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三郎神色一凛, 是呀!一切皆有可能, 既孔家有所求,必要有所付出, 就看孔侯舍不舍得委屈嫡长子而顾大局了。
“八妹妹此言,着实让我受教许多。”裴三郎一拱手道, 想着世间男子不免总有些轻看女子, 可他却是不敢小看了女子的, 尤其是养在门阀贵胄门庭的女子, 一个个的皆有九曲心肠,有时候算计起人来三个大男人都未必是她们的对手。
裴蓁坦然受了这一礼, 笑道:“只不过是女儿家的心思素来细腻一些罢了,当不成三哥如此说。”
裴三郎则摇了摇头:“八妹妹不必自谦。”这已不是闺阁小娘子会有的细腻心思,论揣摩圣心,只怕这府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她一个,裴三郎这般想着,便不由望了裴蓁一眼, 琢磨着是否因为她常年进宫,加之圣人偏宠于她, 不时召她进宫说话她才会如此善于揣摩圣意。
裴蓁把玩着垂落在手腕上的披帛, 那薄如羽翼的烟霞绢在她指尖轻绕,那晕染的霞色衬得那皓腕与柔荑有一种赛雪欺霜的莹白, 她浅浅一笑, 手指轻轻的扣在了小几上, 道了句:“三哥也无需为大姐姐多有忧虑, 你的婚事也该筹备起来了,傅家五娘子我曾与她有过几面之缘,她行事很是稳妥,却也不乏小娘子的天真娇憨,三哥好生待她,她必然会善待?鸶缍?弯虢愣?!
由妹妹口中提及自己的婚事,饶是裴三郎这样稳重的性子,也不免面露憨涩,之后正色道:“只要五娘子是个好的,我必会善待于她。”说完,看向了晋安郡主,道:“母亲只管放心。”
晋安郡主抬手压了压鬓角:“你心中有数便好,总不能结亲结出一段仇来,只是有一点你要谨记,?鸶缍?昙突剐。?虢愣?膊还?闪洌?迥镒咏?嗣排乱皇币裁Σ豢?纸哦喙芙碳父龊⒆樱?行┦拢?故且??蠓欧诺暮谩!
裴三郎点头称是,说道:“儿子想五娘子年纪尚小,身子骨只怕还未养成,自是不急于一时要子嗣。”
晋安郡主眼底露出满意的笑容,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样的话题不适合在裴蓁面前提起,便清咳一声,朝着裴蓁望了一眼,却见她笑眼盈盈的歪在宽倚中,手肘支在扶手上,柔荑托着香腮,并未露出为出阁的小娘子应有的羞怯之态。
裴蓁见晋安郡主看了过来,便冲她弯唇一笑,颇有些不以为然,她幼时在洛邑的大长公主府曾见过几名色若春花的小郎,那时她虽不懂,却也知那几人是服侍外祖母的,等她在大了些,到了知事的年纪,才知这些小郎的作用,不过那时府里的小郎便都被遣散了,许是外祖母怕他们藏了祸心,会带坏了自己。
“六郎的婚事也该有了章程了,我瞧着程家的小娘子很是不错,等三郎婚事办完,便也该操持他的了。”晋安郡主转了话头,与王姨娘说道。
“郡主瞧着不错,必然是错不了的。”王姨娘笑道,脸上的笑容温顺而恭谨。
晋安郡主嘴角勾了勾:“等这两桩事都了了,咱们便无事一身轻了。”
“只怕您想躲懒也是不成的,县主的婚事还要您来操持呢!”王姨娘笑着说了一句。
晋安郡主含笑看向并未露羞涩的裴蓁,忍不住轻叹一声,事到如今,她的婚事便有些难以抉择了。
“郡主,老夫人请您过水云居一趟。”大丫鬟丝竹隔着帘子脆声说道。
晋安郡主显然有些意外,长眉轻轻挑了起来。
裴蓁也有些诧异,这个时辰叫人过去,怕是事出有因,便道:“我陪母亲一道过去。”
“走吧!瞧瞧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晋安郡主忍不住冷笑一声。
王姨娘蹲下身子为晋安郡主理了理裙角,口中说道;“妾也跟您过去瞧瞧吧!”
晋安郡主想了下,便点头同意,让裴三郎回去歇着,带了裴蓁和王姨娘去往了水云居,身后跟着六个小丫鬟,很有几分浩浩荡荡的势态。
裴老夫人不喜晋安郡主在府里并不是一个秘密,在她看来,晋安郡主是如此的不受驯,女子应有的温良恭俭让在她身上全然不见分毫,这么多年来没有为府里生下嫡子不说,还把唯一的嫡女送到德宗大长公主身边教养,可谓没有一点规矩可言,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拿她奈何不得,就如当日她求到裴太后身前,让她为大郎做主一般,裴太后直言道,并不会为了大郎得罪德宗大长公主,既然晋安郡主让他去庙里为裴蓁祈福,那便立刻启程就是了。
“母亲。”晋安郡主神色淡淡,语气中并无尊敬之意,甚至屈身福礼也不过是草草了事,便那膝盖都不曾弯一弯。
“坐吧!”裴老夫人指着她下手位置的宽倚,神色有些复杂,当然若不是太后赐婚,她是决计不肯让儿子娶她为妻的,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事事压了自己一头的儿媳妇,尤其是她的性格又是这样的强势。
“妾给郡主请安。”站在裴老夫人身侧的傅姨娘上前见了礼,神色很是恭敬。
晋安郡主却是看也未看她一眼,似乎觉得她是什么脏东西一般,只微微颔首,之后拍了拍裴蓁的手,让她过去见礼。
“孙女给祖母请安。”裴蓁笑吟吟走了过去,轻轻一福身,又问道:“祖母可用过晚膳了?”
“傅姨娘刚服侍我用过了。”裴老夫人对裴蓁招了招手,儿子唯一的嫡女,她总是愿意给她几分体面的。
裴蓁歪着头看了看傅姨娘,笑道:“我母亲身子不好,有傅姨娘服侍祖母孙女也就放心了。”
裴老夫人把裴蓁搂在怀里,又让丫鬟拿了蜜饯与她吃,问道:“今日听说是长乐郡王送你回来的?”没有微微皱起,显然是有不赞同,长乐郡王便是生母出身卑贱,到底也是天潢贵胄,怎可让他行侍卫之事,此举太过轻狂了。
“正好顺路,郡王便送我回府了。”裴蓁随口说道,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裴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她实在难以与裴蓁亲近起来,她的做派与德宗大长公主十足的相像,太过傲慢,连天潢贵胄都不放在眼中,早晚是要为府里招来祸事,她本想告诫她几句,可见她神色颇有些不以为然,到了嘴边的话便咽了下去,只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六姐在茶房,你过去瞧瞧怎么还没有过来。”
“盼巧,你代老夫人去茶房看看。”晋安郡主有些不悦,不喜裴老夫人把裴蓁当成丫鬟一般使唤,况且,六娘子又是什么人物,也值得让裴蓁过去寻她。
裴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握着裴蓁的手便松了开,顺势在自己鬓角处压了压,说道:“今儿让人唤你过来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不知道是何事?”晋安郡主嘴角勾了勾,却不见多少笑意。
裴老夫人端着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才笑道:“?娘几个年纪也不小了,都到了该相看的年纪,我这老婆子成日在家中也不知有什么适合的人选,便想着你到底是她们的嫡母,她们的婚事自有你来做主,正巧靖江伯夫人一早递了帖子来,邀你十五以后过府赏花,我便替你应了下来,到时候你一道带了苑娘?娘她们几个过去,也让她们长些见识。”
“说亲说的是,您就是不说,我也想着忙完三郎和六郎的婚事后给她们操持起来。”晋安郡主微微一笑,把手上的盖碗轻撂在小几上,在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后,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去靖江伯府做客带上?娘她们几个没说亲的倒是正章,可苑娘已是订了亲,年底便要出嫁,怕是不好随意走动,若不小心闹出了什么风言风语来就不好了,莫说连累了?娘几个,便是她自己,也难以自处了。”
“正是因为?娘要出阁了,我才让你带她出去长长见识,免得到了婆家帮着款待宾客的时候失了礼数,让人说我们沛国公府不会教女,到时候你这个做嫡母的脸上也是无光。”裴老夫人脸上带着笑意,只是眼神却微微有些冷意,这就是去了高门媳妇的坏处,你说一句话,她便有十几句在那等着你。
晋安郡主以手掩唇笑了起来,眼底带了几分讥讽之意:“母亲玩笑了不是,苑娘是低嫁,嫁的又是她嫡亲的舅舅家,傅家常来常往的想来她都是熟悉的,又怎会失礼,况且,不是我说话难听,傅家能得了苑娘已是他们的福气,又怎敢轻贱了她,论起规矩来,他们又知晓多少。”
因为晋安郡主这句讥讽之言,裴老夫人脸色异常难看,盯着晋安郡主瞧了半响,嘴角的笑意微冷,好半响,才冷笑道:“苑娘为何低嫁,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太华,她已是这般委屈,你这个做嫡母的竟不肯给她几分体面?”
“母亲这话说的我都糊涂了,事情既有因便有果,谁种下的因便由谁自吃苦果,与我的太华有何干系。”晋安郡主笑容渐冷,若不是傅姨娘趁着她不在府中想要害了她的太华,又怎会有苑娘冲喜一事,追根究底,苑娘不过是咽下了傅姨娘种的因果。
屋里气氛冷了下去,裴老夫人目光便是阴森:“这么说来,你是不肯了。”
晋安郡主当然不肯,她为何要成全傅姨娘儿女的体面。
“母亲也不是不肯,只是才闹出了王家蓉娘那样的丑事,母亲少不得有些顾虑。”裴蓁突然开了口,嘴角轻轻勾起:“不过六姐是您一手教养大的,她的品格自然是不用怀疑的,外祖母既有心让她出去长长见识,母亲自也不会推脱。”说完,便看想了晋安郡主:“母亲,您说是不是?”
晋安郡主虽不解裴蓁的用意,却惯性的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没错,是我多虑了,苑娘是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哪里又会作下出格的事,实在是王家蓉娘的事情把我吓着了,免不得多思一些,既然母亲想要苑娘去靖江伯府,等那日我便带了她同去就是了。”
裴老夫人忍不住冷笑一声,这话说的好似苑娘有个什么不是,全然是她没有教导好一般,这对母女当真是利齿能牙,半点亏都不肯吃,这京中怕是再也挑不出这样不尊长的小辈了。
“苑娘自来是个稳重的性子,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有母亲这话,我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晋安郡主淡淡一笑,左右闹出的事来也与她没有干系。
“苑娘几个也甚少出府做客,我想着总不好让人小瞧了去,一人裁身新衣总是要的。”裴老夫人看了眼裴蓁身上的料子,晕染的由浅自深的樱草色云雾绡,这样名贵的料子,不过是做了家常的裙衫来穿,裴老夫人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样奢侈乃是乱家的根本。
“那便多裁上几身吧!一人在打造一整套头面。”晋安郡主随口说道,左右花的也不是她的银子,便是都造完了心疼的也是她。
“倒也不用,她们年纪尚小,何至于如此奢侈,没得让人以为以为咱们府里的小娘子不懂得克勤克俭的道理。”裴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便望向了裴蓁。
“那听母亲的便是。”晋安郡主淡淡一笑,嘴角轻轻勾了起来,对着裴蓁招了招手,问道:“正好你也该裁上几身新衣了,我之前让人采买了一批米粒大小的珍珠,你裁条十八幅的留仙裙,让绣娘在上面绣上大朵的牡丹花,拿珍珠做蕊正好相应。”
“那母亲也裁上一条。”裴蓁笑着道:“顶好在让人做双绣了双色牡丹的绣鞋,在上面缀上拇指大小的珍珠。”裴蓁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裴老夫人,娇声问道:“祖母可要也照着裁上一身?”
“不必了,我这般年纪了,哪里适合那样娇艳的图样,你若喜欢便做上一身就是了。”裴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已有些挂不住,她不过暗指裴蓁行为有些奢侈,这还不曾责问,她这个儿媳便立即拿话打的她脸,当真是少条失教,也不知德宗大长公主是怎么教养的女儿,想到德宗大长公主,裴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之色,也无怪晋安这般没有规矩,想她母亲那样不贞放荡之人,她没学去几分已是裴家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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