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姑草莽游医,不懂权弄,“我一介布衣草姑,哪里弄得清楚你们官宦子弟之间的争斗呢……”张士彦闻及她的嘟哝,不自禁地笑了,“汝为医者,非兵武之家,无需懂这些虚妄之事。”
他们二人之间还存有误会,但是期会的时间太短了,两个人都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纠结过往的对错上。
“你心里可还有我?”和姑捻捻指间的白芷,当初是她一气之下狠心离开。
张士彦对她的不告而别,又恼又恨,却还是爱得紧,他怨恨地反问道:“你叫我怎么忘记你?”
“你让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你,”他收了收环住和姑的臂膀,靠在她肩上,“可我本不该爱上你,”他本景王张耳十七代重孙,张氏的大公子,又得了朝廷的兵部大符,他的另一半应该是一个名望权势皆为上等的大族之女,“你让我该怎么办?”
“你爱胡闹,”张士彦察觉到他与和姑身体间,似有若无的间隙,有点迁怒,立马将她揽住按在怀里,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隙,“我大婚之日,还得看你的脸色。”
三年前,他原本欲按家族意愿与表亲之妹完婚,那时和姑并没有喜欢上这个古怪的大公子,可张士彦却有些动心了,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居然对一个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匹夫女子动了心。
和姑辩解,她不喜张士彦把他自己做的错事都归咎到她的头上,“那是你自己要与她解除婚约,与我何干?况且,我是看在县令老爷的面子上,给你个面子去你的婚堂,”
张士彦笑了,“我虽算不上贵胄,奈何还需要你卖面子于我?”
两个人都是好面子的人,不愿在对方面前低头,“是是是,我配不上你,但是别忘了,你们的命都是我给的,”和姑秉承师训,云游行医,救人无数,从未计较过得失,但唯独喜欢和张士彦计较。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张士彦紧紧地抱着怀里的这个女人,生怕她又趁他一不注意的时候,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就让我用小人的一生来回报给姑姑吧?”他是在是眷恋她身上的味道,更眷恋她若即若离的态度,她越是对他爱恨参半,他越是欲罢不能。
张士彦手里能掌控的东西太多了,唯独这个不着边际的女人他控制不了,越是征服不了的女人他越是想去征服,可和姑最讨厌别人管束着她。
和姑用手肘隔开张士彦紧贴着的胸膛,正色道:“你若是还心许于我,还请你尽到作为父亲的责任,”张士彦被她的疏离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此事你定当安心,除了孩子,我还会尽到作为丈夫的责任。”
张士彦不想再让她离开了,他想她时时刻刻都能在他的身旁,她若爱行医救人,他便为她谋官,她若爱自由,他便站在她的视线之内,让她尽情的自由,但是不能离开他。
张士彦抬手覆上和姑削瘦的脸庞,虽隔着面巾,他还是感觉得到她又瘦了,“这些年,在外面,没有我,你过得很幸苦吧?”
清贫惯了的和姑,从未尝过甜头,又何知辛苦?
“怎么会,我过得一直还行,”竹杖芒鞋,风餐露宿,心里旷阔,身体轻盈,两袖清风,随处自在,“只不过,安逊被人劫走了……”
和姑的功夫,是张士彦和北宫纯教的,只能自保,拖着孩子,实在是无法两全。
张士彦心下一冷,又庆幸道,好在是,她还安好。
“谁?”他戾气已出,略有猜测,没想到,已是事实。
“刘聪。”
果然不出张士彦的预想,刘氏一族早就忌惮他们的势力,迟早都会对他下手,没想到刘狗没敢往他身上下手,竟然找到了他的儿子。
“我未曾告诉他们,那是你的孩子,我只说他是我的儿徒,”和姑害怕他这几年心有所变。
若是他移情别恋,安逊便无人可救,她一己之力,无法倾覆刘氏一族,只好来求张士彦。
“你若心许于我,便善待我儿,救他出来,护他平安。”和姑别无所求。
自诞下安逊,好似安逊将她与这世间,心系于此,她从不恋生,却因为孩子变成了个贪生怕死的俗人。
张士彦理理和姑鬓角的碎发,温柔而又郑重其事道,“安逊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不是么?”
“娘子你,放心,我不仅要护一方百姓安居乐业,更会护好我们的小家,我不管我的父辈母辈,如何游说我娶谁家的姑娘,
我三年前允诺于你,三年后依旧允诺你,
此生非你不娶,你可信我?”
屋外霜重凛冽,屋内暖灶里干柴轻声爆响,药炉上煎着和姑的汤剂,袅袅药香,和姑犹豫了,坦言道,“我并非是不信你,可你,又不是不知你诡谲的性子,我着实摸不透,不敢轻言相信。”
和姑怕了,她不求张士彦如何待她,但求对她的孩子好些。
“我哪里做得不好?”张士彦不阴白了,为什么他处心积虑,为她费尽心思,对她百般示好,这个女人总是不领情。
“我哪里还让你不满意了?”我处处为你着想,生怕你在外落魄受苦,为你遮风挡雨,你怎能还说我不好?
“我终究是怯懦了,士彦。”
和姑转身轻轻地推开张士彦的胳膊,她冷漠婉拒,无法亲近的模样,让张士彦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一气之下,大掌攥起她纤弱娇小的身子,直接绑起来,张士彦见和姑推开他,他不甘,便攥住和姑的手。
咄咄儿问:“你怯懦什么了?
爱我,
陪着我,
留在我身边,很艰难吗?需要很大的勇气吗?”
张士彦不愿松手,和姑右手上缠了化腐生肌的药纱,蹙了蹙眉。
“手怎么了?”
张士彦察觉到她的手受伤了,慌忙松开,心疼,“煎药的时候,烫伤了吗?”
“药坊不是有小厮么?”张士彦欲打开药纱,看看伤势如何,“你怎么不差使他们?”
和姑忙止住,“无碍,小伤,不过是烫到了而已。”
和姑是谁,她可是民间传闻中的神医姑姑,煎药这等小事,怎么会如此不下心?
她不过是为了烫掉手背上的刺青罢了,不想被张士彦发现。
和姑低头,故作自然地把张士彦将要解开的药纱缠好,“你的药,今晚夜半便能煎好,到时我让知堂给你送去。”和姑怕他生气,只得哄着说道。
“你去哪里?”张士彦警惕,心下却莫名来火,这女人莫不是又想走?
许久未见,眼前这男子眉目愈发疏朗,琉璃般的眸子里有了些冷厉,脱了稚气,增了几分英姿和稳重,倒不像以前那个泼皮无赖了,和姑没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眉宇,好似有些冰冷,“你好似变了些……”和姑告诫自己不能再留恋,可却还是忍不住。
张士彦见不得她温柔的模样,万分渴盼她的柔荑抚上他的脸,可是和姑却收回了手。
“你能不能多摸摸我?”张士彦握住和姑收回的手,按在他的唇边,唇齿微启,轻轻地咬她。
“我想着和你见面的这一天,想了好久了,
好似梦魇一般,夜夜折磨着我,让我害怕入睡,又害怕醒来,
每次日晨醒来,发现你又不在我身边的时,我就不悦,他们都说我变了,我觉得我没变,只是,
你变了。”
张士彦喃喃,再低微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了,这般央求一个女子付心于他,他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不知道如何还能做得更好了。
“或许不是你变了,只不过是,你越来越接近真实的你了。”
此时的张士彦哪里像是一个征战沙场、运筹帷幄的大将军,活脱脱一个深闺怨妇的模样,“都说男人负心汉,你这个女子,也是个负心人!”
“你骗了我的真心,便将我抛弃,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我,”他加重了唇齿间的力度,咬得和姑皱了眉,他才松了口,“你说,你用什么赔我?”
和姑不觉亏欠他:“你许我的真心,我也许你,我不欠你的。”
当时,和姑也是爱张士彦爱得视为珍宝,只不过,和姑的爱意之中,不乏理性,许是因为她是医者的缘故,她总是要比张士彦冷静。
“你要我的真心,我都许卿,
吾与卿,无相负,
我对你的爱从未比你少分毫,何谈负心人之说?”和姑虽是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有些心虚,她确实是爱过他,但那确实也是曾经而已。
师父教导她将天下苍生、百姓疾苦视于重任,张士彦总埋怨她四海为家,漂泊无依也不留在他的身边,但她不是生性爱自由,而是背负师命。
“我爱着你的时候,我从未曾多看其他男子一眼,何来负心?”
他们俩的爱情中,和姑不是背叛者,只是不想继续了……虽说仍旧心悸难耐,可她没有儿女情长的命,她也清楚,他亦没有。
眼下,八王争斗,流年不利,百姓遭殃。
“你守一方净土,我医一世顽疾,这不好吗?”两个原本就不该在一起的人,不应该互相牵绊,和姑收回她眷恋着的他肌肤的手,劝道,“公子就莫要再执着了。”
“你若是真的念我,孩子便留给你做个念想,我与你坦言,时至今日,我也只爱过你一个人,你莫要再疑心了。”
听到这个话,张士彦有些惊讶,只此一句,他便可为她赴汤蹈火,他喜上心头,死也值了,忍不住地嘴角喜上眉梢。
“真的?”他猛地抱住眼前这个故作淡漠的女人,他不爱听名媛、莺莺燕燕的甜言蜜语,即便是她冷冰冰的语气,竟甜尽他的心头。
“此话当真?”他不敢相信,觉得恍若梦里,只有在梦里,她才这般乖顺。
和姑的话,用意落在前一句,劝他莫在执着留住她。
可张士彦的重点,落在了后一句,只爱过他一人。
“当然当真。”我肯定是要走的,士彦,我与你,注定是要相忘于天涯的,苦苦纠缠也没有意义。
张士彦以为和姑表露心意,确定只爱过他一个人,心里乐开了花,可转念又想到和姑可能是在哄他。
“你不必说这个话,来讨好我,不管你如何待我,我都会救安逊回来的,
他是我的长子,
待吾老下,还得是安逊继位。”
张士彦打横抱起和姑,盘腿坐于暖炉前,暖炉的余晖映在二人的脸上,暖意渐渐驱散寒气,“有多久?你没有像这样窝在我的怀里了?”
两三年罢……
张士彦的怀抱很暖,厚实的胸膛任由和姑靠在上面,“你有多久未曾与我亲昵了?”张士彦抽手欲解开和姑掩面的面巾。
“与我私处,解下面巾可好?”和姑慌忙掩住,不让他解开。
面巾之下,是她的真容,与三年前的样貌完全不同,她怕张士彦会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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