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南方开始了长达一个月阴雨连绵的天气。
6月4日,孟成东的葬礼如期举行。地点是在市烈士馆,据说整个特警部队都到场了。
微博上有人在上传图片和视频,在等待刷新的时候,迟漫漫下意识看了眼天气预报。
阴转小雨,西南风,倒是应景了。
然后一张照片跳了出来。
是张灵堂布置图,正中间摆放着一口棺材,周围摆了一圈花篮摆了,墙正中贴着黑白照,照片是迟漫漫前几天曾在电脑上搜到的正装照,男人面无表情板着脸,活似别人欠了他八百块一样。
微博下有一句话被点赞了千百遍:【据说正面的警服正装照不让笑,因为很有可能你牺牲的时候,那张照片要用作遗像。】注1.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和迟漫漫一样,在一遍遍地刷着微博。
很快,博主又更新了,这次他一下子更新了九张图。
前面三张是不同角度灵堂的图片,之后六张,有孟成冬的领导、战友和亲人,不过po主表示因为特殊情况这几张的人脸都需要打码。
微博下都在表示“即使打着马赛克依然掩盖不了军装下的帅气”“特警确实要打码,为了安全,我们理解的”,只有迟漫漫知道,这短短十七个字里,隐藏了怎样一个沉重的故事。
又过了半小时,po主再次在微博上发了一段视频。
不知道是po主手机像素太低,还是视频被特意处理过,视频里每个人都很模糊,像自带马赛克。但没有人笑出来,因为视频播放的片段,是送葬的场面。
漆黑的棺材被六穿着警服的警员抬着,神情肃穆,腰板挺直,双腿并拢,随着哀沉的小号,迈动整齐的步伐。道路两旁,有目送他们离去的孟成东的亲友,有曾经并肩的战友,也有并不相熟前来吊唁的陌生人。
留言无一例外是在夸军人的风姿,也不知从谁先开始,每个人都在下面刷着:
此生无悔入华夏,一生愿作种花人。
来自五湖四海、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怀着满腔热血,和对这个国家的热爱,一遍遍宣誓。
信念是会传染的,迟漫漫也跟着打下这句话时,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酸涩得难受,想哭又哭不出来。
a市公安部的官微转发了这个视频。
平安a市:没关系,剩下的路,我们来走。【转发视频】
像是接过接力棒一样,语气平静,悉数如常。
然后,一个个官微开始转发。
人民日报:还有我们//@j市公安在线:还有我们//@b市公安:还有我们//@h市公安:还有我们//a市特警:还有我们//@平安s市:还有我们//@c市公安//@平安a市:没关系,剩下的路,我们来走。【转发视频】
然后,有网友开始转发。
闲蛋:卧槽被虐哭,算我一个。
苏幕遮:算我一个:)
瓶瓶罐罐:还有我。
一个,两个,三个,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
仿佛一场爆炸,短短一个小时,转发就破了5w,点赞人数近10w。
人潮汇聚,民心所向。
这个国/家或许还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但正因为有了这些为之努力奋斗的人,他才能变得越来越美好。
迟漫漫不敢再往下翻,她怕再看下去,整个人真要哭成傻/逼。
她退出微博,打开微信,微信圈里有余绍西,还是上次相亲时被迫加的。
朋友圈刚巧刷新出了最新一条。
余绍西:【图】
图片是刚拍的,灰蒙蒙的天,空旷的四野,飘散的细雨,以及单道向前的独路。
他什么也没说,但那些未尽的话语,全都隐藏在了留白处。
迟漫漫想了想,拿起手机,给姑姑打去一个电话。
迟姑姑接到电话时还有些惊讶:“怎么,改变主意了?”
迟姑姑在报社工作,之前一直让迟漫漫暑假的时候去她那里实习,正好积攒一些经验,被一心想着偷懒的迟漫漫婉言拒绝,如今接到电话,还以为是她想通了。
迟漫漫心念一动,还是打了个太极:“这个,等暑假的时候再说吧哈哈哈哈。”
作为新闻系的学生,其实迟漫漫对自己的未来规划挺迷茫的,她这个专业的学生,许多人都会选择踏入媒体行业,或者主持人,或者媒体记者,迟漫漫之前的目标原本是按部就班进入电视台,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
但是,她偶尔会想起迟父的问题。
为什么选择新闻系?
她本打算随波逐流,现在好像多少找到了目标。
迟漫漫:“姑姑,我记得你们最近有打算做‘小人物’的系列专题是吗?”
迟姑姑笑了下:“你爸说的是吧?”
迟漫漫:“嘿嘿。”
迟姑姑:“是有这个打算,算是政/治任务,怎么,你有兴趣?”
迟漫漫:“有点,我可以投稿吗?”
“比如?”
“孟成冬。”像是怕姑姑反对,迟漫漫一股脑儿把自己知道的事全讲了出来,至于卧底的事只隐晦地提到一点。
迟姑姑一开始只当侄女心血来潮的一次冲动,听到后来,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听完后,她沉默了会才道:“这个题材很好,但是,不行。”
迟漫漫追问:“为什么?”
果然还是小孩子。迟姑姑想,本欲和她解释原因,忽然话念一转:“这样吧,你暑假过来,自己找资料写这个题材,到时候我再把它报上去,不过我先说了,负面题材不能涉及,需要保密的事情也不能泄露。”
虽然自家侄女只擦个边,但迟姑姑浸/淫报社多少年,嗅觉何其敏锐,单根据迟漫漫提到的这一点就能联想到全部。
孟成冬的葬礼她也在朋友圈看到了,报社的微信群里也有人提及。之前还有人好奇就一个普通特警的葬礼,怎么规模那么大,保密性还强,甚至不允许记者进去。
再想到上个月看到的“517中缅合作打击贩毒地下工厂”的报道,迟姑姑叹了口气,正准备组织语言再细说一下,就听见迟漫漫说:“可以。”
迟姑姑本来以为她还会打哈哈,没想到这会一口就答应了,神色颇为诧异:“真的?不多想想?”
迟漫漫很肯定地:“嗯。”
虽然这么想很天真,但她希望能让更多的人知道,不是所以的牺牲都毫无意义。
这条路很难,但总要有人走下去。
鲁迅先生不是说过吗,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暑假实习有后门可走,不过为了不给姑姑丢脸,迟漫漫还是一头扎入了本专业的学习。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一直坐着的原因,脊椎特别难受,为了防止提前得职业病,迟漫漫决定每天早起晨跑。
在学校还好,跑跑操场也挺方便,但回了家就多少有些麻烦,最后只能上网求助同城的小伙伴推荐适合晨跑的地点。最后选择了离家有近二十分钟路程的鼎湖公园,虽然比她原本定下的半小时锻炼时间长了一倍,但作为a市的面子工程,政/府前前后后拨款近3000万。鼎湖公园从建造到落成,占地面广,绿树成荫,池水环绕,建成之后,就成了市民锻炼游玩的又一去处。
迟漫漫起得早,公园里还没多少人,到时天坛处有一群中老年人在打太极,迟漫漫觉得好玩,也跟着打了几招,还被一群热情的老太太拉着上去领/操。
迟漫漫尬舞了几分钟,最后在老太太们欢乐的笑声中落荒而逃。
之后她沿着小道继续向前跑,越里面遇到的人越少,又跑了会,就只剩迟漫漫一个人。跑着跑着,她突然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个东西,看形状还以为是有个人躺在哪里,还在心里谴责了一番这人破坏环境的行为。
随着她渐渐跑近,视野也越来越清晰,直到她跑到跟前,终于看清楚了这是什么东西。
迟漫漫脚一软,险些和眼前的这具尸体来了个亲密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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