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蛊

    
    我是在丽江酒吧里遇见安雅的，她干干净净地坐在吧台上演唱歌曲，歌声绵延而悠长。在我踏入丽江古城时已经听过很多这样的歌曲，可是她干净而清脆的嗓音却还是吸引了我。
    安雅坐在吧台上弹奏着吉他，五光十色的光束落在她皎洁光滑的脸蛋上，粉碎了她的眼影唇彩，我喝着丽江人自己酿造的美酒，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美妙的舞台上。我侧脸看着安雅，她的睫毛微卷，声音纯粹。
    喝完了酒后，感觉依然不解渴，我又要了一杯鸡尾酒，据说是店主本人自己调制的，店主还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相思酒”。
    我喝着它，和白开水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点酒精，和刚才喝的酒比起来多了几分醉意。
    我笑着问店主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他边擦着酒杯边说：“你看到了安雅吧，这酒是她第一次进酒吧来，我调制的酒，当时我还没想好取什么名字，恰好那天她失恋了，所以取名‘相思酒’。”
    “哦？这么漂亮的姑娘也会失恋？那抛弃她的男人一定是个王八蛋。”
    店主笑笑，没有说话。
    找不到话说的我，一边听着安雅的歌声，一边目光自然落在这个酒吧的装饰上，酒吧的一切装潢都尽显复古，古褐色软塌塌椅，墙上的鹿浮雕，米棉地毯一路铺到了酒吧门口。
    都说云南丽江古城是一个充满诗意和情调的地方，是男人最适合来的艳遇胜地。虽然来这里我见过的美女不少，但迄今为止，也只有安雅这么一人深深吸引了我。
    说不清楚什么味道，第一次见她，就被她的气质吸引了，和其他酒吧驻唱歌手不一样，她从不浓妆艳抹，从不花哨妖冶，只是每当到了晚上7点，就安安静静坐在了吧台上，扛着吉他，开始歌唱。
    在丽江古城，我遇见了很多酒吧驻唱歌手，可大多都穿着花哨，像玫瑰一样飘到观众席上，绽放粉嫩的花瓣。
    这样的妖冶女子，我不太喜欢。
    临近酒吧快打烊的时间，我特意走的很迟，看到安雅收拾吧台上的东西，我想过去说几句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犹豫了半天，就算一句“你唱得真好，我好喜欢”或者“可以和你做朋友吗，我叫聂沫西。”
    可那句“我好喜欢你”迟迟没有说出口。
    但还没等我走过去时，几个油光满面的男人端着红酒将她包围住，逼她喝下冰凉火辣的酒。
    我立刻怒了，冲过去想要推开那些男人。
    可是安雅却瞪了我一眼，随后满脸笑意从那些男人手中接过红酒喝了下去。
    我难以置信，回头看见店主无奈的叹气，继续擦拭着酒杯。
    最后安雅喝的摇摇晃晃，她摇头，嘴里嘟哝着不能再喝了，可那些男人似乎觉得时机来了，趁机接住安雅摇摇晃晃的身体。
    店主在此刻似乎也有点发慌，不住问我怎么办，最后索性拿起手机准备报警，我却止住他的动作摇摇头，丽江古城太过拥挤，这样报警，警察何时才能到？
    我立刻冲过去推开那些男人，拉住安雅的手向外跑去。
    男人们追了上来，可天色太晚，古城人也太多，很快我就把他们甩开了几条街。
    安雅笑着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说：“嘿，小伙子，你是不是也想来一杯？”
    我说：“安雅，你醉了，你真的醉了。”
    “我不叫安雅。”她摇了摇手，向我耳边凑去，浓浓的酒味迎面扑来，我向来酒意不好，闻着这浓浓的酒味差点作呕，却还是坚持扶着她。
    她说：“我叫清郁丽哦，浓郁的郁，丽江的丽。”
    她撑开双手，向夜空展开一个大大的怀抱：“我喜欢丽江这座城市，我爱极了她。”
    安雅喝醉了，我一直扶着她，防止她摔到地上。
    我在心里小声的说，其实安雅，我也喜欢你，在未来丽江时我就喜欢你了。
    喜欢她纯碎的嗓音，喜欢她自然的腔调，喜欢她干净的笑脸，喜欢她翩翩的长发，真的是好喜欢好喜欢她。
    我在携程网上订了酒店，因为考虑安雅的安全，不想她第二天太忙碌，我又换成了客栈。
    一进客栈，安雅就迫不及待奔向大床，我知道她很喜欢这种格调的房间，就和我男朋友一样。
    凌晨一点，安雅已经呼呼大睡，我接到男友的电话，他关切又小声责备：“小西，你怎么还不睡觉？”
    我摇头说：“睡不着。”
    安雅在我身旁睡着，我又怎么睡得着觉？
    他语气一变，显得不太让人舒服：“你和谁一起？”
    “女的。”我嘿嘿一笑。
    挂掉男友的电话，关机不想再理会，我走进卫生间洗了洗脸，摘掉鸭舌帽，露出那截短短的头发，很多人都说我像假小子，我从不化妆，买的衣服也是男女统一的运动风格，难怪安雅会误认为我是小伙子。
    可这样的她好可爱，爱的让人心疼，如果不是我，如果是随随便便一个男人邀她进屋，她会不会也是这样马马虎虎倒床就睡？
    伴着这样恼人的思绪，一夜无眠。
    晨曦的光芒透过窗子折射进屋里，走廊上保洁员开始清扫垃圾和房间，中午11点，安雅醒了。
    “你是谁？”安雅带着哭声看我，然后我背过头，她穿好衣服。
    “聂沫西。”也许是我清亮的女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安雅多看了我一眼，也不好意思开口，最后敷衍着说，“哦，这，那，昨晚谢谢你了，可是我还要继续去上班。”
    “我知道。”原来她没忘记昨晚的事，我在心里小小的笑了下，“恩，上班啊，可是你要注意下安全。”
    “谢谢。”她依旧是那句话，也许是外人避三分的心理，我并没有太在意她警惕的表情，相反觉得她好可爱。
    安雅走后，我付清房费，在楼下又遇见安雅，她的高跟鞋似乎扭坏了，正费力蹲下去摆弄着鞋子，我看到不远处有修理鞋子的地方，立刻脱掉自己的鞋子递给她，而自己光着脚丫小跑到对面的修鞋店。
    “你…”她一拐一拐穿着我的鞋子，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脸，“谢了啊。”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阴影落在她的脸上，她突然咧嘴一笑。
    我奇怪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脚，也笑出了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脚底下沾了那么多泥巴和纸屑。
    此刻11点，古城的人也多了起来，人来人往拥挤的街道中，安雅弯下腰帮我扯掉纸屑。
    “纸，有吗？“她抬头问我，我一时失神，她咳嗽一声，我立刻递过去一张纸。
    脚掌心痒痒的，她将那些纸包好，穿着那只不搭调的运动鞋走到对面垃圾箱去。
    修鞋老板暧昧笑了笑：“小伙子，你女朋友啊？”
    我嗔怪别开脸：“大叔你别乱说，我是女生。”
    或许是听到我的声音，修鞋大叔干笑了声，似乎想说点话挽回什么似的：“哎，瞧我这眼睛，跟瞎了似的，姑娘你别见怪啊。”
    我也没怪他，不过听那句“小伙子，你女朋友啊？”不知为何，心里觉得很舒服。
    看着安雅一拐一拐走过来的样子，突然间好想和她一起，一不小心就地老天荒。
    安雅说还要继续回去上班，下午还要去酒吧学新歌，我有些不想让她去，那地方太古怪了，平时没多少人，一到晚上，男人比女人还多。
    安雅说：“怕什么，不是还有你吗？”
    或许这句话太过暧昧，她立刻闭紧嘴，冲我笑了笑，换了话题：“喂，吃米线不，看在昨晚的面子上，我请你吃云南米线吧，我认识一个云南餐厅老板，做的米线很好吃哦。”
    “恩，好啊，我第一次来云南旅游，还请你这位姐姐做下导游啦。”
    她笑着在前面带路。云南米线在丽江古城最偏僻的地方，一路上我看见不少卖歌碟的原创歌手，她们一边卖力的唱歌一边敲打手中的击鼓。
    我沉浸在曼妙的歌声与亢奋的鼓声中，一时不能自己，直到安雅拍了拍我的肩，我才回过神来。
    “看来你很喜欢音乐了，你现在是上班还是上学？”
    “四川音乐学院。”我吐吐舌头，毕竟自身的气息实在和音乐家沾不上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四川啊。”安雅笑着摇头，“四川是个好地方，可我不太喜欢四川的男人。”
    我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可是也不方便再问下去，只好含糊其辞“恩”了几声。
    安雅似乎很讲究云南米线的吃法，配料，试料一应俱全，她忙着给我汤碗里倒食料，也忙着和我说话。
    “第一次来丽江吧，这里古城多，如果你第一次来逛，没有地图的话，脚都要走痛。”
    “是，我昨天才来的，腿实在走的没有力气了就去你的酒吧坐了会。”
    她有些迟钝，勉强笑了笑：“你男朋友没和你一起来吗？”
    “哦，他没空。”
    这下，安雅终于沉默了，她将盘子扣在大碗上，半晌才沉吟道：“可以打开吃了。”
    有好几次我想问问安雅，比如她是什么星座，她是哪个月份出生，她喜欢什么颜色，她爱好什么音乐，可是见于这个话题太过八卦太过尴尬，我迟疑着没有说出口。
    我不是太主动的人，尤其是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
    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也许是第一次见面的清爽，第一次撞见的心跳，第一次聆听的歌声，安雅的歌声带着寂寞与忧伤，就像她双眸中隐隐颤动的晶莹液体。
    “你哭了？对不起，我说错了什么？”看着安雅几欲落泪的表情，我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立刻抽出餐厅纸给她。
    她接过后，只是沾了沾眼角的泪滴，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末了后，她说：“你很像我以前的男朋友。”
    我惊愕不已，她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擦干眼泪继续吃米线。
    我囫囵吞枣般吞下米线，咀嚼着她说那番话。
    也许聂沫西你做错了什么事。
    也许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来丽江。
    也许你不该骗你男朋友你想来见见安雅。
    可世界上哪有这么多也许，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切也就不再珍贵。
    安雅继续做她的安雅，晚上11点下班，上午一个懒觉，中午吃着我带来的外卖，下午逛着云南。
    我去年拿的驾照，可是却没有跟安雅说，我的驾照不能开高速公路，我的实习期还没过。
    因为我不想看见安雅失落的样子，仿佛她的笑容有一切魔力，我可以为她牺牲掉自己的一切。
    我们一起去了女儿国泸沽湖拍照，一起去了束河古镇骑马，一起去了玉龙雪山爬山，一起去了大理古镇游影视城。
    影视城有个规定：未穿古装，不得入内。
    于是我挑选了男装，她选了小龙女翩翩古衣，我们一起拍照，一起逛古镇，帮我们拍照的游人说：“小伙子，你女朋友真漂亮，你们真是一对。”
    每当听到这句话，我都会惊恐偏过脸去看安雅，她的目光总不在这里，我就会舒心一笑，然后说：“我是女生。”
    拍照的游人惊讶张大嘴，然后将相机丢给我匆匆而走。
    如果男朋友意味着生命的一半，那我可不可以做她另一半呢？
    时间过的太快，不知不觉我来云南半个月了，直到男友匆忙打来的电话才让我如梦初醒。
    “小西，我来丽江了，你在哪，可急死我了你。”男友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我慌了，立刻敷衍着说，“啊，那个，我已经回四川了，你快回来吧。”
    “你唬谁啊小西，长途加漫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在丽江吗？”
    谎言被男友识破，我悻悻走向夜间正在挑选孔明灯的安雅说：“不好意思啊，安雅，我朋友来找我了，我回去一趟，明天给你电话。”
    “等等。”安雅拉住我，“孔明灯呢，可以许愿的，在丽江很灵的，你写对面，我写背面，写了再去吧。”
    我迟疑了一下，说好。
    拿着老板递来的黑色油性笔，我当时脑子一片混乱，我只想着男朋友来了，该怎么解释？往后怎么跟安雅相处？我是不是要回四川了？
    于是我想抛开这一切，我想起了自己的假期旅游，我想起了家里还有未完成的假期作业，我想起了四川音乐学校图书馆旁边有我常去的咖啡店。
    我就逼迫自己去回想除了安雅和男友的事，我逼迫自己去回想四川音乐学院的事。
    于是我写下了：我想顺利毕业，找一份音乐教师的工作。
    在孔明灯晃晃悠悠悬浮起来，飞向空中时，我看到安雅在背面写的：想和小西永永远远快乐下去，最后是一个笑脸符号。
    刹那间，我泪流满面。
    一见到男友，他第一句话是要回四川了，然后拿出两张订好的机票。
    我没有反驳的权利，一直以来都是他全心全意做好这些事，就如我曾经那么深情于他一样，在他眼里，我是一切，可是现在我的眼里，全是安雅。
    我也曾深爱于男友，所以迫切的想要知道他以前的事情。
    他交过的女朋友，他旅游过的城市，他喝过的咖啡，他滞留过的酒吧。
    于是我来到了丽江；
    于是我见到了安雅；
    于是我爱上了安雅；
    与男友不同的是，男友身上全是浮躁的城市味，而安雅却是纯碎的干净的美丽的大自然气息。
    我喜欢着安雅，就像曾经男友喜欢安雅一样。
    无数夜晚，我听着男友朦胧的睡梦中叫着安雅的名字。
    从那时开始，我就想去见见安雅，我偷看了男友的日记，短信，空间，微博。
    我知道安雅是个美丽善良的女子，这样的女子不仅没让我嫉妒，反而让我增添些许好感。
    我来到了丽江，喝了因安雅思切男友命名的“相思酒”
    我想，难怪男友会这么喜欢她，因为换做是我，我也会喜欢她，何况现在我已经爱上了她。
    安雅，在我来丽江之前，我就喜欢上了你，在我来丽江之后，我就爱上了你。
    你是一个善良忧愁的姑娘，你需要爱与被爱。
    临去机场前一晚，我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于是我去了安雅的酒吧，驻唱歌手已经换人了，那个女生弹奏着不太熟练的吉他，嗓音干哑，歌声跑调。
    店主说，安雅已经辞职了，她没说她要去哪里，也许是去北京当一个北漂歌手，也许是继续留在丽江不知名的角落，也许是丽江北边，也许是丽江南边，可是除了她自己，没一个人知道。
    我又点了那杯“相思酒”。
    店主说：好巧，安雅在走之前，也点了这杯酒。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这大概就是安雅想表达的意思。
    那天她一定是听到了我和男友的电话，所以选择离开，所以选择自饮自酿的“相思酒”，和我一样饱含着热泪饮下。
    走出酒吧门口，站在人来人往的古城中央，我终于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要离开云南时，我万分不舍，这个地方埋葬了我青涩的爱情埋葬了我喜欢的歌声埋葬了我思恋的人。
    我听着机场里面有人放着唱片《我在丽江等你》
    忽然我转头对男友说：我要买下那张唱片，即使我家里没有唱机，可我也要那张唱片。
    因为仿佛看到它就像看到安雅。
    我在丽江等你。
    恩，安雅，好好的，在丽江等我。
    等我再次回丽江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