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对赵笙南擅自收留丫头很是不满,徐姨娘和赵湘君逮着机会也没少在老太太跟前编派大姑娘的不是,好在有方可琴在老太太面前帮护着赵笙南,没几句,便也叫老太太消了气不再追究。
至于被留在船上的苏小小,哪里是来给姑娘做丫头的,平日里最多的就是陪着姑娘作画,有时表姑娘来,三人再一块弹琴,俨然小姐的架势,下人们看着可气,偏偏大姑娘喜欢,她们也不敢异议。
倒是有了方可琴和苏小小,赵笙南在船上的日子也不无趣,方可琴善音律,苏小小通画理,比起赵府其他人,更有风雅,每日里闲时弹琴作画,甚至论论诗词,也是乐趣,尤其苏小小喜欢看话本子,那些个情爱故事在贵家府上是不许流传的,不管是前世亦或今生,赵笙南都没有触碰过,方可琴更是个温婉性子,听着苏小小绘声绘色地把一段段精彩的书生佳人的故事讲得津津有味,她都忍不住地脸红。
这些自然都是瞒着丫头们,三个人在屋子里悄悄说起,等她们听到苏小小讲第六个故事时,京城也便到了。
在水上度过最热的盛夏,京城的秋天比起豫章,更显得寒凉,一下船就有赵湘东亲自来接,赵府的马车在渡口一字排开,也算壮观。
阳哥儿几月不见父亲,想念得紧,第一个跑去,被赵湘东搂在怀里,掂了掂,道:“重了许多。”
“那是,还长高了,大姑说了,要多吃饭,长高了就是男子汉,可以跟在爹爹身边。”阳哥儿仰着头说道。
赵湘东笑了笑,以前在豫章,阳哥儿很不喜欢赵笙南,为此他没少训斥过孩子,没想到一路进京,这孩子与姑姑感情好了许多。
看着太太扶着老祖宗下船,赶紧地将阳哥儿放下,上前搭了把手,搀着老祖宗。老太太见着心爱的孙儿,也是欢喜,只是一路劳累,脸上难掩疲惫。
将老太太扶上马车,又安顿了大太太,才是往赵笙南身边去:“一路上可有事情?”
赵笙南摇头:“大哥特地来问我做什么,好似我惹事了似的,一路上里里外外多亏嫂子张罗,该去心疼嫂子才是。”
“你这丫头,说一句得顶十句,起初还担心你晕船,特地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酸梅来,如今看你这精神头,梅子怕也用不着了。”
话刚说完,袖口里拿出又准备放回的酸梅却被赵笙南抢了去,含了一颗在嘴里,含糊说着:“嫂子和阳哥儿都不爱吃,你留着不也浪费。”
赵湘东只由着她,宠溺地抚了抚她的发顶,道:“行了,赶紧上车,得赶在晚饭前到府上。”
见赵湘东眼神已经往孙氏那边望去,赵笙南抿唇一笑,也不耽搁她们夫妻叙话,老实上了马车,一路上,却看苏小小神情有异,遂说着:“放心,等回了府里,我派人送你去你姑母那。”
苏小小却是拉着赵笙南,道:“刚看笙姐姐的大哥这般宠溺姐姐,不禁想起自己家中的哥哥们。”
“不是说家中人都不在了,才要进京投靠姑母,怎么这时候又有哥哥了。”习秋在一旁听见,搭了句话。
苏小小当即咬唇,眼珠子左右转了转,道:“那个,哥哥们,也不在了嘛。”
赵笙南抿唇,也不戳破,只是心疼她那些哥哥,好好地就被自己妹子咒了一番。
过了会儿,苏小小继续道:“我上头有好些个哥哥,可我总想有个姐姐,如今难得遇着笙姐儿,有幸陪伴一路,想着马上要离开了,又很是难过呢。”
起初是因着苏小小那张酷似自己的容颜,相处久了,却是真喜欢这个率性爽朗的姑娘,赵笙南也有不舍,却是安慰着:“都在京城,即便分开,也能常见面的,你若想姐姐了,直接来我府上便是。”
说完,塞给她一颗酸梅,不知是梅子开胃还是赵笙南的话起了安慰,苏小小立刻展颜,欢喜着:“姐姐说得是,到时姐姐可不许不认我。”
说笑间,马车已驶入城门口,苏小小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她第一次进京,到处都是新奇,却看赵笙南没有反应,不禁说着:“京城果真不一样呢,姐姐不好奇看看么。”
无数次在梦中重回京城,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那般清晰,何须再看,赵笙南只摇了摇头,却听苏小小的声音再次传来:“好大的排场呢,不知是哪家王公贵族,还得咱们让道。”
能感觉到马车往一边退开停住,即便赵铎官居二品,可在京城里又算得什么,没有爵位,但凡遇着个公侯的马车,都是要让路的,只是京城里的公侯没有赵笙南不认识的,下意识地,眼神也随着往外看去。
隔着人群,倒也看不真切,只能瞧着远远两辆马车穿街而过,倒是人群的议论声传入了马车内,许多言语,赵笙南听不真切,却只记住了“成国公府”四个字。
正出神,苏小小却是先一步动作跳下马车,在习秋的惊呼中,人已经跑没影儿了。
赵笙南回神,赶紧跟着下了马车,看似是担心苏小小,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人群口中那四个字有着莫大的吸引,让她不得不下车驻足。
“姑娘,小小这是疯了不成,可要叫下人拦住她?”习秋看着往对面马车奔去的苏小小,又惊又气:“早知道这丫头不能省事,可别给咱们惹出麻烦来。“
即便人群嘈杂,赵笙南也隐约能听见苏小小口里喊着“表哥”,想起她是来京城寻姑母,或许不是谎言?
苏小小的举动倒是惊动了其他人,赵湘君也掀开帘子一脸兴致打算看热闹,倒是赵湘东走近,待停在赵笙南身边时,已看见跑远的苏小小被对面的护卫拦住,却仍旧手舞足蹈地边喊边闯。
“那姑娘不是刚才跟在你身边的?怎敢去拦成国公府的马车。”赵湘东看着自己妹子站立在原地不动,一时也不明白其间原由。
成国公府,金陵,苏,片段的信息连在一起,赵笙南似乎明白了些,果真,对面成国公府的马车因着苏小小的举动停了下来,最前头的马车里走下一袭青衣的男子,赵笙南认得,正是在豫章以苏时延表弟身份住在赵府的陈锦安。
“这不是之前住在咱们府上的......”习秋也是讶异。
倒是赵湘东不明所以:“陈世子在咱们府上住过?”
赵笙南没有开口,倒是习秋在一旁给大爷回了话,原委慢慢说清楚,而对面的陈锦安也是走近苏小小。
隐约听着陈锦安一声令下,吩咐护卫放行,还不待护卫反应,她已如疾风一般奔到陈锦安怀里,更难得地,传闻中冷面如煞神的陈世子却没有将人推开。
这般一幕叫行人纷纷侧目,成国公府的世子本就是京城里津津乐道的人物,如今当街又与这般一个女子有瓜葛,实在叫人好奇,有好事者也跟着看向赵府的马车,猜测来人是谁。
被众人看得不自在,赵湘东见陈锦安与苏小小应是相识,便不再理会,只扶了赵笙南,道:“既然没事,咱们先回吧,老太太还等着。”
赵笙南犹豫了会儿,苏小小是金陵苏家的姑娘,应不会错了,既与陈锦安是表亲,也便不必她操心,遂转身欲走,可那一刹那,眼角余光却瞥见对面另一辆马车里下来之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还是喜欢穿着白衣,风度翩翩、温润如玉,可他身边挽着他手臂的娇小女子,那样明艳又熟悉,却不在是梦中的自己。
两人走近,与陈锦安和苏小小说了几句话,赵笙南离得远,自然听不见声音,她只看向那人蠕动的唇瓣,她曾用指腹描摹过无数次的唇瓣,那样的熟悉,而今却又陌生。
“那,是谁。”清浅的声音,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别人。
赵湘东并未察觉异样,只回答着:“青衣的是成国公府世子爷陈锦安,白衣的是世子爷的堂兄陈锦源,文选司郎中,身边的女子是他的夫人,安阳候府的三小姐,说来,二人间还有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在京城里流传,回头讲于你听。”
“凄美的爱情故事?怎么说?”声音有些沙哑,赵笙南紧紧抿着唇,脸上是骇人的苍白。
只以为是妹妹好奇,赵湘东随口答着:“听说二人青梅竹马,早有情愫,偏偏陈大人被宁和郡主看中了,求了圣上赐婚,一纸圣旨拆散了一对鸳鸯,好在上天可怜,而今终成眷侣。”
说完,催促着妹妹回马车,见赵笙南原地不动,才觉不对,只听她低喃了一句:“竟是......拆散了一对鸳鸯......”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赵笙南却是喷出一口血,血滴溅在衣领上,触目惊心,吓坏了一旁的赵湘东,惊慌下将妹妹抱在怀中呼喊,赵笙南却听不见,身边好似越来越多的人,她也都看不清楚,一片朦胧中,耳边只回响起那年清溪河畔桃花树下的对话:
“源哥哥,今生可是只喜欢娴儿一人?”
“是,今生除了表妹,再不会娶第二人。”
骗子,都是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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