,这样的厂子即使因为政策原因不能高效益地经营下去,也可以外迁以及时止损,但是谁也没想到短短一个星期它就倒闭了,连上海的总公司也因此受到了不少的冲击和压力。
所谓飞来横祸大坻如此。
原本因天气和元旦放假的工人没能按时上班,反而接到了延期上班的通知,并在元旦一周后陆陆续续被解雇,沦为了失业人口。
他们想到厂子讨个说法也不行,整个宏德制衣厂以及它周边的工厂都被围起来了。官方给出来的理由是,对海市工业园的突击检查。
两天后,其他厂子都安然无事,恢复了正常,唯独宏德被查封,理由是:监管不到位,流水线作业存在安全隐患。
风雪笼罩着海市整整一周,终于在这天云消雨霁,一缕阳光照进了这个凄清的工厂。
一个车队悄无声息驶入,里面坐着的人是他们最后的指望。
从上海总公司紧急调来处理元旦事件的刘秘书,宏德制衣厂的厂长和总经理,还有保安队队长一大早等在外面几个小时,都不敢进屋里等。
车队停下,中间的那辆车车门开了,一个年轻的男人下来了,秘书厂长总经理和保安队长热情迎上去,那辆车调个头又开走了,秘书厂长总经理和队长眼巴巴又可怜兮兮地看着。
刘秘书使个眼色,厂长用嘴型无声告诉他,那是去仓库的方向。
从车上下来的年轻男人无视他们,径直走进总经理办公室,车上的保镖也鱼贯而下,围在附近。
秘书厂长总经理和保安队长胆战心惊地跟进去,在寒风中被冻得哆哆嗦嗦的身体突然置身空调暖气中,一时冷热交加,看着很是凄惨的模样。
那年轻男人坐在旋转办公椅上看着他们,却毫无所动,现在知道打可怜牌,早干嘛去了!
他们只是冻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了,王先生可是带伤冻了一个晚上!要不是这个工厂的安保不力,那些劫匪怎么会有机会躲进来,还把王先生困在这里这么久!
刘秘书点头哈腰跟他问好,喊的是“卫助理”,又冲后面的厂长总经理和保安队长打手势。
厂长摆出一叠人事资料,总经理讲解各部门工作安排,保安队长放出元旦的监控视频。
他们自以为尽心尽力地配合调查,可事实上,这些东西早就在元旦第二天就交出去了,或者说,这个厂子从元旦后就不属于他们了,它早就被上面的人接管了。
可他们必须做出一种姿态,否则,他们会更惨。在王家人看来,即使他们不是犯罪凶手,也是帮凶。
该说的都说完了,该看的也看完了,那位看着斯文有礼的卫助理还是不表态。
刘秘书满头大汗:“朱厂长,你看看是不是还有人落下没说呐。总经理呢,你都说全了吗?趁着卫助理在,可别忘了什么。高队长,高队长,你是负责那天安保的人啊,快想想,还记得的都说出来,一定不能落下什么蛛丝马迹!”
人高马大的高队长嗫嗫嚅嚅:“没了,真的没了……”他是负责安保的,但也不用假期在夜间值班啊,他怎么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事!
刘秘书暗骂一句,外强中干的草包,竟雇这种人当保安队长。这个厂子出事不算什么,可别连累上海的总公司啊!
“卫助理,卫助理,您看,我们能配合的工作都做了,我们也不想竟然发生这种事啊……”
秘书厂长总经理和保安队长都要哭了,背锅也不是这种背法啊!
卫助理把玩打火机的手指停下,他站起身,笑道:“各位不用这么紧张,我这次来只是例行询问,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都得给王家一个交代不是?大家能配合是最好不过。”
秘书厂长总经理和保安队长:“是是是,配合,都配合。”
卫助理几步走到刘秘书面前,手搭在他肩上,看似轻松没着力,刘秘书却被无形的压力推坐在沙发上。他又转身示意其余几人坐下,秘书厂长总经理和保安队长只好半个屁股沾着沙发。
“我知道在座各位都是无辜受牵连的,王家也不想兴师动众地问责谁。”
刘秘书:“那您这次来是……?”
“王先生特地来这一趟,主要是来感谢他的救命恩人。”
刘秘书:“那是要见……何文娜?”
卫佑瞪他:“不是她。”
这三个字,卫佑刚从王先生嘴里听到不久。
那时,卫佑和一群人守在海市军区医院的抢救室外面,千等万等,终于盼到了人苏醒。王先生刚做完手术,还不能说话,甚至动弹不了,他做手势,用口型,卫佑以为他是想找那晚守在他身边的何文娜,便说他会安排好重金感谢她的。
转院到京城前,卫佑也确实叫人送了一张巨额支票给何文娜,但那时一片兵荒马乱,一切必须以王先生的生命安全为先,带上她是不可能的。
直到住进京城的军区医院治疗,王先生才能摘下氧气罩说话,卫佑应他的要求汇报对那位救命恩人的安排,他看了一眼照片,气息尚且虚弱却坚定地说:“不是她。”
第三天,他不顾所有人的阻挠坚持来海市找那位真正的救命恩人。
卫佑站在工厂办公大楼前远眺,从这条路直走十几分钟是工业园的诊所,右转则通往工厂的废弃仓库,诊所和仓库之间是最远的距离,元旦那晚又是大雪天气,王先生腿上还有伤,即使是一个壮年男子也很难在这种情况下将人从仓库背到诊所。可王先生又说那是一个女人。
元旦那晚确实还有很多疑点,虽然绑匪已经罗网,可他们也不知道救走王先生的人是谁。
还有何文娜出现在那的时机也很巧合,虽然她给出原因是帮舍友拿药,她的舍友倒是确实烧得人都糊涂了,起不来床。
可恨他那天太着急,好不容易带人追查到了诊所,一眼看到何文娜那个女人守在王先生床边,先入为主,就认定了她是。
否则,如果他那时候留下调查,肯定能找到那个真正救了王先生的人。也不至于害得王先生现在伤还没好就亲自来这一趟。
思考间,卫佑步行到了那个曾被绑匪当做据点的仓库。这个仓库位于工厂的最角落,因为年限久而被废弃,里面只有一些破旧丢弃的布料,平时连巡逻的保安都不经过,无人无监控,确实隐蔽。
现在守在仓库外面的是王家专门从国外请来的保镖雷诺,和王家贯用的退役兵保镖不同的是,他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雇佣兵。
军人一板一眼,总带着军营里浸淫出来的习气,而雷诺这种人看着没有军人的引人注目,又有犀利的身手,最适合贴身保护目标。
他一个人,确实抵得上守在办公楼外的那一群保镖。
察觉有人靠近升起的警觉,在看到熟悉的人后化作不轻不重的一瞥。
仓库内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一坐一站。
那个女人站在阳光唯一能照到的地方,俏脸都冻得发白了,脸上荡漾的春心也挡不住。
坐着的男人处在光线昏暗处,背影和这个破旧的仓库显得格格不入。
看到卫佑进来,何文娜将乞求的目光投向他,她冻得实在受不住了,要不是为了对面的这个男人,她怎么会站在这个阴寒的破仓库这么久!
可卫佑轻瞟她一眼,也只是沉默地站在那。他也不敢干涉王先生的决定,王先生想待在这,他们挨冻也得陪在这。
王先生这个人,天之骄子,惊才绝艳,同辈的人少有能及,甚至一些长辈级的人物也要向他俯首帖耳。他的名字,王瑞,是王家所有人对他的美好期盼。
这么一位骄傲的人物一周前却命悬一线,卫佑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他身为从小被王家培养的人,他的名字,卫佑,他的整个人都是属于王家的,他的使命就是保护和辅助面前的人。
那群劫匪还有劫匪背后的那些愚蠢的人已经受到了加倍的惩罚,可他仍旧气愤难平,王先生受伤的双腿,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康复。
手机贴着衣料无声震动,卫佑知道又是京城的那边的人在催了,他咬牙,上前一步:“王先生,您真的该回去了,至少,回酒店等。”这个仓库太阴冷,王先生的双腿不能再伤上加伤。
轮椅缓缓转动,那个坐着的男人面容年轻,身形消瘦,肤色透着不健康的苍白,但风度仍在,让人不可忽视。
只是他腿上盖着一件与他周身气质不搭的红色女式棉袄,上印有“宏德”二字,宏德制衣厂的女员工人手一件。
他手上还握着一块黄褐色的鼠形木雕,串着发旧的红线绳。从他在诊所被找到时,这两件东西就没离开过他身边,只可惜这个木雕也只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生肖装饰品,没有通过它找到它主人的可能性。
卫佑忐忑之际,王瑞轻声吩咐:“回去,回京城,你留下。”他的声音清冷,语调平淡,卫佑却隐隐听出一点压抑的伤感。
雷诺应声进来推轮椅,何文娜激动地想跟上。
卫佑转身挡住她,问:“何小姐,你到底想要什么呢?”作为她伪救命恩人的答谢。
卫佑对这个女人的感觉是复杂的,初始他感激不尽,因为他以为她救了王先生。
后来王先生说,不是她,可她到底还有在诊所外发现王先生、敲响诊所门的功劳,他重金酬谢也不为过。
而当他问道那晚她是否有看到其他人时,她只承认她是碰巧在诊所门口发现的,其他一概不知,至于是谁把人送到诊所的她就更不知道了。
诊所和诊所附近都没有监控,她这么说,谁也没法怀疑。毕竟,她也没有撒谎的理由。
她救助王先生有功,足够她受惠一生。
只是她明里暗里表现出来的心机和野心,让卫佑最终对她无感。而且他跟在王先生身边这么多年,他能感觉得出,王先生从始至终都不在意这个女人,他只在乎她知不知道那晚把他救出仓库的女人是谁。
卫佑明白他该怎么安排这个女人了。
他重复一遍:“何小姐想要什么答谢?”
何文娜脸色绯红,羞涩地瞄他,这股子做作的媚态,是个男人都能明白她的心思了。
“我明白了,如你所愿,请等我联系。”
逆光下的卫佑勾起一抹微笑,宛若一只恶魔,引诱人一步步坠入深渊,在何文娜眼里却是助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引路人。
她想着,等她成为了王先生的人,她一定不会忘记这个小助理。
足足一个月,找人的事毫无进展,卫佑不得不硬着头皮飞回京城。
彼时王先生住在警卫森严,环境优美的疗养院进行康复治疗,老中医拿着银针刺激他腿上的穴位。他冷汗冒了一身,眉头却皱也不皱,只咬着牙关忍受,甚至还有心思翻看卫佑整理好的调查资料。
卫佑低头不敢看他。他办事不力。
王瑞放下资料,沉默了一会儿,道:“回去,再找。”
“是,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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