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落曾经听人讲过,停放尸体的地方阴气很重,所以不会种植太多的参天古木,以免遮住阳光,使得阴气聚集,不过看起来这地方即使不种树木也好不到哪里去,远远便能感觉到阴惨惨的气氛,之前在医学院的停尸房里,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牧落躲在不远处的高墙下,确认四周巡视的禁军都已离开,迅速跑过来,轻轻将大门推开一条缝隙。大门被上了一道锁,只能拽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但对于牧落现在的身材来说,足够了。她再次确认了四周安全,便一溜烟钻进了太平间的大门中。
身后靠着宫墙的大门,太平间退了红漆的小门就在眼前,牧落没有犹豫,开门走了进去。
停尸房里十分黑暗,牧落不敢开窗放月光进来,以免被发现。房子是一个狭窄的长条形,纵向排列着大致十七八具尸体,停放在石台上,都盖着白布,隐隐散发出一股焦糊味。
这些应该都是佛香阁里遇难的宫人,牧落看不清太远的距离,只能捂住口鼻,挨个掀开白布,一个一个的仔细辨认,寻找那名刚刚被移到停尸房来的那名暴毙的宫女。
牧落接连查看了四五个,都是几乎被烧成焦炭的尸体,不由得皱起眉头。如果那个宫女是刚刚被抬进来的,应该不会和这些当场被烧死的尸体排列在一起,牧落想着,放弃了从停尸房的一头开始查,小心地走到靠近门的一侧,在一个身躯略显娇小的尸体前停下来,轻轻掀开白布。
这是一具女性的尸体,面部没有烧伤的痕迹,但却布满红疮,几乎让人难以辨别相貌,但头上的发簪和身上的淡粉色儒裙告诉牧落,这应该就是那名暴毙的宫女。
她的心开始砰砰狂跳,她缓缓将其身上的白布全部掀开,捂着口鼻,正要俯下身子仔细查看,余光中瞥见了身旁一个白色的影子。
牧落定在那,用余光撇着,就在她身边,紧挨着她的另一具尸体,缓缓自石台上坐了起来。
是死亡后神经兴奋造成的尸体不自主运动现象,不是诈尸!不要迷信!牧落在心里不断跟自己说,但身上却吓得不敢动弹,只好偷偷将脸转动一个小小的角度,用眼角撇着这具坐起来的尸体。
那尸体坐起来,白布挂不住,从头上滑落,牧落倒退了两步。
萧岚?!
牧落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他怎么会,死了?!
忽然,萧岚的尸体睁开了眼睛。
“啊——”,牧落失声尖叫,嘴巴却忽然被人捂住,截断了她凄厉的叫声。
“嘘嘘!别叫,我还没死呢!”,萧岚一只手捂着她的嘴,轻盈一跃,从石台上翻身下来,顺带将牧落拐至窗下的阴影处。
他用手撑着墙壁,将牧落护在胸前,侧耳警惕地听着窗外的动静。须臾,确定了刚刚的尖叫没有惊动巡逻的侍卫后,才转过脸来,看着手臂之间的牧落,吹了一下自己遮住眼睛的细碎额发。
“你想吓死我,大半夜的,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咦嗨哈嗯唔嗯嗯!”
“啊?你说什么?”,萧岚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捂着牧落的嘴,赶忙松开。
“你想憋死我啊”,牧落倒了两口气,“你还恶人先告状?你干嘛好端端的大活人躺在停尸台上,还,还那么直愣愣坐起来,你有病啊!”
“我这不是,以为是凶手进来了,所以打算吓唬一下么”,萧岚此时放开了牧落,单手掐着腰,潇洒地摆了摆手,“谁知道原来是你。”
“凶手?”,牧落整理了一下皱了的衣服,很惊讶,“你是说火烧佛香阁的凶手?”
“是谋杀了凶手的凶手”,萧岚君高临下,俯视着石台上的女尸,“火烧佛香阁的凶手现在正躺在这呢。”
“你怎么知道是她放的火?”,牧落也重新走近,挨着萧岚打量着这具面目全非的女尸,“我也怀疑是一个宫女,但是不能确定……”
“我看见她了”,萧岚沉声说,牧落惊讶地看着他。
“我今日本来进宫寻你,到了漱心斋却发现你不在,正准备从禁地的悬崖离开,忽然看见不远处的佛香阁有火光腾起,便赶过来查看。正好看见一个如此打扮的宫女手里提着一个木桶,在向刚刚燃起的火苗浇水”,萧岚看了牧落一眼,“但是那火苗遇到她泼的‘水’,却‘呼’地窜起老高。”
“是油对吧?”,牧落忙道,“她浇的不是水,而是油,我那时也闻到了味道。”
“我当时站在高处,想看得更仔细,却忽然听到了你的笛声,才知道原来你被困在佛香阁里。此时正巧彦天也匆匆赶来,他自佛香阁一处薄弱的侧门破门而入,将你抱了出来,我便去寻那纵火的宫女。”
牧落忽然俯下身,在尸体的腰间摸索翻找,终于在一层薄纱下面摘下一枚金色的树叶,“看来当时不是幻觉,我看到的那个宫女,就是她……”,牧落盯着手里的树叶,秀眉紧蹙。
“这是什么东西?”,萧岚从牧落手里接过树叶,仔细翻看着。这是一个树叶状的的金色小片,薄薄的,上面迷宫一样布满迂回曲折的纹路,乍看之下很像某种远古的图腾,“是你们宫廷里面的配饰吗?”
牧落摇摇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请你帮我调查一枚金色的树叶吗?就是这个,它对我至关重要,但是现在……人已经死了,线索断了”,牧落又将它从萧岚手里接过来,将它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
“你想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她”,萧岚歪着头看着尸体难以辨别的脸,“又为什么会把她弄成这个样子。”
“我听彦天的侍卫说,她是得了怪病,暴毙而亡”,牧落也观察着尸体。光线太暗,她弯下腰,脸几乎要贴在了尸体上。
萧岚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向后拉了拉,嫌弃道,“喂喂,得了怪病你还靠那么近,不怕传染。”
“是不是怪病,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条丝帕,将她系在耳后遮住口鼻,又将两只袖子挽起,退至肘上,露出纤细的玉璧。
萧岚看她这一套动作下来一气呵成,派头十足,不禁站在一旁看得有趣。
“萧大侠,这里太暗了,能不能劳烦您帮忙将窗子打开一点,放点月光进来,顺便再帮忙留意一下巡逻的侍卫?”
“乐意效劳。”
萧岚随手在石台上拾起一枚碎石子,夹在两指之间,手腕翻动轻轻一掷,“叮”的一声轻响,石子稳稳卡在窗叶和窗棱之间,银瀑一般的月光自狭缝中倾泻而下,不偏不倚,刚刚好照在面前这具尸体身上。
“不客气”,萧岚轻轻掸了掸手。
“咦?”,牧落觉得这声“叮”听着耳熟,好像……
“赤忠刀认主那日,有什么东西击偏了我叔叔刺来的剑,也是‘叮’的一声,我原来以为是赤忠刀,但它并未出鞘,不会是……”
“那也不用客气”,萧岚风轻云淡地斜倚在床边,顺着窗缝观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洒在他的侧颜,竟比白天的潇洒倜傥更多出几分清隽俊逸。
“英雄救美,是我萧岚最爱做的事”,萧岚看看窗外无恙,便转过头来,对着牧落眨了眨眼睛,“你千万不用客气,只要记得我的好就行了”,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到牧落身下的女尸身上,脸上风流欠揍的表情忽然僵住了,定定看了几秒,渐渐变的惊恐,他伸出一只手示意牧落赶紧退后。
牧落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
女尸刚刚在黑暗里模糊不清的脸,此时被惨淡的月光笼罩着。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向上卷曲着,目眦迸裂,皮开肉绽。最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这可怖的脸,正在月光之下泛着幽幽的绿光,乍看之下,好似一个从十八层地狱中逃出的恶鬼。
牧落没有退后,反而蹲下身子,将脸与它的脸靠的更近,仔细观察起来。
“你干嘛?!快过来!”,萧岚连忙制止,牧落却没有理会他。她用盖尸体的白布垫着自己的手,将尸体的头部歪向月光,借着光亮仔细观察着,随后又搬向另一侧,同样贴近观察着。
“奇怪的绿色幽光像是从这些溃烂的皮肤上泛出来”,她又拨开死者颈部的衣服,发现颈部的皮肤是完好的,“而且只有溃烂的部分会发光”,她自言自语着,同时又隔着布抬起死者的袖口。袖口下,同样是一只皮开肉绽的幽绿色小手。
“哐啷啷”,有什么东西从溃烂的手掌掉下来,滚到了萧岚脚下。萧岚将它拾起,是一个小巧的青色小药瓶,瓶口塞着石蜡的塞子。萧岚看了一眼牧落,牧落点了点头,“小心一点”,她说。
萧岚小心翼翼地拔开瓶塞,轻轻晃了晃,什么声音也没有,里面的东西似乎用光了。萧岚将药瓶倒过来,小心地在石台上轻轻磕了两下,有什么粉末滑落到石台上,还没等他们看清,那粉末突然“呼”地一下燃烧起来,然后瞬间又熄灭了,只在石台上留下一个小小的黑色灼烧的痕迹。
萧岚和牧落同时抬头看着对方,“白磷!”,他们几乎异口同声。
“白磷有剧毒,温度稍微高一点就会自燃。有人在她脸上涂了白磷,让她的皮肤被灼烧开裂,然后瞬间中毒而死,看起来就像是忽然得了溃烂的怪病!”,牧落激动地说。
“或者是”,萧岚微微蹙眉,看着女尸溃烂的双手,“她自己给自己的脸上涂上了白磷。”
“难道,这个纵火犯是自杀?”,牧落用手在女士身上小心摸索着,想要找出更多线索。当她的手碰到胸部的时候,忽然“嘶”了一下,她手向下游走,又在上腹部轻轻按了按,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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