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秦嘉年要被羞耻淹没了。
她默默地低着头,站了一会儿,转身慢吞吞地爬上了床。
余冰贻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回复那条帖子:我看楼主是羡慕人家关系好吧!用“勾引”、“上位”这种词来形容自己学校的同学真的合适吗?还偷拍人家手机,曝光人家隐私,真是又坏又恶毒……
下午有一节思修课,中午的时候宫婷婷回来了。
余冰贻给她看了帖子,两人一样吃惊又愤怒。
然而,作为一个刚入学不久的大一新生,她们除了隔着屏幕怼回去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临近上课时间,余冰贻小心地拉了拉秦嘉年的被子,叫道:“嘉年,快上课了……”
被子里的一团小包动了动。
秦嘉年掀开被角,爬了出来。
她眼睛、鼻尖全都红了,腮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秦嘉年下了床,摸过自己的思修教材和笔记本,抱在怀里,低着头小步出了寝室。
这会儿正值午休结束,太阳高高地挂在当空。
秦嘉年被阳光晒得有些发晕。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迎面走来一群男生,边拍着球,边说笑。
男生一个不小心,篮球跳着滚了出去。
秦嘉年被迎面而来的篮球砸了个踉跄,手里的书和本子全掉在了地上。
她缓缓蹲下,揉了揉肩膀,闷着头去捡书和本子。
那个拍球的男生十分不好意思,蹲下来询问:“同学你没事吧?”
秦嘉年捡起了书,绕过他,头也不抬地走了。
男生挠了挠脑袋,一脸的不解。
身后那群男生里,安鹏用胳膊碰了碰季宽:“哎,那不是那谁吗?秦……秦嘉年。”
季宽往后看了一眼,隔了会儿说:“我不熟。”
思修是大课,三个班的同学一起,在大阶梯教室上。
秦嘉年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第一排,她抱着书坐到了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秦嘉年走得并不快,余冰贻和宫婷婷很快赶到教室,两人在教室里找了一圈,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了秦嘉年。
经过一个上午的发酵,那条帖子已经被许多同学看到了,当然,也包括和秦嘉年一起坐在这里的同学。
一节思修课,整整两个小时,不时有同学转回头来看秦嘉年,然后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秦嘉年的头埋得更低了,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晚上,师允回到寝室的时候,帖子已经盖起了三百多楼。期间,楼主又爆出这个新生当初想进学生会,还十分有心机地用毛笔写了报名表。
至此,手机的主人被彻底扣上了心机婊的帽子。
而跟帖的口风基本一致:讨伐心机婊。
就连早上余冰贻的回帖都被好几个人喷了。
甚至有人提出让心机婊滚出淮大的要求。
网上一片混乱。
师允抓过手机说:“我找找管理员,看看能不能把帖子删了。”
她边打电话边说:“前年就有个女生因为贴吧里跟人起了冲突,最后跳楼自杀了。”
宫婷婷和余冰贻听得脊背发凉。
第二天一早,师允还在联系管理员,而秦嘉年被请到了年级主任办公室。
窗外的树木遮挡了大部分光线,办公室里开着一盏森白的灯。
郭远和杨峰背对着窗外,像两座大山一样站在秦嘉年面前。
秦嘉年低着头,双手紧紧拽着裤腿。
郭远咳嗽一声说:“秦嘉年同学,我们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们找你来的原因。”
秦嘉年弱弱地点了点头。
杨峰开口:“那你说说看,当时给学校出展板的工作室被临时撬走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秦嘉年慢慢抬起头,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努力憋着不让眼泪流出来,“老师,真的不是我。”
杨峰见小姑娘这幅样子,实在不太忍心问下去,“行了行了,你别急着哭,我们会好好查清楚的。”
一旁的郭远叹了口气,问:“那个照片里的手机是你的?”
秦嘉年又点了点头。
郭远:“你……和季学长关系很好?”
秦嘉年不知为什么,被这样一问,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哭了出来。
郭远看了看杨峰,把他拉远了一点问:“季宽什么时候回来?”
杨峰想了想说:“昨天下午走的,今天比赛,快的话今天晚上就能回来。”
闻言,郭远点了点头说:“回来之后你了解一下情况。”
两人略略安抚了一下秦嘉年,便放她回去了。
**
季宽带着淮大的十来个篮球队员在邻市参加大学生友谊赛。
最终以极大的比分优势获得了第一名。
当天下午,一群男生带着胜利的喜悦在附近的景区转了转。
说是景区,其实不过是一个靠海的公园。
公园里有不少卖纪念品的,小海螺的风铃,小贝壳的手链,什么都有。
卖家为了拉拢生意,也不管这是一群糙老爷们,拉着一个就介绍:“小伙子来看看,这风铃多好看,还有这手链。”
说着就要往那男同学手上比划。
那男生赶快把手拽了回来。
卖家想了想,转变营销模式,又说:“小伙子有没有女朋友啊,给女朋友买一个吧,出来一次不给女朋友带礼物怎么行!”
男生连连摆手道:“我没女朋友,没有啊。”
另一个瘦高的男生站了出来,问了价钱,说:“给我拿一个,我有女朋友。”
说完,嘻嘻地笑了,众人被撒了一嘴的狗粮。
身后,有人推了推罗宇川,说:“川子你呢,不给你女朋友买点什么?”
罗宇川立刻解释道:“别瞎说,我没女朋友!”
那人一副“我靠”的表情,感叹道:“好么,合着你忙活半天还没追到手呢?!”
众人嘻嘻哈哈地他拿打趣。
季宽站在一群男生的身后,大半个身子隐在树影中。
他在黑暗中静静地听着几个男生的说笑。
**
季宽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他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翻弄手机。
安鹏发来一条语音,问他到学校没。
季宽回他:到了。
然后,安鹏发来一个链接。
季宽回了个问号。
安鹏又发来一条语音,语气有些急躁:你看看就知道了,坑你我是狗。
季宽点开了那条链接,污言秽语映入眼帘。
秋夜渐凉,他却觉得及其憋闷。
他皱着眉头,而后忽地坐了起来。
守夜的大爷刚喝了一罐啤酒,打着饱嗝悠悠达达地去锁大门。
却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醉鬼撞了个满怀。
那醉鬼似乎喝得很尽兴,一脸又哭又笑的表情,抱着大爷的胳膊拍了两下,夺门而出。
大爷:“……”
季宽趿着拖鞋,一路跑到女生寝室楼下。
他想问问她还好吗。
他想问问她手机上的联系人姓名是怎么回事。
他还想跟她说前几天的事情他很抱歉。
可是直到站到楼下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很晚了,这种时候他不能再给她火上浇油。
他顺了顺气,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在通讯录里来回翻着。
然后他恨恨地把手机砸到了草丛里——前几天,他把她的号码删除了。
夜空静谧,只剩几只秋蝉吱吱作响,仿佛是对他的嘲笑。
季宽仰头看着天空,无奈地笑了。
他慢慢弓下腰,在草丛里细细翻找,直到把手机捡了回来。
他重新翻出通讯录,找到齐?的号码,拨了过去。
那边响了一会儿,挂断了。
季宽耐着性子又拨了回去,许久以后,那边终于接通。
齐?似乎已经睡下了,气呼呼地说:“季宽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找我,不然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季宽:“嗯,是非常重要的事。”
然后,齐?听他问自己要了秦嘉年的手机号码。
季宽秉着呼吸,等待秦嘉年接通电话。
那一刻,他似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惴惴不安。
似乎过了有半个世纪之久,电话终于接通,但她没说话。
季宽:“秦嘉年,是你吗?”
对面的人带着厚重的鼻音轻轻“嗯”了一下。
季宽问:“我在你楼下,你……能下来一下吗,我有话问你。”
秦嘉年看了看身后人来人往的火车站,说:“可是我现在不在寝室,我要回家了。”
季宽脑子蒙蒙的,心口好像被撕开一道口子,他讷讷地问:“回家?不回来了吗?”
秦嘉年吸了吸鼻子说:“不是的,我和主任请了假,想回家待几天。”
闻言,季宽自嘲似的笑了,他说:“你在火车站?等我十分钟。”
秦嘉年应了一声,对方挂了电话。
季宽穿着一条睡裤和一件背心,趿着拖鞋,叫了一辆出租车往火车站赶。
十分钟不到,出租和停在了火车站前。
季宽付了钱,下车往进站口跑去。
他一路跑一路张望,然后在距离进站口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看到了那个小姑娘。
她又背了那个大大的书包,一个人低着头,站在角落里,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
季宽看到她就笑了,他慢慢走过去。
秦嘉年的眼前出现一双笔直的长腿,她慢慢抬起头,用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看向他。
季宽的心突然软的不像话。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道:“没事了。”
他问:“手机能借我看一下吗?”
秦嘉年在包里翻了翻,把手机递给他。
季宽解锁屏幕,就看见十分钟前的一个通话安静地躺在那里。
备注的名字是,阿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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