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国土小,人口少,却依然能位列战国七雄,就是因为其国中冶炼锻造技术,余下六国无人能出其右。看小说到网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韩之刀兵“陆断牛马,水截鹄雁”,“当敌则斩坚甲铁幕”,为世人所称,故韩国在恒公时期,厉兵秣兵,控秦东出函谷关之咽喉,为秦之大敌。恒公之后,韩国逐渐式微,但韩国巧匠所制强弩,依然在六国名声大噪。
翟山月提出想要韩弩,仲妫虽然愣了一下,却还是一口答应了,“可,不过我做不成大弩,给你做个小的吧。待到了咸阳就给你锻作。”
翟山月忙道谢:“多谢小君!”
仲妫不便在外逗留太久,朝翟山月打了个约定的手势,便立刻又远路返回自己所居的房中去了,待她一走,阿彤连忙问翟山月:“山月,你向她要弩作甚?”
翟山月又趴会去看方才斗了一半的草,一边说:“在韩国的时候总听他们说韩弩好,就想要一把。”
阿彤心里忧惧:“仲妫一个女子,手里那么多铁器刀兵,还要瞒着左庶长,这真的不会对郎主有什么影响么?你怎还向她要弩?”
翟山月说:“我听说秦国全民皆兵,就算是妇孺手中有兵器也不是什么奇事吧?”
阿彤:“你拿个弩能有什么用?”
翟山月:“嗯……弩再小,也比刚才那个小玩意儿大吧?总得多点铁吧?”
阿彤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弩的大体还是木吧?你何时见过整个一块都是铁的弩!”
翟山月立刻做出吃惊的样子:“啊?真的?”
阿彤一副恨铁不成钢之相。
可翟山月自然知道弩的主骨架是木,铁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造价对仲妫来说不算高昂,所以仲妫方才才能答应得那么爽快。而仲妫既然答应她制作韩弩,则说明她知道韩弩的机巧和图纸——这才是这个弩最难得并且最昂贵的部分。一个咸阳贵族少女,竟然能知道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图纸……秦国虎狼之国,还真是名不虚传。
之后直到宴饮结束,阿彤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待公子涉走出正厅,领着两个寺人往魏弥给他安排的寝居时,他拉着山月跑了过去——这本是极为失礼的举动。
公子涉看他神色紧张,知他有事禀告,又凝眉扫了一眼翟山月,问道:“你们二人何事?”
阿彤问:“明日郎主要随仲妫一道出发?”
公子涉说:“是,不过是车队多随了一人罢了。”
阿彤道:“郎主,那仲妫要带一匣铁器入咸阳……”他看了一眼翟山月,最终决定还是不把翟山月向人讨弩的事情说出来。但他这一动作被公子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望了一眼神色自若的翟山月,回复阿彤说:“我知道了,此事就当不曾发生过。山月,你随我过来。”
阿彤一愣,忙说:“山月他不知道……”
翟山月却摆了摆手,欣欣然跟着公子涉去了。
过了许久,她才从公子涉房内出来,等在外头的阿彤忙迎上去,担忧地说:“你告诉郎主韩弩的事情了?他可罚你了?”
翟山月笑着拍了拍阿彤的肩膀:“你莫要担心啦。郎主说不过是一箱铁器而已,不会有大事的。弩的事情我也和郎主讲了,他也没有怪我啊。”
阿彤松了口气:“那郎主也要替仲妫瞒着魏左庶长么?”
翟山月说:“郎主说,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既然仲妫能把这铁器在魏府上藏那么久,那往咸阳路上肯定更藏得住了,藏不住被发觉了,也和咱们无关。你莫杞人忧天啦!”
阿彤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过分敏感了。她方才在室内,将来龙去脉都同公子涉说了,自然也装作无意地说了仲妫会给她韩弩当谢礼的事情,毕竟等弩拿来了,不还是要在公子涉眼皮子底下的么。
嗯……虽然隐去了她向仲妫讨要的环节。
公子涉在席间已经听仲妫的姊姊说了不少她的荒唐事儿,对她一个贵族女孩儿摆弄匠人玩意儿也不意外。但听见翟山月说仲妫能制韩弩时,还是微微惊了一下。
他为人向来和善,只是笑眯眯说:“之前听说仲妫拜入墨家巨子门下,还以为不过是笑谈,没想到她还真习得不少本事。”
翟山月这才知道这仲妫那位留下一堆“破铜烂铁”的“云游客”师父,竟然是墨家巨子。
墨家之诸子百家之中少见的组织严密的团体,除学术上独树一帜外,于弟子管理方面更是与众不同,弟子同门中联系的紧密程度,诸子百家无人能出其右。但因所秉持的政治观念在这大争之世并不很有卖点,因此近几年已经衰微。墨家的弟子不再如早年那般激进参政,兜售政治理念,转而将重点转移到研究自然科学和工程学去了。没想到就连墨家巨子,也成为了一诸国之间的云游客。
那仲妫竟然是墨家弟子——那也无怪乎韩弩眼睛眨两下就敢给了,她还真有本事能弄得出来。
第二日一早,车队便从魏宅出发,离开函谷关往咸阳而去。仲妫登车的时候,偏过头来看了一眼翟山月,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翟山月接到仲妫的信号,偷偷也朝她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旋即躲开视线,一本正经地忙公子涉交代的事情去了。天光大亮后,车队离开了函谷关。
进入秦国境内,景色便同韩国、赵国大相径庭。
八百里秦川连绵起伏,巍峨竦峙,落入翟山月眼中的是青黄两色,带着陇西特有的雄奇肃杀。驰道由黄土夯成,如一条巨蟒绵延至咸阳国都,风卷过,扬尘迷眼。路边有人负重行走,在飞扬尘土中唱着老秦之腔,辽阔苍茫。关外和关中全然是两个世界。
渐渐的,咸阳城在驰道的尽头露出了他的峥嵘:南邻渭水,北据台塬,章台上林拔地而起。秦好纷奢,于建工一事上尤为狂热,咸阳城虽建都晚,地处物资匮乏的西边,却比中原六国任何一个国都还要恢弘。翟山月一边驾车一边四处看,仿若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入咸阳尚未安顿,公子涉便马不停蹄进宫面见秦王。
对于这个父王,公子涉几乎只剩下模糊的印象。他童年的记忆都是邯郸的灰瓦土墙,而非眼前高大壮丽的咸阳宫。他随着宫内寺人穿过曼回的廊腰,头顶是高啄的檐牙,一队一队侍女低头从他身侧趋行而过……七国之中再没有别的国家能建造出这样的宫苑。
秦王在路寝接见了他。
秦宫路寝比起邯郸赵王路寝大了两倍不止,金粉朱墙,殿柱二人合抱。秦王坐于王案之后。他长了一张端正的方脸,棱角分明,冕旒之下是双锐利如鹰隼一般的眼睛。
“涉拜谒父王。”公子涉稽首参拜。秦王过了一会儿才说:“起。”
他冷冷地看着公子涉规矩地站在一旁,接着说:“你长得越发肖似你的母亲了。”
公子涉没有回答,只是恭顺垂首站在一侧。又过了一会儿,秦王又说:“你可拜谒过王后了?”
公子涉:“不曾。”
秦王便说:“那便去拜见她吧。”说罢,便不再继续了。
公子涉只能应道:“喏。”
他转身出路寝之时,却见又有一队寺人领着三五个大夫模样的男子进来,高声道:“燕使谒见!”
公子涉微一驻足。出邯郸之时他便知如今燕赵因中山之国归属,必有一战。燕国积弱,却想趁着赵国国君更替之际,从赵国的嘴里抢肉。赵王黎捡漏继位,得在国中立威,伐燕正好。燕国虽然能趁人之危攻下中山,却远不能抵挡得住赵国雄兵,故泰半会向秦国求援。这位燕使同他几乎是同时抵达咸阳,看来一早就已经从燕国出发了。
他同那几位燕国使节擦肩而过。
在王后燕寝,他又拜谒了魏后,恰好太子汲亦是在此,便也随便交谈了几句。随后他又折返回了路寝。燕使已经离去了,此刻路寝中正有几个大臣在议事,正好是在说援燕之事。
其中一位道:“如今赵国不过是陈兵燕国边境罢了,他们所争的不过是中山之地,秦国就算出兵相助,将来又能有何益处?”
另一位附和:“赵国同我国刚刚互还了质子,如今出兵对立,似也不妥。若燕君交还中山君和中山之地,赵王退兵,那我们的派出去援燕的秦兵又该如何?”
而一位身着上大夫服侍的瘦高男子却道:“燕王既已经遣使来秦,就是抱着拼一拼的心态。燕王不会归还中山,赵王也不会退兵,两国必有一战。”
秦王道:“陈子的意思,是让寡人出兵援燕?”
这位姓陈的大夫道:“非援燕,而抑赵。若赵得中山之地,必然又要觊觎燕地,又要觊觎韩地,则又要觊觎函谷关内之地。而若燕得中山之地,守之已属勉强。”
反对他的那位大臣却说:“可此次燕赵之事,燕国理亏。且不论现在燕赵尚未正式开展,就算已经开战,秦军援燕,也是师出无名,又该如何?”
陈跃思索了片刻,尚未答复,却听见后头一道微微沙哑却温和的声音:“父王容禀。”
他回过头去,看见一个清瘦的青年人立于路寝之外。他唤秦王为父王,陈跃却从未曾见过,当下便知此人是刚从赵国回来的公子涉。
秦王略一蹙眉,似乎对他的去而复返非常不悦,公子涉却如浑然未觉,踏入路寝,稽首后道:“儿有一事,禀告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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