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怎么可能有如此巧的事情。”
沈湄坐在镜子前,认真检查自己那满面的红疹,神色平静,甚至还凑近了看看,哪颗是不是又长大了些。
沈夫人却有点不忍,她示意身边的婢女把镜子扣下来,却被沈湄拦住了。
“不过是面疱而以,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她淡然一笑,只是原本清丽可人的笑这么看着有些狰狞。
“湄娘,不过是一个身怀秘法的游医,有什么可怀疑的呢。”沈夫人很是不解,“你之前也见了许多医生,从不见你疑心。”
“母亲也说了,这次的医生不同往日,是个年轻的女医。”
沈湄放下镜子,转向沈夫人:“一个从未在京城出现过的女医,此时到沈家来,母亲不觉得奇怪么?”
沈家寻找医生的事也不过十多日,之前见的医生大多是在京城小有名气的,纵使无名,也是周边的。
唯独这女医,沈夫人使人去查底细,居然一无所获。
没人见过,更没人知道。
沈夫人心中掠过不安,不过她安慰自己,自己派出的人也不是什么都能查到的。
“许是那偶然出现的高人也说不定呢。”
沈湄扑哧一声笑了。
“母亲,你莫不是话本子看多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高人,就算有,也不会出现的如此巧合。
事出反常必有妖。
被自己的女儿如此说,沈夫人到没有不高兴。女儿一直比她聪慧,在很多事情上,她都会听从女儿的意见和建议。
“可是,湄娘,”沈夫人的手轻轻放在沈湄的膝头,“她无非就是图那一百两而以啊,除此以外,并没有什么值得的。”
顿了顿,沈夫人想到了还有一件事可图。
“若是她治好了你,那在这京城扬名只是时日问题了,她治好你,有钱又有名,何乐而不为。”
沈湄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她之所以怀疑这突出起来的医者,是因为沈夫人兴奋的告诉她,这游医承诺能够治好她,若治不好当用命相抵。
她虽不懂医术,可也知道,没有哪个医生在未问诊前敢夸如此海口,此等举止,不像个医生,倒像个江湖骗子。
可若是骗子,却也用不着以命为赌注。
“湄娘,你可知,一百两对于普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沈夫人握住了沈湄放在膝上的手,“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那么多的。”
所以,就算用命去搏又如何,只要成了,就是值得的。
沈湄把头又转向了镜子。
良久,她终于开口:“那我就见见这个锦娘子吧。”
见一面又能如何,若是觉得不妥,将她赶出沈府就是了。
……
沈锦颀踏进沈湄房间的时候,沈湄正躺在床上,脸上盖了块白色的面纱。
听到声响,沈湄直起身子,淡淡的瞥了一眼,又重新躺回去,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等到沈锦颀走到榻边,沈湄才重新坐了起来。
她将沈锦颀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良久,吐出了一句和看病毫不相关的问题。
“锦娘子为何做这副形容?”
沈锦颀还是穿着自己那打着补丁的麻衣,鞋子依然沾着泥土,只有帷帽,尚算干净整洁。
茯苓其实送来了新的行头,只是她拒绝了。
“无功不受禄。”沈锦颀蹲坐在榻上,“还请娘子伸手。”
沈湄没有动。
一个为财而来的人,面对衣锦却毫不动心,这太奇怪了。
“娘子之所以会患面疱,除了平日里饮食问题,更重要的是,娘子思虑过甚,影响了身体。”
沈锦颀缓缓直起身子:“娘子现在是怀疑我心思不纯么?”
沈湄面无表情,心中却掀起了惊涛,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没有得到回答的沈锦颀站了起来,背过身:“既然娘子疑虑,那在下离开便是。”
沈湄没有出声阻拦。
沈锦颀倒也没有犹豫,抬脚便走,快到门口的时候站住了:“娘子虽不让我诊治,但在下身为医者还是要多说一句,娘子不要再抠弄那疹子了,嘴边左下角那颗昨夜就流脓了吧,长期以往,真的会留疤,任谁也无法医治。”
“那请娘子诊脉吧。”
沈锦颀回头,沈湄将手伸了出来,平静地看着她。
……
沈夫人倚坐在榻上,正一页一页翻动着账本,微翘的嘴角表明她心情愉悦。
仆妇上前给她换了一盏热茶。
自从夫人被那女孩子嘲讽不懂茶以后,夫人就命人把白定窑的茶盏都收起来了。也没有再去打听其他夫人都用什么茶盏,沈府上下统一换成了普通的白瓷茶盏。
今天茯苓过来,说那锦娘子已经给大娘子诊过脉了,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两个月之内,必定痊愈。
尽管锦娘子之前就说过能治好,但是诊脉以后再说这话,总归让人更为安心些。
夫人也发了话,锦娘子需要什么药材,让下人尽管去买,不管多贵多稀缺,都一定要买到。
夫人对锦娘子还是颇为看重的,昨天还让茯苓给锦娘子的屋里送了炭火。
还未到深秋就用炭火取暖,沈家也算得上奢侈了吧。
仆妇感觉自己暖和得都有有点昏昏欲睡了,忽然一阵凉风吹来,仆妇打了个激灵,原来是沈老爷回来了。
不过他此刻面色阴郁,不似往常。
沈夫人马上起身,朝仆妇使了个眼色,仆妇马上退下,细心关好了房门。
沈老爷缓步走了过来,坐在了椅子上,看着走过来的妻子。
面色红润,体态丰腴,举手投足间都带有妇人独有的风韵。
沈夫人坐在沈老爷对面,语气关切:“老爷,发生什么事了。”
沈老爷没有立刻开口,盯着沈夫人半晌,直看得沈夫人心里发憷,才缓缓问道:“莉娘,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
妻子出身不高,不过是个从六品工部员外郎的女儿,但是胜在温婉。自元娘走后,他本无意娶妻,只是架不住母亲念叨,加上自己并没有儿子,实在不孝,这才娶了这杨氏莉娘。
因为没什么感情,自然谈不上如胶似漆般甜蜜,不过在旁人眼里,他们倒也称得上相敬如宾。
事实证明,他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杨氏将沈府上下打点的极为妥帖,比元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对杨氏一向放心,只是最近,杨氏的行为着实有些不着调了。
“不知老爷为何如此问?”
沈夫人心里一揪,那玉佩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你还想瞒我么!”沈老爷皱眉,“要不是今日我去账房支些银两,竟不知道你最近居然支了一百多两出去!”
沈夫人暗道一声不好。
她本想着,等沈湄的脸治好了,就和沈老爷说那一百两是用于治病的,现在湄娘还没开始医治,沈老爷居然就发现了这一百两的事情。
“你且告诉我,那一百多两去了哪里。”沈老爷盯着沈夫人,“我找管家问过,最近并无什么人情往来需要用钱,沈府日常开支,怎会用到这么多钱。”
“我……”沈夫人被问的支吾起来,“我……”
“你可知,自从那事之后,沈府一直过得战战兢兢。”沈老爷严肃道,“一点岔子都是不能出的。莉娘,你故意隐瞒,难道是想将沈府拖下地狱么!”
沈夫人急了。
“老爷怎会如此想我,那一百两,那一百两……”
“一百两怎样?”
想到沈老爷珍藏在书房的玉佩,又想起沈老爷在外的那一双儿女,尤其是那个自己见过的沈锦颀,沈夫人咬咬牙道:“是我娘家嫂子,找我借的。”
说罢她望着沈老爷,眼含泪光:“我不敢和老爷说,可表嫂说哥哥生病,急需用钱,我也是迫不得已……”
沈夫人的确有个身体不太好的表哥,而且沈老爷还知道,这个表哥曾和沈夫人有过婚约。只是杨家一口咬定并无此事,他对这种事情本也不甚在意,所以才娶了莉娘过门做填房。
莉娘将钱借给她这个表哥,想瞒着自己倒也解释得通。
沈夫人一直悄悄观察着沈老爷,见他神色依然不好,但也不似先前那般阴郁,心下一阵说不清的感觉。
不知道是该庆幸沈老爷就此相信了,还是该不幸沈老爷对自己毫无情分。
只是,该做的戏还是要做全的。
“老爷,不管怎么说,表哥也是我的亲人,我实在不忍……”说到这,沈夫人上前,拉了一下沈老爷的衣袖,“我也是怕老爷想太多,所以才没有告诉老爷。想着等他们日后宽裕了,自然会把这钱还上。”
沈老爷看向沈夫人,她的样子害羞又带些讨好。
“糊涂!”沈老爷故作不悦道:“表兄家里有难,你当和我说,我如何会不允。在你眼里,我竟是那种无情之人么。”
“是,是我思虑不周。”
见沈老爷不再恼怒,沈夫人让人送了才煮好的明前云雾进来,亲自端给沈老爷。
沈老爷从她手里接过茶盏,盖和盏之间发出清脆的碰撞,他低头喝了一口,神情终于舒展开来。
“你给湄娘寻医寻的如何了。”
提起这个,沈夫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老爷。
不曾想,听完沈夫人的话,沈老爷却并没有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有些凝重。
他可不是那久居宅院的妇人,听到赌咒就昏了头。
那锦娘子说愿意以命相赌,可若真的没能治好湄娘,他一个堂堂官员,还能草芥人命不成。
没有得到回应的沈夫人收起了笑容,小心征询道:“老爷,这事可有不妥?”
沈老爷沉吟片刻,摇摇头。
也没有什么不妥,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尽心栽培的女儿了,要是这个在因为脸对自己的仕途没有任何帮助,实在是太亏了。
“凡事还是要小心些,待那锦娘子开了药方,你且让人拿去给秦太医看看。”
秦太医的声誉一向极好,要不是淡泊名誉,太医院的院事早就是他的了。
“也不知道这么清心寡欲的人,为什么要当那太医。”沈老爷摇头小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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