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又在吐血了

11.第十章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晨曦透过窗棱照在灰蒙蒙的帘布上,泸月庵的大殿里传来念云师太低吟的诵经声,座下弟子们跟在后面一句一句地念着。
    自从听云师太下山行法布施后,念云师太又指了两个沙弥尼帮她带一带早课,庵里的精气神略略松懈了一些,就连阿弯偶尔也能悄默默地改个坐姿偷个懒了。
    今日念云师太倒是亲自来了,还把阿弯拉到身边让她坐在厚厚的蒲团上等着,不多时将早课念完,让众人都出去之后,她便笑眯眯地也坐到了阿弯身边来。
    “听云师姐走前还提到你,让我关照你一下,别被人欺负了。”念云师太抬手抚了抚阿弯的鬓发,柔声道,“要我说她也是太操心,你日日只在庵里和别院两处跑,处处都是相熟的,哪会有人欺负你啊。”
    阿弯看着念云师太的笑脸,却拿不准她到底要说什么,也不敢轻易开口,就顺着话头乖巧地跟着笑了笑,一副天真烂漫的样。
    “我们庵中这边自不必说,只是别院那处心里没有底,你与我讲讲平日里都在那边做什么?”念云师太的声音听着温温柔柔的,内中满是关切之情。
    原来只是想知道这个,阿弯一边想着,一边就讲了起来,其实也无非就是在素梅做饭的时候打打下手,再陪言怀瑾吃个饭,言怀瑾那个人平日里看着冷冰冰的,话又不多,难得愿意搭理她一下,于是阿弯主要讲的还是和素梅一道呆在膳房里的事。
    “素梅姐姐做事特别讲究,光是砧板就有好几个呢,说是切不一样的东西要用不同的砧板,哪一个都不能混起来的!刀也是,有一回三才哥哥想切个蒜顺手拿错了刀,被素梅姐姐好一阵数落,后来专门烧了水将那把刀煮了半天才肯拿出来接着用,其实要我说主要还是因着素梅姐姐不吃蒜,嫌弃味儿大,回头要切了别的一准得沾上蒜臭味,那可要了素梅姐姐的命了……素梅姐姐不光要做饭,还要洗衣服收拾房间,整天都在忙活,要不是有三才哥哥帮忙,活计怕是都做不过来,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那么爱干净,衣服每日里都要洗,被褥隔三差五就要拎出来晾晒,我们庵里可从不这样呢……”
    话题越说越偏,阿弯倒是挺高兴,因为也没什么机会向别人讲这些事,她早都憋了好久啦,此刻一本正经地窝在蒲团上说得兴高采烈,还时不时拿小手比划比划,来来回回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念云师太倒没有露出半分不耐来,始终和蔼地看着她,待她说得差不多了,才又开口问道:“那你陪着吃饭的那位公子,平日里都和你说什么呢?”
    言怀瑾能和她说什么?言怀瑾都不怎么和她说话啊……
    吃饭的时候常常都是阿弯自顾自地说几句,言怀瑾偶尔搭个腔,又偶尔推个菜到她面前,虽说素梅常说自从有阿弯陪着之后言怀瑾的胃口好了不少,可阿弯觉得那未必是自己的作用,没准就是言怀瑾饿了呗?
    同光可是说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经不得饿了。
    哦,有那么两回,言怀瑾似乎要发病来着,阿弯见他十分痛苦地捂着嘴,要好半晌才能缓过劲来,只是她直觉这不是什么光彩事,自然也不愿意在背后议论给别人听。
    于是只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答道:“那位公子规矩很大的,素梅姐姐说叫什么……食不语?吃饭的时候都不能讲话的呢!”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那会儿素梅只是在跟她讲当年在凤中的生活多么讲究而已,不过拿来搪塞念云师太却是再好不过。
    念云师太闻言挑了挑眉,面上似乎有些疑惑,旋即轻笑一声:“那为何日日都要你过去陪他用膳呢?”
    阿弯心中“咯噔”一下,她怎么也不能说是因为她自己在庵中不开心,想要寻借口去别院,便也假装跟着疑惑起来,道:“大概是怕他一个人吃饭太孤单吧?”
    是才有鬼。
    话说到这里,念云师太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别的,压下了满腹的念头,又给阿弯理了理扎歪的发髻,便轻轻柔柔地将她放走了。
    阿弯踏出大殿去膳堂用早饭的时候,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她不喜欢念云师太,看着好像对谁都挺好的,说话也轻声慢语笑意盈盈,可是阿弯知道只要是方仪找她理论的事,最终都是方仪毫发无伤地看着别人受罚,一脸洋洋自得,且她也不像听云师太那样,隔三差五会关心一下庵里这些小沙弥尼们的境况,看到有行事不对的必然当场就会劝诫教导,念云师太从不在意旁人,无论面前发生了什么,都能八风不动地笑着站在一旁。
    也不知今日又是哪根筋不对了,突然关心起别院的事情来。
    不过阿弯毕竟也才六岁,还是小孩子心性,一阵心有余悸之后很快就抛在脑后,今日是同光过来带她去山上的日子,得赶紧吃些东西攒攒力气。
    等到辰时,阿弯早早地在月洞门外等着,一眼就看到同光的身影出现在小路尽头。
    “今日不去山上,我带你去寺里玩。”同光牵起阿弯的手,这样说道。
    “哇,寺里有什么大事吗?”不然平常轻易不让人进去乱逛的。
    “嗯,来了一家贵人,后日要做一场大法事,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先带你过去转转,还要做个集场,叫大家都去凑个热闹。”
    能到大乘寺来做法事的,必定非富即贵,若是没有宗室的关系可没有资格得到住持方丈的首肯,相应的,真决定要做法事的时候,都会趁这机会多搞一些活动,永山地界里也还有几个城镇,住在那里的人们每到这时候也会上山来拜一拜佛像讨个吉利。
    一般这种法事每隔一两年会有一次,多是贵人们花了重金请宗室里有地位的人修书一封过来说项,得到回复后再举家搬到永山来住个半年,好方便准备法事和后续的一些事宜。
    是以阿弯虽见过这种事,但当年她还小的很,是师姐们抱着过去见识的,除了人很多很热闹之外,也不记得别的,如今听同光一说,自然无比期待。
    “是什么样的法事呀?”她摇头晃脑地边走边问道。
    同光知道的也不甚详细:“听说是卫津的大官,他家夭折了一个小孩,如今已有三年了,家中夫人思念自己的孩子,打算做个水陆道场,听住持方丈说,香油钱给的格外多,便打算让几位师叔来主持这事,要办得有排场些。”
    小孩子可不就是最喜欢热闹嘛,阿弯一听这话高兴得眉眼弯弯。
    不多时走到大乘寺山门里,两个人吭哧吭哧爬上石梯,来到殿前广场上,此处已经有一些年轻僧人在搭棚子搬架子,场面十分忙碌。
    “我带你去后边转一转,告诉你地方,后天我没时间去接你,你记得巳正时候到这来寻我,我们一道逛,别走丢了。”同光一径叮嘱着阿弯。
    “嗯,我记得啦!”阿弯郑重地点了脑袋。
    两个人溜溜达达地往后边屋舍走去,大乘寺占地极广,又位于山巅,放眼望去风景十分壮阔,阿弯一路上看得眼花缭乱,不住地问东问西,小嘴就没停过。
    同光很是无奈,却也并不纠正她什么,他因为有过弟弟妹妹,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本就是看什么都新奇的时候,正是这样才有小孩儿该有的样子,便十分配合她的一一作答了。
    正走到连通后面膳房的一处竹林小路时,远远地迎面走过来一个胖胖的白胡子老和尚。
    老和尚看着慈眉善目一脸温和,走路的步伐也十分轻巧,几乎听不到什么脚步声,不过同光却是陡然一振,毕恭毕敬地往道旁让了让,躬身行了合十礼:“弟子同光,见过方丈师祖。”
    阿弯便知道,这就是大乘寺的住持方丈了,没有想到能在这里偶遇这等大人物,便也像模像样地学着同光一道行礼,脆生生地说道:“见过方丈。”
    方丈像是信步闲逛到此,并不急着去什么地方的样子,见到这两个半大孩子在路上,便饶有兴致停下来问道:“哦?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语气十分随意,完全没有架子,就仿佛邻家的老爷爷,关切自家孙子似的。
    同光便道:“弟子有时在膳房帮忙,平日里也带着泸月庵的小阿弯在外面捡些野菜蘑菇,这几日因为法事的缘故顾不上她了,就带她先过来认认路,到时候她自会过来找我,。”说完牵着阿弯的手抬了抬,示意给方丈看。
    “哦,”方丈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弯腰打量一番阿弯,“你就是泸月庵那个小丫头?怎得小小年纪这么瘦?小孩子还是胖乎乎的好。”
    阿弯见他这般和善,也不惧他,扬起小脸嘿嘿笑道:“大家都说我是小馋猫呢!害我都不好意思多吃!”
    方丈一阵笑,摸摸她的发顶,说道:“你们师太跟你说过没,想当初还是我把你抱回去的。”
    “嗯,说啦!说是方丈给我起的名字呢!”阿弯想起听云师太临走前说的话,乖巧地答道。
    “这你可不能忘了啊?若是日后发达了,须得记得老衲的这份恩情。”没想到方丈倒是没脸没皮地开始挟恩求报。
    阿弯便有些疑惑:“方丈大师你都已经是大师了,还要我给你什么呀?阿弯可什么都没有呢!”
    “唉,你不懂,管这一庙的人啊,烦着呢!可不是个个都像你同光哥哥这么懂事,”说着方丈就点了点同光,仿佛很是心酸地摇摇头,“回头日后啊,老衲要甩了这个包袱出去云游四海的话,可都着落在你身上了啊!”
    阿弯只当他说笑,浑不在意地拍拍小胸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这一番相谈甚欢让阿弯十分高兴,直到方丈走出去老远,她还在感叹这位老爷爷亲切又可人,下回得记得送点最好吃的野蘑菇给他。
    同光只笑笑没有作声,由得她自己去琢磨,他心下还是有点不太懂,住持方丈虽然待人一向和蔼可亲,却常常跟锯嘴葫芦似的不爱说话,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主动过来与阿弯说了这么多。
    难道是因为阿弯太可爱了?
    同光低头看一眼甩手甩脚笑得眉眼弯弯的小丫头。
    嗯,确实挺可爱的。
    大概就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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