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病志记载:
祈三十八年冬,十一月初九。
祈王妃落水,重病三日。
十一月十三,醒转康复。
**
十一月的皇城,格外地冷。
祈王府,白墙青瓦的房间里。
屋内门窗紧闭,不见一丝光亮。
苏姻在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中醒来。
喉咙干得连吞咽都疼,她连声咳嗽。
“王妃,您醒了。”床边眉眼清秀的女孩上前扶她坐起,轻声问道。
王妃?
苏姻皱眉,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古香古色的房间,古朴大气的摆设,无一不比电视剧里花里胡哨的要好得多。只是屋内燃着几个炭盆,刚闻到的味道便是从这里发散出来的。
这是哪?
小丫头又开了口,“王妃,纵使王爷与清欢姑娘有些什么,您为此跳河也不值当啊。”
王爷?清欢姑娘?跳河?
“您这躺了几天,苏相都上门来了几次。”
苏相?
小丫头絮絮叨叨起来没个停。
苏姻想起来,这些人物是她睡前在追的那本书里的人物啊。
可她一个勤勤恳恳追更的小读者,碍着哪路神仙了?
一没刷负,二没骂人。偶尔还投地雷。
怎么就一夜之间跑这里来了?
书里刚更新到哪里来着?
似乎是祈王妃被人推下水。
可这小丫头刚说了什么,跳河?
跳河和被推下河这差别可大了。
蠢作者前文埋了一大堆伏笔,什么都没解开的时候她就被迫过来了。
唯一知道的是,她穿过来的时候就是作者更新的时间点。
前文是讲什么来着?后面又要怎么发展?
头疼。
脑海一时之间纷乱如麻。
苏姻木着眼神不动弹,在小丫头看来也是刚受打击的模样。
她小心翼翼地端来水,喂苏姻喝下。
温热的水滑过喉咙,苏姻才觉得好受许多。
“王爷呢?”她问。
小丫头眼珠转了转,“王爷这几日被祈皇叫了去。”
苏姻点了点头。
屋内一片昏暗,她让小丫头推开窗。
冷冽的寒风吹了进来,她精神一震。
可立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小丫头跑过去关上窗,“王妃,您风寒初愈,受不得凉。”
“没事,你让我见见光吧。这屋子就已经整得跟个鬼屋一样了。”苏姻披着厚重的锦被,下来又推开了。
乌云从远处在向这边慢慢移动。
风在低空中呼啸而过,像是有人压抑的怒吼。
似乎快要下雪了,苏姻望着灰白的天空想。
小丫头青柳看着苏姻苍白的脸色一时出了神。
祈王府的人都知道,现在的祈王妃,曾经的苏府嫡女,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也都知道,祈王与苏姻,毫无感情,仅是代表皇家与苏府的联姻。
更知道,自半年前,祈王与皇城第一美人林清欢在菩提山脚一见如故后,便时有往来。
至此,林清欢成了王府的常客。
皇城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地嘲笑祈王妃。
有暖暖的阳光从稀薄的云层中透了下来,照在窗前的院子里和窗沿上。
院里全是光秃秃的树枝,在寒冬里看上去无比萧条。
她能想像到等来年夏季,枝繁叶茂之时,这里是怎样一副盛景。
苏姻伸出手去,苍白的指尖开始染上金色。
她的眸子里仿佛有雾霭在浅浅地流动,她盯着指尖出神。
厨房里的丫头端着药过来,路过敞开的窗,奇怪地问,“王妃,您在做什么呀?”
她好奇地打量着披着头发的苏姻,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被,目光游离。
“王妃,该喝药了。”青柳接过丫头手里的碗,挥手让她退了下去。
苏姻回过头。
深褐色的药汁泛着难闻的味道,看上去黑乎乎一片。
她很想问能不能不喝,可喉咙深处隐隐的疼痛在告诉她,不行。
苏姻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祈王一直没有来过。
苏姻也终于相信蠢作者在书里说的她们感情淡薄。
这何止淡薄,压根就是没感情。
苏姻适应得倒是挺好,大概每个爱看小说的女孩子心中都有一个穿越梦。
是以早设想过这种可能?
第二天下午,温度愈发降得厉害。
屋内都烧起了炭火。
她趴在书案上看书,门帘被掀开。
高大的男人踏进门。
青柳福了福身,“王爷。”
男人低低地嗯了一声,“下去吧。”
声音醇厚低沉。
苏姻站了起来。
他逆着光,看不清脸。
近前来苏姻才略微看清了一些。
书中对男主的外貌一笔带过,作者只说惊为天人。
所以苏姻对他一直是没有具体的相貌概念。
直至亲眼看见。
男人生得很好,眉眼如刀,亦如画。
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仿如藏着一潭幽深的湖水,瞧上一眼便会被吸进去。
鼻梁高挺,唇色却极艳,衬上他雪白的肤色,显得极为艳丽。
苏姻心跳一时有些快。
她从未见过如此颜色的男人。
她垂下眼,讷讷地唤着,“王爷。”
祈王淡声应下,“身体好些了吗?”
他提了提衣摆,在旁边坐下。
他的样貌瞧着不像武将,倒似文臣。
只是相对文臣,性子又冷了一些。
单单坐在这里,杀伐果决的气势便扑面而来。
单瞧样貌,没有人看得出来。
这便是祈国大名鼎鼎,能夜止小儿啼哭的将军。
“好多了。”苏姻无措地拧了拧手边的帕子。
祈王盯着她低垂的头,心里闪过一丝怪异。
如此这般做派,可不像她往常。
不过想想,大病初愈,许是有些没恢复过来。
整洁的书案上这次倒是凌乱着。
放着几本书,手边的茶碗和零嘴小碟都有动过的痕迹。
“在看什么?”他突然问。
“山河志。”苏姻翻了翻书,答道。
祈王没再出声,大手抚过拇指上的扳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炭火燃烧的细微声音在室内不断放大,苏姻小口咬着瓜子。
外壳裂开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时候也格外地响。
祈王突然看了过来,苏姻顿住。
慢慢地将嘴里的瓜子咽了下去,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动弹。
“你好生……”他目光落在那一大叠瓜子壳上,将歇息两个字咽了下去,“本王有公事在身,先走了。”
“拜拜。”苏姻下意识地摆摆手。
很快反应过来,站起来微微福了福身,“恭送王爷。”
祈王又一连几天没露面。
天色越来越可怕。
苏相过来了一趟,也只是看了看她便走了。
叮嘱让她有空回去一趟。
她想起苏府那个狠毒的断母,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抽空将自己所记得的剧情简单整理了一下。
文章详情上,作者的主角那栏写的是三个人的名字,祈王、林清欢、苏姻。
按这个逻辑来说,苏姻可能有两种身份。
一是炮灰。
可她的名字在主角栏,就算是炮灰也是个比较重要的炮灰。
最后死得很惨的那种。
二是主角,那就是林清欢才是炮灰。
前期描写中,祈王对林清欢的特殊可作不得假。
一见钟情,呵护备至。
苏姻思前想后,还是倾向于第一种可能。
哪里有作者前期一笔带过的主角,应该是炮灰。
如果她是炮灰,那么她就得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
现在的问题是,她根本不知道作者该如何安排剧情走向。
毕竟,那个作者是出了名的逗比。
说不定写着写着,剧情走向就开始变得奇奇怪怪的。
前期剧情知道跟没知道一个样。
就交待了下人物背景。
祈王是皇帝的亲哥哥,忠肝义胆,外冷内热,心思缜密,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林清欢是皇城第一美人,聪慧绝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祈王的心头好。
苏姻,心机深沉。
就这么一个词。
也不知道作者想表达什么。
苏姻怀疑她根本就没想好要怎么写。
至于皇帝和苏相,恰恰留了个名,什么描述都没有。
头有些疼。
苏姻趴在窗沿,眼神落在行廊的雕花柱子上。
她现在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安安静静地当她的祈王妃,抱紧祈王的大腿。
但此条路很容易一不小心走歪,然后身首异处。
二是想办法和离,回去找她爹。
此条路难度也大,苏相虽说待她不错,她继母却不是个好相处的。
苏相又不管内宅,什么时候被磋磨死了都不知道。
费力地伸手从榻桌上拿了个果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眼前的光亮突然被挡住。
她仰起头,祈王的脸出现在眼前。
喉咙下意识地哽了一下。
苏姻脸色涨得通红,果子落在地上,咕噜滚远。
双手拽住祈王的衣袖,脸皱成一团,指着自己的喉咙。
祈王神色一凝,手指成刀,在她后背重重地拍了下。
苏姻只觉得浑身一松。
她重重舒了口气,趴在窗沿上狠狠地咳了起来。
祈王居高临下地看着咳得撕心裂肺的人。
他第一次发现苏姻骨架很小。
伏下身来,冬天略显臃肿的棉衣依然勾勒出纤细的腰线。
青丝用一根丝绸散散地绑在脑后。
这个婚事,或许耽误她了。
罕见地,祈王升起一丝愧疚。
大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
她缓过神来,才慌张爬起来,福了福身,“王爷,多谢王爷。”
“无妨。”祈王抬了抬手。
苏姻这才抬眼。
祈王今天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衫,披风上一圈雪白绒毛。
更衬得他面如冠玉。
许是习武之人都有内劲护体。
相对苏姻,他穿得很少。
苏姻低头瞅了瞅自己,全副武装。
差点没把自己裹成球。
“青柳她们呢?怎么没近前伺候?”他淡声问道。
“天气太冷,我这里也没什么事,让她们回去歇息了。”苏姻替他取下披风,解释道。
祈王坐在书案前,拿起她看了一半的书。
“今日是开国史?”
他明明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苏姻却觉得散发着血腥味的刀在她脖子上悬着。
她笑了笑,“随便看看。”
“别烘了,坐过来罢。”祈王把冲她招了招手,“本王今天给你带了个人过来。”
他朗声道,“赵嬷嬷,进来吧。”
门帘再次被掀开,寒风伴着来人一起涌了进来。
头发花白,身体却健朗的老人福了福身,“见过王爷,王妃。”
祈王坐得笔直,径直翻着书。
“赵嬷嬷不必多礼。”苏姻看了他一眼,才回道。
赵嬷嬷垂着头,立在一旁。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祈王把书放回案上,开口解释。
“宫里赐下来的,你安心收着便是。本王先走了。”
“是。恭送王爷。”苏姻福身。
祈王走后,苏姻坐着磕了磕瓜子,顺便在想他过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仅仅只是为了送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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