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历江山细数

2.恍如隔世

    
    这个梦可真逼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牧落头痛欲裂,抬了好几下,才勉强睁开眼皮。
    诺大的房间昏昏暗暗,只有墙角和床边的几盏复古的落地烛台,烛光瑟瑟地抖着,将牧落躺着的木质雕花大床的影子映在光滑的石板地面上,风吹而翻飞的床幔像一只硕大的巨兽,挣扎着吞食牧落的惊恐:
    这里,这里不是医院的更衣室!
    牧落撑起身子想看得更清楚,却被肩头一阵剧痛重重击回,疼出一身冷汗。光滑的丝绦从牧落无力的指缝中像水一样滑落,发出阵阵奇怪的幽香。
    难道昨晚的梦是真的?!我被歹徒刺伤,并且绑架了?!
    牧落很害怕,她努力的让自己保持镇静,仔细的回想着昨晚的一切。她想起了那张人脸,古代的衣服,以及复古的匕首。本以为是梦境,却没想到真的受了伤并被带到这个陌生的奇怪地方。
    但是究竟是什么人,会对她这个一穷二白的实习小大夫下手呢?是绑架勒索?还是挟持人质?
    门外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自远及近的微弱脚步声,牧落紧张地屏住呼吸。
    那微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然,更多的脚步声细细嗦嗦地响起,聚拢在门口。门和窗都是古典的木质雕花样子,只糊着一张薄薄的纸,除去自己砰砰的心跳声,牧落能将外面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那脚步声在门外停下,一个怯懦懦的女孩声音说道,“君上,皇后娘娘还没有苏醒。”
    一个冷而低沉的声音轻哼了一下,“你们倒是衷心,现在就称起‘皇后娘娘’了”,门随即“吱呀”一声被推开,那个“君上”走了进来。
    牧落忍着剧痛向墙角缩了缩,紧紧闭着眼睛,怕被发现自己已经醒了。
    “君上息怒,可是落姑娘真的还……”,门口小宫女们怯懦的劝阻渐渐变成了蚊子声,淹没在慑人的寒气中。
    牧落感觉那“君上”来到自己床边,静静俯视自己,一股酒气弥漫开来。她将自己的拳头在黑暗中攥紧,以期能够遏制自己如狂雷一般的心跳声。
    那“君上”在床边站了许久,牧落虽然闭着眼睛,但依然能感觉到在他的凝视下,自己的每一寸都似被寒冰沁透,就快要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忽然,那人在床榻边坐了下来,他用手轻轻揭开牧落肩膀的丝被,露出她受伤的肩头。
    隔着薄薄的丝绸睡衣,牧落能感觉到他用手指轻轻的抚摸自己伤口的包扎处。
    他在检查伤口,牧落心想,依旧谨慎地屏住呼吸。
    “你早就已经醒了,对不对?”,“君上”忽然开口,声音像千尺寒潭般幽冷。
    牧落心里咯噔一下,随即觉得他伏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忽然发力,一下撕裂般得疼痛,她冷不防疼得大叫,“腾”地坐了起来,对面的“君上”似乎没有预料牧落有这么大的力气,微微向后惊了一下。
    牧落抬起被冷汗浸湿的眼睛,看见对面一张苍白却俊美脸,果真是昨夜梦境里的那个人。
    借着月光,牧落看见他依旧穿着古代的衣服,只是今日与前日不同,是一件玄色长袍,头上还束着玉冠。
    长得人模狗样,却这么阴损!牧落颤抖着嘴唇,只剩下怒目而视的力气。她一只手勉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另一只手死死抓住那人握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以防止他再下毒手,却看见那人的手腕上已经留有一道浅色手印,似乎是不久前刚被什么人抓伤。
    “难得见到你如此有骨气的样子,幕凌落”,“君上”的手依旧虚握着她的肩膀,表情戏虐地看着她。
    “你想干什么?”,牧落颤声问,“为什么抓我?”
    那“君上”眯起眼睛,微微歪着头看她,酒气袭人,“朕想干什么?朕也想知道朕是在干什么”,他脸向前凑了凑,冷眸在宫灯下闪烁着迷离的寒光,牧落向后躲了躲,“一个与朕有着弑亲之仇,不择手段、蛇蝎心肠、另朕不齿的女人,朕居然要娶她为妻,你觉得朕是不是疯了。”
    牧落身子微微向后倾着,本能地躲闪着他压迫冷冽的目光。这个人醉成这样,目光里烈烈的恨意汹涌澎湃,真的不像是在演戏,她想。
    哪知一晃神的功夫,他握住牧落的手臂轻轻向上一抬,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啊!”,牧落叫了一半便疼得咬住了嘴唇,她感觉伤口又崩开了,有血渗了出来。
    “疼了?”,“君上”将脸凑过来,冷眸里喷涌着报复的快意,温热的酒气喷洒在牧落脸上,“你若也知道疼,那你害死我皇弟的时候,他会不会痛?你为了荣华富贵对我说那等蜜语甜言时,心会不会痛?你做过那桩桩件件,双手沾满鲜血,你晚上噩梦之时又会不会痛?”
    “你搞错了,我不是你所说的这个人,你放了我吧!”,牧落说出这几个字似乎耗费了她很大的体力。
    她脸色惨白,忍痛的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襟。牧落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可能是一个疯子,一个变态,绑架她的组织很可能不是什么正常的绑匪。但是她不能坐以待毙,她需要争取。
    “君上”愣了愣,旋即嘴角卷起更加戏虐的笑,他抬手握住牧落的下巴,将她拉到自己嘴边,几乎是贴着她的嘴唇说,“放你走?你不是说你爱我,愿意为我做一切么,现在害怕了?”
    “别!”,牧落吃痛双手攥住他的手腕。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让你好好尝尝做我的皇后的滋味。路还很长,我会慢慢的,慢慢的,让你好好享受你千辛万苦,不择手段争夺来的富贵荣华。”
    牧落没有再挣扎,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白皙的手腕上。仿佛所有的疼痛和惊恐都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迷茫。那是一双冰骨玉肌的少女手腕,但,不是她自己的。
    莫非我……穿越了,她想。
    经过了几日的调养,牧落的伤口幸运的没有感染发炎,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她将长褂披在身上,正倚在窗边出神。
    “恭喜熙后贺喜熙后,奴婢打探过了,皇后册封大典定在了下月初八,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娘娘痊愈”,身边伺候幕凌落的一个伶俐小丫鬟为牧落续上一杯碧螺春,眉飞色舞地说。
    “奴婢早就说过,以我家姑娘的相貌心智,这后宫之主的位置,岂是他人容易染指的!等娘娘封了后,早晚要给那些个瑾妃、丽嫔、婉贵人点颜色瞧瞧,娘娘不过卧床几天,推迟了册封大典,瞧她们一个个幸灾乐祸的样子,背地里不知使些什么坏主意!”
    牧落没搭腔,心里苦笑:无论是哄男人开心还是害女人伤心,她都不在行,这位人缘人品看来都不怎么样的慕凌落苦心经营的身份如今换了她上阵,恐怕是要前功尽弃了。
    她这个整天“手起刀落”的拼命三郎,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居然也能做一个养在深宫里的准娘娘,哦,不对,也许已经不能算这辈子了,如今她占据着一副陌生的身体,苟延残喘在这陌生的世界,只有灵魂还属于自己。如果真的是灵魂的话,那么,她算是死了吗?这算是来生吗?
    我是怎么穿越的?牧落这些天绞尽脑汁也想不清楚。这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而牧落希望赶紧醒过来。
    封后大典近在咫尺,“先太子妃手段上位”的议论在宫中上下传得沸沸扬扬,凭着些闲言碎语,她对这个异世有了大致推断。
    她所在的郡国称作熙昌国,是当下中原最强大的郡国,其下有十六小郡,都要对其年年上供,岁岁称臣。到如今年号圣武三年。牧落当然知道,中国历史上不曾有过这段熙国雄霸天下的日子,更不曾有一位名叫彦天冷傲暴虐的年轻天子,这是一个牧落一无所知的时空。
    然而与这异世最最无关的牧落,却有了一个尊贵险恶的身份:镇国将军之女,先储君未过门的妻子,惟利是图蛇蝎心肠的美人。先储君去世后,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哄得当今皇上也忽而为她癫狂,不久之后就要成为母仪天下的熙后。
    牧落托起茶杯准备润润喉咙,可惜茶还未递到嘴边,手腕上的玉镯环佩就碰得茶杯叮叮作响。这个娇美动人的身体她用着还真不习惯,她叹了口气,又将茶杯放了回去。
    小丫鬟眼疾手快,将茶杯递到牧落唇边,“怎么能让娘娘自己动手,翠衣伺候娘娘。”
    牧落不好意思,慌忙接过茶杯,“我自己来,谢谢你”。
    翠衣怔住了,愣愣看着幕凌落抿了一口茶,才缓缓蹲下来,执起牧落的手。
    “娘娘怎么自从醒过来就闷闷不乐的,还总是说些让翠衣害怕的话。翠衣知道娘娘为了君上而伤心,但是您不要折磨自己呀,您有什么怨气就朝奴婢发火,奴婢什么都不怕,但是娘娘您不要吓唬奴婢呀!”
    牧落听到“君上”两个字,心里一揪。她想起了那天晚上彦天对她噩梦一般的折磨,打了个哆嗦。
    不过还好还好,那晚过后彦天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让牧落稍微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只要能活着,也许就有回去的希望。
    “君上也许只是因为这几日朝中太忙了,翠衣听说,最近朝上朝下都不知道为了什么紧张兮兮的,君上经常会在书房会客到深夜,所以才一时顾不得娘娘,娘娘您一定要放宽心……”,翠衣还在安慰着。
    可翠衣不会知道,她目前最最不能放宽心的,正是幕凌落与这位准夫君真正的关系。外界都道君上对慕凌落痴宠无比,但她心里明白,彦天对她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仇恨”和“纠葛”,宠爱可是半点没有,至于君上对外放出这宠溺的口风是为什么,她现在还不太清楚。
    牧落曾经旁敲侧击地打听过几次,所有的宫人都对那晚彦天的突然发狂讳莫如深。
    “要是依着奴婢说,那晚在君上的书房,娘娘就应该依了奴婢的计策”,翠衣还在滔滔不觉地安慰着主子,“要是那晚君上就临幸了娘娘,娘娘还哪用再受着如今的相思之苦?奴婢听有经验的姑姑们说,这一旦成了真夫妻呀,什么结什么怨就都消了。”
    牧落茶到嘴边,差点呛到。
    “对了!”,翠衣突然站起来跑到外间的一株花架处,翻腾了一会儿,又神秘兮兮地跑回来,将藏在衣襟下的东西端给牧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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