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搞的,嗯?”方正楷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看陈生的伤。白溪这才发现他的紧身T恤上腰腹那一块沾着深色的污渍,在夜店陆离的灯光下看不清是血迹还是酒渍。
她小声喃喃:“我以为现在是法治社会来着。”
繁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跟我出去走走?”
她摇摇头。
戚澜已经从最初的“!!!”中缓了过来,正忙上忙下地试图弄清楚陈生伤的怎样了。可惜他本人对跌打损伤一窍不通,连“不然叫救护车”这种话都问出来了,问的方正楷满头黑线,只能劝他:“你不然问问旁边人是怎么打起来的,我听不懂你们这边方言。”
他一步三回头地去了。白溪这才找到机会凑过去问:“队长,他伤的要紧吗?”
方正楷正拿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小瓶酒精,淋淋漓漓地倾在陈生的手臂上,霎时间血水混着酒液往下淌。
白溪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她看见陈生的肌肉绷得紧紧,但愣是忍住了一声没吭。
这得多疼啊……
方正楷甩了甩手上的液体,对她安抚地笑笑:“没什么大事,你别担心。”
过一会儿戚澜回来了,给他们讲了讲从周围侍应生那边听来的事情概要。
陈生是跟着“道上”某位“光榔头老三”混的,前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了一段日子,电话不接,人也不见,光榔头非常生气。今天陈生终于见了光榔头一面,光榔头先是训了他一通,然后把他差到这边来看场子。
白天的夜店基本是拿扫把也扫不到一个客人,一向都闲的发毛。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陈生刚来没一会儿就出事了,一群地痞流氓进来二话不说摔东西顺带问候在座各位的母亲。
本来日间场子里清净的很,放的大多是些充充门面的侍应生,穿制服的正经保安都没几个,更别提真正能豁出去打的混混。领班已经打算认这个怂,等这帮大爷们砸完爽完了事。
谁知道陈生冲的比谁都快。
他当时正从后厨出来,抬手就把一个大啤酒杯掼到正中间挑事的那个中年地痞的额头上——后者正对一个女侍应生动手动脚——正中红心一击即倒,随后就加入了混战。
说是混战,其实本方打手只有他一个人,抄着一把门口的长柄雨伞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不停地把一个流氓狠狠敲到另一个流氓怀里。中途还有人拿了把餐刀试图从背后偷袭他,结果被他抓着肩膀摁到了同伴身上,顿时嚎得像两头相爱相杀的猪,流出的鲜血洇了陈生一身。
场景的结尾是陈生面对着地上躺的一大滩地痞流氓拍拍裤子,扭头对缩在柜台后边的酒保说:“有烟不?什么烟都行。”
戚澜说到这里长叹一口气,总结陈词道:“我就听到这么多。先回去吧,这边我已经叫人过来处理了。”
大家毫无异议——白溪还想了一下“叫人过来处理”是什么意思,最后决定这种事不能想太多。陈生倒是偷偷摸摸地瞄了一眼戚澜,不过也没说什么。
到俱乐部之后戚澜先是长篇大论地批评了陈生,主要内容是“万一打架把胳膊打废了你的职业生涯要怎么办”。陈生安静地听了一刻钟,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我本来就没什么职业生涯。”
……该来的还是来了。白溪绝望地想。
在戚澜开口质疑之前,她抢先开口认错:“是我不好。之前我跟他1V1……呃……然后,没解释清楚。”
她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我赢了他”这种话——谁知道这人一发疯又会跑去打什么架。但陈生自己说出来了:
“我赢不过她。一个队里不可能有两个机枪手,你把她挖来之后迟早要开掉我,我不如自己走。”
他说得义正言辞理直气壮。戚澜都被气笑了:“谁告诉你这些的?”
陈生抿着嘴不说话了。
“我告诉你,退一千步一万步,就算玫瑰挖来了白溪,你得给她打替补,去打一些不太重要的比赛。你说走就能走的,嗯?我把你带到俱乐部来,给你饭吃给你衣穿,你就因为‘有人比你打得更好’这种理由就打算想撂挑子就撂挑子,回到街上做一条狗吗?——回答我,陈生!”
戚澜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就连正端着杯子喝茶的方正楷都呛了一下。陈生的反应则更加直接——他跳起来紧紧抓住戚澜的衣领,凑近他的脸,压低嗓音一字一顿道:“我·不·是·狗。”
“你不是?”戚澜反倒气定神闲地笑了——他长得精致,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尤其像个修行千年的妖孽,“你居无定所,没有正经工作,甚至连高中都没念,就靠着当地痞流氓,在街上逞勇斗狠,每天花着别人扔到地上的零碎钱苟延残喘——你却告诉我,你活的不像条狗?”
陈生红着眼圈发出了野兽一样的喘气声,慢慢地松开他的衣领,用破碎的声音轻声说:“你懂个屁。”
他转身就走。却被方正楷拦住了。
TK队长说:“本来戚队的人轮不到我管,不过现在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谈谈——如果你不听我就打到你听为止。”
白溪:……队长你这么暴力我很慌张啊!你把那个大家的好爸爸方正楷弄到哪里去了!
陈生轻轻“切”了一声:“你们这些科班出身练格斗的,打起来真不一定比得过我们混混。”
不过他还是依言坐下,冲着方正楷一扬下巴,意思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方正楷叹了口气,决定从头开始:“你为什么不念完高中?”
陈生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你当高中学费很便宜?雷打不动一年两千,每学期学杂费轻轻松松一千多,住宿费体检费保险费伙食费还有什么劳技和社会实践,哪一样少得了?噢,对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方正楷手上的表,讥道,“我忘了,对你们这种人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
想了想又补一句:“况且以我这成绩,上个不三不四的高中出来又能干嘛。浪费钱么。所以说了,你懂个屁。”
方正楷扶额:“……你以为你全世界最惨,是吧?”
陈生不答。
“你见过莫荨了吗,就我们队那个娃娃脸的小孩儿?”
“……那个小鸡崽一样的?”
“人家从小没爹,娘是个不管不顾、给口饭吃就算完事的。他十四岁那年,TK本部还在老城区,旁边就是鱼腥漫天污水横流的菜市场。他从那边跑来,问我能不能给他一份工作,刷盘子或者扫厕所都行。”
他忽然笑了笑,“当然,我当时说TK是正经企业,咱们不雇童工。”
“后来我把他留在俱乐部里,在杂物间给他搭了张床睡,把工资借给他去读高中,吃俱乐部食堂的饭——那时候伙食不行,也难为他一吃就是三年。我跟你说,这小子拿回来给我签字的成绩单上数学就没几次是及格的。结果呢?人家现在是妥妥的A大新生,跟白溪是同学!”
方正楷的脸上写满了老父亲的骄傲。结果陈生给他来了一句:“A大……很好吗?”
……
他可能也觉得有点尴尬,连忙转移话题:“那什么……你也是把旧衣服给他穿?”
“他是这么说的。”莫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难得大声说话一次,“不过我从第一个月起就知道那些都是新的,剪了标牌放洗衣机里搅一搅,晾干了就拿给我,骗我说是他的旧衣服——顺便一说你身上这件就剪了标牌,都没下水洗过,你是傻么看不出来——戚澜队长跟你根本就不一样高好吗?”
他说完吐吐舌头,试图像往常一样藏到随便谁身后去,结果方正楷开始啪啪啪给他鼓掌:“说得好!男人就要硬气嘛莫莫!——话说你真的那么早就发现了?”
莫莫红着脸点点头。
陈生一脸懵逼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看戚澜,最后不知所措地拔腿就跑。
“回来!”戚澜一下子站起来还没拦住,捂着脸道,“这孩子怎么回事……”
“我可以发言不?”白溪举起手,“我觉得他可能就是不想被你当‘孩子’才离家,啊不,离队出走的。”
戚澜眨眨眼:“愿闻其详?”
“你看,我也不乐意被队长队副当小孩——我觉得可能只有莫莫是心甘情愿地被大家当小孩。而且我觉得你只要跟他说清楚,让他好好工作好好打比赛,挣钱了还给你。我觉得他会愿意的。”
“我当时是想,他还小,不用知道那么多,我也不是卖他人情等着他还……”
“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不知道自己在俱乐部待着干什么,可能都不知道跟队友说什么好。他会觉得……你不要他了。”
戚澜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白溪:“……抱歉,在这句话说出来之前我不知道它听起来会这么gay。”
戚澜笑出了声:“或许你说得对。我去跟他谈谈。”
他走之后,莫荨弱弱地发声:“其实我也不是想被大家当小孩……”
“你这个已经来不及了。”白溪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看看你的娃娃脸,天生的改不了啦。”
“但你也是娃娃脸。”繁·总是语出惊人·补刀手·一,淡淡地说。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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