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北上

    
    或许真的是血脉相连的力量。两兄弟坐在一起聊天倒是越来越融洽，越来越合拍。
    郝彩云在一旁看着两个孩子吃东西，时不时望过去一眼，心里都是满满的。
    有时候郝彩云觉得小儿子吴野，根本就是没有情商的一个孩子。说话办事完全就是一个二愣子。
    可他有时候又很会哄人。现如今和哥哥吴勇坐在一起聊天，竟然能将吴勇逗的一直在笑。
    不仅如此，说着说着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她多年寻找吴勇的日子上。吴野还走过来，从她的包里翻找出那几张寻子启示，手舞足蹈的重新坐回去，给吴勇讲述着。
    “大哥，你都不知道发传单这件事有多丢人。我当时站在妈身边，看着她一张一张的给别人递单子，但是没有一个人接。每一个拒绝她的人，都像是狠狠地扇她一个嘴巴一样。我看着就不想上前去丢那个人。”
    “可是我又发现了，有些事情，只要你迈出一步，以后就都不是事儿了。我一开始帮着妈发这个寻子启示，就是看她发着太费劲了。我有个争强好胜的心思，觉得我能比她发的快。于是我就从她手里抢过来走到人群里边去发，我就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爷爷奶奶的叫着。我发现你只要喊的声音越大、越甜、越可怜，他们就会接过去。”
    “我们还有一次在超市门口发传单，被超市的管理员给驱赶走了。当时我一生气，将手里的一把传单全撒在了超市门口。对他们这种没有同情心的人，我没有将那些单子撕碎了扔在门口让他们一块一块的捡起来就算不错了！还有几次，妈被环卫工在大街上追着跑......哈哈哈......妈把鞋子都跑丢了......不过那环卫工也真是气人。妈好不容易贴在电线杆上一张，他就拿个小铲子铲掉！大哥？你说气人不气人？！”
    郝彩云看着吴勇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接话，于是抢话道：“环卫工人做的也没错，是我贴小广告给他的工作造成了麻烦，该生气的是人家。”
    她能感觉到，在吴野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吴勇的眼神若有若无的飘过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所以想要融化吴勇心中的那块冰，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做到的。她相信自己和吴野两人化身为暖阳，总能一点一点走到吴勇的心中的。
    至于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将找到吴勇的消息告诉吴雄飞，郝彩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觉得现在自己的心里都还空落落的，若是现在告诉吴雄飞，那么吴雄飞的心里应该也会跟她一样。
    她被吴勇叫姨，已经觉得心拔凉拔凉的。若是吴雄飞这个亲生父亲被吴勇当面叫叔，那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其实郝彩云知道，吴雄飞虽然不爱言语，但他的心事是极重的，只不过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宣之于口。
    虽然寻回了儿子是件喜事，可儿子不认自己又是心里的一堵墙。她想把这堵墙打通了之后再告诉吴雄飞。
    她将自己的这个想法和吴野说的时候，吴野撇着嘴锤了一拳枕头表示：她总是喜欢替别人做主。说她是不尊重吴雄飞这个丈夫，还说了作为亲生父亲，吴雄飞有知情权。
    当然了，她是不会听吴野的想法的。她只给了吴野一巴掌，让他闭眼睡觉。
    郝彩云觉得，大人的心思和感情，小孩子是不会理解的。她认为自己是为了吴雄飞好，隐瞒是为了不让吴雄飞也跟她一起心里发堵。
    她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甚至还觉得，一直以来寻找儿子的都是自己。吴雄飞这个做亲生父亲的，守在家里7、8年什么都没有做。所以早一刻知道寻到了儿子，还是晚一刻知道，并没有那么重要。
    周程夫妻拎着两兜菜回来的时候，见到郝彩云和吴野坐在店里，先是一愣后，就数落吴勇怎么也不倒两杯水出来。
    郝彩云觉察出周程夫妻两人的意思，只是笑了笑也没吭声。但吴野那孩子憋不住话，立刻就接了句：“叔叔阿姨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来看我哥的。我哥家就是自己家，我们又不是客人，倒什么水呀。我们渴了不会自己倒水喝吗？”
    郝彩云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周程夫妻僵住的脸，立刻站起身。两步跨过去，啪一下抽在吴野的后脑勺上。“怎么说话呢？！有礼貌吗你！给我站起来，跟我回去！”
    郝彩云揪着吴野的耳朵，还不忘跟周程夫妻道歉。说孩子不会说话，让他们别放在心上。
    吴野即使被揪着耳朵往门外拽，嘴也没闲着。“大哥！大哥救我啊！疼疼疼！耳朵要掉了......”
    吴勇虽然站起了身。可手抬了抬，嘴张了张，什么话也没说出口，郝彩云就已经拖着人走出了门槛。
    郝彩云转头笑呵呵的和屋内的几人摆摆手：“不用送了，不用送了，我们这就走了，你们快忙着吧！”说着话，虽然松开了揪着吴野耳朵的手，却一脚踹在了吴野的屁股上。一脚给窝出去老远。
    吴野几乎是被郝彩云一脚一脚给窝着踢到公交站牌下的。
    路上有很多人都看着这一幕，郝彩云也丝毫不在意。她气得脸色涨红，恨不能一脚踹死这口无遮拦的孩子。
    “行了妈，别踹了！你踹死了我，还得再给大哥生个弟弟陪他聊天。”吴野最后一脚闪身躲开了，揉着屁股嘶哈嘶哈的说着话。
    郝彩云踹了一路，也是挺累的，心口起伏着喘着粗气。一时间没有听清楚吴野说的是什么，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大哥之间气氛比较尴尬。你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我不就是你俩之间的枢纽吗？你要是踢死了我，是不是还得再给大哥生一个活跃气氛的弟弟？！不过，就你这个年龄看来，再生一个八成是个傻子，也不会调节气氛。哎吆！”吴野后脑勺子又挨了一记铁砂掌。
    郝彩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等公交车噗嗤一声停在站牌前，她登上车寻了个位置坐下来之后，才算心平气和的回想了一遍吴野说的话。那些话虽然混，但却说的很对。
    她抬眼看了下手拉着吊环，随着公交车东摇西摆的小儿子一眼，又开始后悔刚才踹的有些重了。吴野黑色的运动裤上面全都是她的脚印。
    低头笑了笑，又立刻收敛了嘴角，转头望向车窗外。
    路边有一些歪斜断根的梧桐树，正在被人拖着装上卡车。
    暴雨的痕迹还在，她还活着。今天见到了大儿子和孙子孙女，还动脚踹了小儿子......
    太阳正在缓缓西下，阳光真暖。
    郝彩云享受的闭上眼睛。
    “丰益桥站到了，请后门下车，扶稳站好。”
    睁开眼，叹了口气。“怎么就三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