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之途

    
    如果一个美女以赞赏的眼光看着你，你会自我感觉良好的美上一整天；如果是以鄙视的目光瞟你一眼，那你多半会觉得自尊受到严重挫伤而神情沮丧。他人审视自己的目光是自我评价的一个尺度。现在，无数的人都以惧怕的眼光看着我，我此时只要对着某人稍皱眉头，那人定会心胆俱寒，如坠冰窟。我感觉现在的自已就像一个魔王，一个能主宰他人命运的魔王，我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对他们造成巨大影响。拥有权力的感觉真好。真正品尝权力美味的我，就像初沾鲜血的幼狮，益发渴望获得更大的权力。
    只有陀恩看起来没受平台血腥的影响，至少没表露出来。还是一贯的淡淡笑容。我透过他，把声音传向整个广场：“毒瘤已彻底清除，黑木城迎来新生。现在的黑木城就像一个初生的幼儿，许多法制没有完善，一切都由你我共同营造。我，海岚只能起引导辅助作用，一切还得看你们自已。我能为大家做的，是创造良好的环境，并减轻赋税，今后的黑木城除了商业税，其他的一切税收都减半！”
    我故意停顿下来，期待大家的欢呼声。出乎我意料，现场一片平静。陀恩有些意外的看着我，这件事我并没有与他商量，他有如此反应我并不奇怪，但平民们不高兴税赋减半吗？为何没有一点表示？
    陀恩小心翼翼的说：“大人，比斯帝国普遍税率并不高，所以各城主向来只有增加税收，从来没减税的例子。”
    加多从刚才血腥中惊魂咋定，抹了抹额上冷汗，说道：“子爵大人，如果你把税率减半，请问你如何交纳贡金以及维持正常的城内消耗？为民着想是件好事，但也得量力而行。”
    “先生，很感谢你的提醒。这正是请你来参加聚会原因，想请你参详一下我所定的治城政策。之所以把税率减半，是要让城里的人富起来，人一旦富裕了，就会想到消费，消费多了，城里商业益加繁荣。另外我打算以城里资金为本金，在城中开设贩卖各类日常用品、奢侈品、艺术品的商行，只要商品物美价廉，争取到大多数人前来购买，那么贩卖商品所得足以弥补减少税率带来的损失。税金只不过换了一种形式，绕了一个圈再回到我手里。”
    “这...这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形式，城主自己做生意，并且垄断城内生意，这...”加多陷入迷茫，这种模式完全超出了他的学识范畴，一时无法做出判断。
    我继续向众人宣布：“今后的黑木城，所有部门将大幅缩减，以前七八位官员的工作，会缩减到由一两位官员完成。各部门将重新规化细分，并且设立接待处，大家有事情要处理，只要到接待处询问，就会知道要找哪个部门解决。各官员所处理的政务都会公开，大家能清楚知道官员是如何工作以及行事依据，如果有什么不满，或者对该部门有意见，都可以直接向该部门提出。如果官员拒不受理，不把工作公开，或者处理速度慢，大家可以到城主府直接向我报告，我会立即着手查证处理。城主府的大门会随时为大家敞开。”
    新的行政体系无疑是先进而有效率的。政务公开，能让各官员接受人民的监督，杜绝营私舞弊现象。单从加多那深受触动的表情我就能看出这项举措意义非凡。但人们为何没有丝毫反应呢？死一般的寂静让我心寒。
    我以为我掌握了民心，其实并没有。我低估了习惯这个字眼，市民们在旧制度下生活得太久了，已经感到麻木。怪不得有人说过一个皇帝，只要不改变税率，不改变旧有的习惯，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就可以安安稳稳的进行统治。一个改革者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为了改革他贡献良多，但在新制度下可能顺利的人们却成为半心半意的拥护者。这种半心半意之所以产生，一部份是这些人对他们的对手怀有恐惧心理，旧制度的势力拥有有利于自身的法律，另一部份则是由于人类的不轻易信任的心理，对于新的事物在没有取得牢靠的经验以前，他们是不会确实相信的。
    我的这项改革已经触犯了蓝雅与李约两大势力的利益，但却得不到受益者也就是市民们的支持。我对自己的计划第一次感觉到了不确定性，看来治城的确如加多所说，不是儿戏要慎重对待。我想着历史上的革新者，不少是以身亡而告终，原因就是旧有秩序的受益者实力太强大，为了抵制新秩序，他们联合起来反对革新者。我不禁冷汗直流，感觉自已正行走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值得庆幸的是，我已把原黑木城势力庞大的旧势力连根拔起，蓝雅与李约只是黑木城的新贵，一方面尚要依赖于我，另一方面他们在黑木城的利益并没有展开，所受的侵害也没有减少，只是心理上感觉权力受到了阻碍。
    “巴士拉，叫人把平台上残余的尸首清理一下，他们虽犯了罪过，但人死后灵魂也得到解脱，还是让他们入土为安吧。另外把平台拆掉，把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
    平台是血腥的见证，平台消失，相信今日的血腥会在人们的心目中慢慢的淡忘。我本来打算建造一个新的决斗场，所有的犯人在这里将以残忍的方式处决，以供观赏，以敬效尤。但重典并不适合现在的黑木城，现在的市民需要的是不断的施以恩惠加以安抚，这种血腥的举动就此打住。
    “我虽然不是在黑木城出生成长的，但我把黑木城视若家园。我记得以前在城里行医的时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我为大家驱走病魔带来的痛苦，能看到大家重拾欢颜，是我最大的欣慰。那时我与你们亲如一家，我们熟稔，随和，无论我走到谁的家，都会受到热情的欢迎，而我最是喜欢挨家挨户的蹭饭吃。大家都当我是亲人，各位大叔大婶，你们对我关怀倍至、问寒问暖，如对亲儿一般的关怀让我感动不已；各位兄弟，我还记得我们一起打赌开玩笑，一起四处游荡，一起向女孩子搭讪，兄弟间的热血义气让我感受到这就是青春；各位姐姐妹妹们，你们更是对我好得无以复加，帮我做新衣鞋袜，借衣袜传达对我的一番情义，对我开的一些过份玩笑，仍是一笑包容。与你们相处的日子，所有的点点滴滴，都是我弥足珍贵的记忆。在我遭受威拉皇子囚禁时，大家不记危难的前往营救，让我得以重见天日。亲人般的关怀，救命的大恩，我不敢有须臾或忘。如今机缘所至，我成为了城主，本想为大家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让大家在黑木城能开开心心的生活，每天能见到大家的笑颜，是我最大的安慰。我无惧于皇帝陛下的责难，把城里所有贪官污吏一举清除，为了使大家生活得更好，我裁减赋税，为了让管理机制更有效，不再让一些别有心机的官员钻空子，想出政务公开让大家监督的办法。但这一切一切都得不到大家如往的支持。难道我成为城主大家就与我有了距离了么？难道我们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亲如一家么？”我黯然的声音嘎然而止，留下让人回味的空间。
    一片沉寂。
    “城主大人，不，海岚大人，我支持你！”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尖叫，声音透着自惭、羞愧、与信任。
    这声音如同导火索，把市民们的激情点燃了，越来越多的人发出了激情的呼喊。“海岚大人！海岚大人！”呼唤我名字的声音犹如各支流的交汇，最终充满整个广场。
    我重获民众的信任。虽然大家受我的巧言所迷，只是一时的激动，改革的路还很漫长，但至少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众人渐斩散去，我遣散了部下，独自坐着自酌自饮，等着一个人。
    果然，一身破衣，扑鼻酒味的老头缓缓向我走来。
    “邦尼，你来啦！”
    “子爵大人送我十坛美酒，老头岂能不来表示谢意？”
    陀恩查得邦尼的居所，秘密的运了十坛美酒进去。一个行踪隐秘的人，忽然察觉住处多了美酒，自然会感到生命受到威胁，惶恐之下定要查个明白。
    我伸手示意邦尼坐下，替他面前的酒杯添上酒。“美酒还合先生心意吧？上次不能与先生共饮，我一直耿耿于怀。先生忧国忧民，不过是小有所嗜，我送些美酒是表示对先生的敬意而已。先生何必言谢？”
    邦尼露出一丝畏惧的眼光，我亲口证实了是我查得他的住所，这也意味着我取他的命亦如反掌。巡风使本来就是令各地官员又惧又厌的角色，靠的是来去无踪查探各官员以及保证性命，所以隐秘的行踪是巡风使的看家法宝，如今被识破，不由感到有些寒意。再加上面对一个一举屠杀千多官员的疯子，任何人都会惧之三分的。
    “老头年事已高，何足道哉？倒是大人做事轰天动地，一举杀掉全城一千三百五十六名官员，断绝恶根。赋税减半，以振民心。还提出革命性的政务公开措施，另小老头大开眼界。”
    “时不与我，只有兵行险着。黑木城犹如一个病入膏肓之人，不开刀手术何以能得根治？”
    “一个久病之人，身体本虚，要是再开刀大治，恐怕会虚弱而死。倒不如先施以补药调理，先固其本，再图医治。”
    “对于皇帝陛下托付的治城大任，令我战战兢兢，惶恐不可终日。一心想做出些政绩以报陛下恩德。但说到治城，我资历尚浅，如今不做也做了，倒不如想些法子补救。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子爵大人，你托我转达的故事，我已密奏给陛下，看来大人故事的威力不小，陛下已调离威拉皇子，好让大人能在黑木城一展所长，大人何故如此惶恐？”
    老头在给我装糊涂，我只好把事情说开，“我的故事不过是一个借口，能让陛下调走威拉皇子的借口。要是我估计没错，陛下恐怕会将先生密奏转给威拉，一则提醒他我并非简单人物，二则表示仍相信皇子的忠诚。威拉皇子经营多年，岂会为一个故事所累？而我所担心的，不单是我自身，还有三皇子布拉。布拉皇子宅心仁厚，重情重义，难得陛下赐与机会，岂能就此失去？先生定要教我。”
    “大人早有准备，何需问老头呢？大人身边已有加多这位博通古今的大学者，如有疑问不妨多向他请教。陛下对加多的学识非常赞赏，常夸他是学者之典范，帝国之栋梁。”
    邦尼在暗示只要能争取到加多，让他能在皇帝面前解释一番，可保无虞。这方法正与我不谋而合。杀官员一事可大可小，我今天正是逼邦尼出来让他替我想个办法。
    “加多是饱学大儒，我自是会常向他请教。但先生乃不世人材，对事情看法别具一格，我亦想听听先生的意见。”
    邦尼被逼无奈，只好开口：“大人实行政务公开之法实是帝国一大创举，只要实施得当，的确能根治官员腐败问题。相信陛下会很高兴帝国又多了一位治国良臣。只是大人实行赋税减半，似乎有些商榷余地。帝国向来只有加赋，未有减赋之举，大人此举恐怕会对其他城有些影响。另外，如果大人高升，调离黑木城，新任城主如果没大人的能力，不能维持低税率，那么城中市民定会大大不满，从而引起骚乱。”
    这老头真像是个海绵，不挤不知道，一挤吓一跳。他提出了一个我没想到的问题。我在任时税低，我调离的时候，其它城主肯定会回复原来税率，那么定会引起市民不满，会怀念我的种种仁政。我减税之举，皇帝肯定会看成是我欲收买民心，甚到会怀疑我会以黑木城为基，意图不轨。为皇者猜忌之心最重，一丝一毫也马虎不得。我越想越是害怕，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邦尼一笑，道：“其实大人不必忧心，减税举措既然颁布了，那是收不回来的。我知道大人减税这一举措，本意上是利民，其实贵族的获益更大。平民的税收不过占城中收入一小部份，贵族们的各项税收方是大头。减税这一举措实际上让贵族们省了大大的一笔钱。”
    “贵族也需缴税？”
    “贵族之所以为贵族，就是拥有种种特权，本来是免征任何税的。但如今我国与帝林国交战多年，战多费财，所以三年前陛下颁布法令，贵族需缴交临时税，以维持帝国征战之需。”
    “那我就会得到很多贵族的感谢了。哈哈！”只要再多与城中贵族联系，摆出一副为了阿布登上皇位而争取贵族们支持的样子，皇帝很快会释然。讨好平民与讨好贵族是大大不一样的，平民有可能会造反，而贵族自身利益与皇帝连在一起，造反等于反自己。讨好贵族只能算是皇位之争，尚在皇帝允许范围内。邦尼这计谋再妙不过了。
    “来，为了表示谢意，我敬你一杯！哈哈！”
    “哈哈！”邦尼也随着笑了两声。
    我笑是因为邦尼从此与我沾上边，要想脱身就难了，从此身边多出一个熟悉帝国上层政治的人。政治上，从来不可能独善其身，邦尼为人虽然清廉，无欲则刚，但只要参与其中，就会从此深陷泥潭，欲罢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