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又在吐血了

4.第三章

    
    “这个山楂,很好吃的呢!”
    阿弯在看到言怀瑾的筷子伸进山楂小排的碗里时,十分好心地提点了他一句。
    然而言怀瑾只是淡淡扫过来一个眼风,一眼就把阿弯的小脑袋看得缩了回去,继续看着他一言不发地用膳。
    唉,小哥哥,很不想和她聊天的样子。
    言怀瑾吃的很少,梗米粥用了小半碗,山楂小排夹了两块,其他素菜零零散散吃几口,就算是结束了这一顿晚膳。
    而另一边,三才正在饭桌上耷拉个眉眼数落素梅。
    “我说素梅姑奶奶,你也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好好出去借个木桶,怎得还领个女娃娃回来,没看殿……公子那脸色冷得都能挂霜了吗?”
    素梅倒是浑不在意,夹了一筷子自己做的山楂小排,非常满意地眯了眯眼,轻快回道:“公子向来面上冷淡,你又知道他心里是不是舒坦了?”
    “哼,那你倒是说说缘何要做这摸不着头脑的事……”
    “你还记得……六殿下不?在京里的时候偶尔也来过咱们宫里的,我瞧着这女娃娃和六殿下一般年纪,公子见了也许心中一软,便能开怀些。在我们老家啊,这叫移情……”
    谁想三才的一双细眼睛越发地塌了下来:“你这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素梅却是不稀得再与他理论,只道:“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就瞧着未必管用。”三才撇撇嘴,愤愤地扒了一大口饭,还别说素梅这人整天神神叨叨的,饭食真是整治得好,也不知哪想来的这些稀奇方子。
    然而吃着吃着,突然听到隔壁堂屋里一声“哐啷”作响,碗盆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素梅心下暗叫一声不好,扔下筷子就和三才一道奔了过去。
    堂屋里言怀瑾正一手撑着桌子艰难地站着,另一手捂着嘴,指缝里漏出点点血滴,落在白瓷碗盆上格外醒目。
    一旁的阿弯已经吓成了个小傻子,抱着手臂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人浑身颤抖地吐血,方才吃饭吃得好好的,她还琢磨着是不是再说点什么好让自己派上些用场,就见对面的小哥哥忽然咳得天崩地裂,猛一起身竟然“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看着真是好痛哦。
    素梅忙不迭地过来用帕子捂了言怀瑾的口,吩咐三才去将厨下熬好的药端来,见三才领命去了,这才扶着言怀瑾到里间的罗汉榻上坐着。
    “太医都吩咐了这药要按时喝,一顿都拖不得的。公子昨儿一个不爽利没喝药,今日里就发作了起来,可见这三日一次的药,万万不可偷懒,亏得我一落脚就让三才把药熬上了,不然公子还不难受死……”
    一边帮言怀瑾洗净了手,又拿厚厚的大氅把他整个人包裹住,一边小声絮絮叨叨地念叨着言怀瑾不顾惜自己身体的行为。
    言怀瑾面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任凭素梅摆布,也不曾回应一句,见三才将药端了来,微皱眉头一饮而尽,放下药碗的时候,一抬眸就对上了阿弯那双大眼睛。
    小姑娘何时见过有人在自己面前吐血,方才早就七魂吓去了三魂,缩在门柱后头看素梅和三才忙碌着,一双脚在地上蹭啊蹭啊蹭,就和刚喝完药的小哥哥四目相对了。
    小哥哥素着一张脸,阿弯偏就觉得他比先前还要不高兴。
    一定是药太苦了,隔老远都能闻到那苦味儿,更何况要喝下那么多,小阿弯非常地同情言怀瑾,同情着同情着就忘了害怕这事。
    所以当夜幕降临三才提着灯牵着阿弯将她送回泸月庵时,她已经有精力和三才一来一往地搭话了。
    “三才哥哥,方才的小哥哥是怎么了呀!”
    “什么小哥哥,那是你能叫小哥哥的吗?得叫公子知道吗?那可是个尊贵人。”三才在黑漆漆的夜里走路,心情有些不爽,便也不大耐烦应付这个小话篓子。
    “哦,公子,那方才公子是怎么了呀?”偏偏阿弯向来被人排搡惯了,脸皮也厚得很,十分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继续问。
    “公子啊,就是生病了,每隔三天都得喝一次药,哪次不喝了,就会像方才一样发作,辛苦得很咧,不然也不会到这山沟沟里来养病,唉……”
    “山沟沟很好的,有很多蘑菇野菜,树上也有好多果子,很好吃!”
    虽说是夜里,提着灯也看不清很远,但阿弯走惯了这山路倒是胆子挺肥,摇头晃脑地反驳三才。
    “再好的地方也没用,我家公子需要的是名医,太医的药不过治标不治本,拖一时是一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过去了,称了那位的心,呸呸呸,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个小人家家的懂什么,不准瞎问了啊!”
    阿弯很委屈,她都还没问什么的,三才就已经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只是眼看着泸月庵的月洞门就在眼前,便也不和三才计较,挥挥手就独自走了进去。
    泸月庵中一片寂静,想来晚课已经做完,掌事的师太们都回屋休息了。
    阿弯便蹑手蹑脚地往自己屋里走,她人小,自然没有资格独占一间房,日里那个提着木桶的凶巴巴的沙弥尼方仪便和她住一屋,想到这里,她就在门外站定犹豫了起来。
    只还没想出个头绪,房间门却从内里被拉开了,门后站的是叉着腰不怀好意看她的方仪。
    “阿弯,你回来迟了。”方仪扯开嘴角,笑得有些阴测测。
    阿弯的小脑袋缩了缩,这个方仪,仗着自己是念云师太的直属弟子,平日里没少欺负人,最喜欢指使着小沙弥尼们给自己做事,作威作福很是嚣张,然而念云师太因着就她这么一个直属弟子,有了争执一贯偏宠她,引得小沙弥尼们都敢怒不敢言。
    今日这般撞在她手里,看来少不了一顿罚,只不知她又是哪里来的这股子气。
    “是别院里的那位姐姐留我的,那会儿你也看到了。”阿弯不死心地为自己争辩了一句。
    然而方仪哪里管她这么多,她早就听自家师父说了别院里来的人身份尊贵,原本今日她想趁着对方正有求于自己的时候好套套近乎,谁想到半路杀出来个这家伙,出尽了风头不说,竟还让人家领回去玩了半天,气得她晚饭都要吃不下去,就等着寻个借口好好收拾她!
    哪里还管她有什么理由,扯了小家伙的手臂就拉拉搡搡地去了戒室。
    戒室,是犯了错的尼姑们用来自省其身的地方,同时也存放着阿弯打小就最害怕的东西——戒尺。
    阿弯小时候颇有些顽皮,尼姑庵里本就清规戒律繁多,再加上比丘尼们没几个照顾过小孩,除了偶尔网开一面外,没少因为各种规矩教育阿弯,但是阿弯年纪太小了,很多时候记不住,就常被拎到戒室来罚站。
    在犯了大错的时候也会被打戒尺,打在手心火辣辣地疼,第二天就能肿到老高,所以她顶顶怕这东西。
    “方仪师姐……”阿弯扁了扁嘴,打算先服个软。
    只是方仪今日心里不痛快,再加上知道自己师父也不大管阿弯,便是铁了心要出这口气,于是神气活现地从案上取来了戒尺,道:“你也别说我欺负你,庵里的规矩便是如此,掌灯时分不可在外逗留,念你是初犯,今日只打左手,快伸出手来!”
    一听她这声呵斥,阿弯的眼眶就红了,眼泪含在里面打着转,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
    “啪”地一下,戒尺落在手心响得清脆。
    呜呜呜,真的好疼啊!
    一个没忍住,眼泪就滑了下来,赶紧闭上眼,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呜咽出声,也不知小小的年纪哪来的这股子气性。
    “啪!”又是一声,手指都忍不住蜷了一下。
    接连打了十下,方仪才舒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戒尺,似模似样地双手合十对着案前的佛像唱了一个喏:“阿弥陀佛。”
    然后又转过身看一眼满脸都是泪却始终不吭声的阿弯,眉头一皱:“你可知错了?”
    阿弯不知,明明又不是她自己要留在那里那么久的,先前也没人告诉她还有这等规矩,可是这时候若是和方仪顶嘴,保不齐会被拉去念云师太那里一番理论,自己是怎样也讨不了好的。
    于是她小声地回道:“知道了。”
    方仪这才满意,做出大度的模样牵了阿弯的手回屋去睡觉。
    只是那一夜,阿弯摸着挨打的手心,看看窗外夜色中一轮明月,没有忍住还是躲在被窝里又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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