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长公主

27.第 27 章

    
    康平从书院里借了一辆牛车,将七郎送回郑府医治,牛车虽然慢,但走得比马车稳。回到府上,她又派人象征性地去城外青庐给郑家人送信,结果亦是可想而知,只韩姨娘回来了,带回来宋氏的口信:新婚诸事繁忙,叫府上好生照顾七郎。
    ——宋氏不回来,康平还乐得轻松,省的总得提防西苑。
    第二日,高广寻又亲自登门,带了不少滋补药物。
    “昨日回去后发现蒋医正所开的方子,都是些不大寻常的药材,因他是我府上的医正,只照着我府上所存的药物,拟出来的方子,我怕郑府没有备下,临时去寻,不大好寻到,所以特意送了一点过来。”高广寻恭谨奉上药物,说道。
    昨日事出突然,康平并没有仔细看过这个高广寻,回家之后,才找了四郎仔细问过此人来历。
    高广寻所谓的姑母高淑妃单名熙字,为高巨擎弟弟高巨擘之女,十年前龙都兵变,高巨擎被暗杀之后,高家嫡支男子尽数发卖为奴,往代北服苦役,而女子则没入宫中为婢,这事就算是已经变成了郑珈荣的康平也有所耳闻。
    但是高熙在这十年间竟然从罪奴之身,一路爬到了淑妃之位,已是让人惊异,更让人不能理解的是,她这样快的晋升速度,理应叫众人侧目,可是前朝却无半点风声,仿佛是一夜之间,这位高家的罪奴,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只比皇后低一级的淑妃了。
    高熙成为淑妃之后,行事颇为低调,只从庶支择了一个少年为嗣子,却从不提那些被迁往代北之地的嫡支兄弟,看着十分安分的样子。那个被高淑妃从庶支拉来的嗣子,便是替七郎延请医正的高广寻。
    康平见他虽然出身庶支,但是身姿笔挺,风度翩翩,面目极为俊朗,周身气度亦如风中劲竹,比起五姓嫡出子嗣也不遑多让。且昨日他行事稳重,又替七郎延请了医正,算得上有恩,康平便将他客气地请入东苑。
    高广寻似乎很为昨日蒋医正开的药而烦恼,又重申一遍,自己不过是因为怕那些难找的药,郑府不常备,所以才特意登门。
    时高门大户皆有自己的医工,也有自己的药物储备,开方子的时候,各家医工会根据自己家里头的药材种类,择出合适的。这也无可厚非,但是看向高广寻唇红齿白的那张脸,康平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意:“有劳高郎记挂。着实又几味药材我府上没有常备,正差人满龙都去寻。高郎此次,又是雪中送炭了。”
    高广寻有些羞赧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似乎颇为不好意思:“昨日光想着请医工给七郎救命,却也忘了。我家那位蒋医正,早年在少府供职,开药的时候从不在意药材是否贵贱,全凭性子,是故麻烦了些,委实对不住。”
    少府医工,是给皇室瞧病的,自然不管价钱,什么好药就拿什么给贵人用。蒋老有这么个习惯,简直稀松平常。
    康平连忙道:“高郎说的,竟好像你还对不起我家七郎一般,分明你对我家七郎有大恩。昨日手忙脚乱,也忘了同你道谢,请高郎务必受我一拜!”言罢,康平立刻以手扶腹,弯腰拜了下去。
    高广寻连忙伸手将她扶住:“七郎与我乃是同窗,这点小事不足挂齿。七郎现在如何了?我能否进去探视?”
    康平唤来春熙,叫他领着高广寻去探望。
    一旁冬情啧啧道:“这位高郎君人真是好,比起东苑那个……哼,还嫡子呢,心地如此恶毒,手段这般粗劣,真以为二娘现在当上了太子妃,他脑袋上就顶了个金钟罩了?”
    “目前没有证据,别胡说。”康平斥责。
    冬情急道:“还需要证据么?七郎君最守规矩,午休的时候怎会无缘无故跑出去?等他醒来,一问便知!”
    康平的眸色沉沉,面色一派清冷,眉眼间像是积满了祁连百世的冰川,冷得叫人发颤。她说:“只怕这两天,那边的人也怕七郎醒来,说出事实。宋氏把女儿养得不错,儿子却是真娇惯坏了,十七岁的人竟然半点利害都分不清楚,却长了一副蛇蝎心肠。郑珍容才刚嫁入东宫,脚后跟都没站稳,郑玖容就着急出手,我实在是高估了他!恐怕宋氏知道自己的亲子短视如此,也会怒极!”
    冬情一听,顿时回过味来,又开始慌张起来,急匆匆问道:“可要是西苑真想趁着大家都在芙蓉洲上,对七郎赶尽杀绝,该如何?”真若是大郎对七郎下了手,等七郎醒过来说出真相,三娘子肯定会让大郎生不如死。西边肯定在赌着七郎熬不过去,一命呜呼,到时候死无对证,三娘纵要跳脚,也没有任何证据指摘他们。
    康平看了冬情一眼:“你以为我会让他办得到?但他既然犯下这等错事,必要他自己吞下这份恶果!冬情,你去让夏冰拿了我的名帖去趟芙蓉洲,找到睿王妃,请王妃替我做一件事情,此事要快,赶在府上人都回来之前全部办完,并且一定要避开旁人!”
    冬情立刻奔跑着去找夏冰了。
    秋韵替康平研磨,康平笔走龙蛇,写完给睿王妃的信件,郑重封上,交给了夏冰。
    *
    睿王乃是皇室宗亲,太子旭的堂叔,这三日同睿王妃亦是住在青庐中,同安顿郑家眷属的青庐隔得很近,夏冰一路小心,避开郑家人,到了睿王夫妇居所。
    郑七郎在睿王府上上过课,睿王府的下人都认识夏冰,没有阻拦,直接去通报了徐荼蘼,说是七郎的书童来了。
    徐荼蘼正卧在榻上看书,一双足搭在睿王烈的膝头,而睿王烈,则是一边同她搭着话,一边替她捏脚。一旁还坐着镇西王世子刘易尧。
    他被睿王夫妇接济长大,自然将两人视为养父母,此刻正如同一个乖顺的儿子,跪坐着喝茶,对睿王夫妇公然恩爱场景熟视无睹。三个人像是和睦的一家三口。
    听闻是夏冰来了,徐荼蘼收了腿,下榻穿上鞋子,说:“让他进来。”
    夏冰跪地将康平手信奉上,道:“郎君遇险,我家娘子请王妃相助。”
    徐荼蘼对七郎有师徒之恩,连忙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抖落开来,却见上面的字体瘦骨嶙峋,看着颇为熟悉,再一看内容,竟然白了一张脸。
    “七郎这孩子,怎么一天都等不得,跑去水木书院,平白遭险!”
    这段时间七郎一直在水木书院请假,去睿王府上上课,但是昨天因为王妃身为宗室,要参加婚礼,他就跟着兄弟们去了水木书院听课。
    然而就这么一天,就出了事情。
    徐荼蘼也教了七郎一个月了,知道他性格稳重乖巧,不像寻常十岁孩童顽皮,午休时无端端跑出去落水的事情怎么也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再看郑家三娘信中所言,一对秀眉立刻蹙起,叹道:“郑家还真是虎狼之窟!”
    当初三娘请她教七郎,不正是因为七郎在水木书院中,总受其长兄欺凌么?
    睿王烈对郑家两个孩子也是颇为喜爱,凑过来问道:“七郎怎么了?”
    徐荼蘼将信笺递过去,怒道:“他落了水,现下还未醒来,三娘怀疑是郑家大郎所为,如此不慈歹毒之人,哪里可堪继承南阳郡公府爵位?”
    能让素来平和的徐荼蘼说出“不慈歹毒”四字,可见她也是气得不轻,她将手中佛串转了一圈,念了一句佛号道,“如今三娘苦于没有证据,不能惩治郑玖容,又怕出嫁后,更无法护住七郎——”说到这里,她瞥了一旁刘易尧一眼,顿了顿才道,“所以她请我想个法子。”
    睿王烈看了康平的信笺,一张圆润和善的脸上亦是露出了凝重表情:“荼蘼你可想到法子了?”
    徐荼蘼说:“尚没有。三娘和易尧的婚期临近,二娘才做太子妃一天,郑玖容就如此肆无忌惮,七郎处境堪忧——况且现在他尚未苏醒,三娘说得不错,郑玖容定然不会让七郎苏醒来指证他。他既然已经动了一次手,难保不会有第二次。待三娘和易尧成婚之后,鞭长莫及,七郎只怕孤立难援。”
    睿王烈长叹一声:“七郎不过是十岁稚童,能拦着那郑玖容的路么!何必下此毒手!”
    徐荼蘼道:“七郎也是郑府嫡子,又是李氏外孙,光此出身,就比郑玖容来得灼然。且你也知道如今的郑夫人,手段颇为下三滥……”她想起抢嫁妆的那件事情,就觉得提起来都污了她的嘴,“罢了,不说了,易尧,七郎也是你未来舅子,你可有什么想法?”
    刘易尧站了起来,低头答道:“晚辈倒有一计,那位郑家大郎今日莽撞对七郎出手,看来并不是什么心思缜密之人,且王妃也说,为防七郎苏醒指认,他肯定会对七郎再度下手,我们不若请君入瓮。”
    徐荼蘼点头道:“此法甚好,待抓住了他的马脚,不怕不能治他的罪。”
    睿王烈有些担心:“但是他的妹妹才刚做了太子妃,且颇得冯后喜欢,冯后若是有心偏袒,七郎将来不还是暴露在危险之中?”
    刘易尧笑了笑:“那么,便叫郑玖容永无翻身之地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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