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子一倾,被他打横抱起,船,开始行驶,驶向天子京——清和帝。
自上了官船,小腹突然开始痛楚,佞祥很慌张,不知道我怎么了,堂堂赑屃节度竟手足无措起来。我虚弱地蹙眉,只庆幸他和佞祯一样没有经验,并不知道……樱的存在。
“我没事……”我借着喘息,想尽力减少与他的接触,女儿是我的秘密,我千万要保护和保守的秘密,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怎么会没事?”佞祥皱眉,伸手想帮我。
我摇头,好痛,女儿仿佛受到什么异常的惊吓,连我也可以感到她的惶恐和不安,也许她也知道,清和帝不会放过她的娘亲。
……“樱,宛樱……”我眼角含泪,“放心,有娘亲在!娘亲就在这里,你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娘亲会保护你……娘亲爱你……”……
几片樱花落入水塘,女儿蜷缩在樱花树底,那么柔弱地惹人痛惜。
“宛樱……”我不顾一切地涉水过去,抱住她纤小的身躯,“不要害怕,娘亲在这里……娘亲在这里……”
女儿感受到我,回身圈住我的腰,嘤嘤哭泣:“娘亲,娘亲,樱好害怕……好害怕……娘亲,娘亲……”
一股剧痛窜至腹底,我痛得仰头,却道:“樱不哭,不哭……有娘亲在,娘亲抱抱就会好了……不哭,不哭……”
女儿在怀里一抽一抽地哭泣,哭得我的心都碎了,只是抱紧她再抱紧她。
她抖着声音道:“娘亲,樱不要一个人在这里?樱好怕……樱好想哥哥……”
我不由地看向四周,周围黑得没有一丝光,我刚刚涉过的水竟是浓黑色的,甚至看不到水的波纹!我心惊吓,仿佛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管世间何雄名,死后皆过鬼门关……”果然是那首歌谣,从水底遥遥飘上来。
忘川!
我曾来过一次,是跟着佞祯随着十三皇子那一箫挽歌来的……
原来我刚刚涉过的水竟是埋葬无数魂魄的忘川水,我竟然没有被冤魂拖下去,可此刻我抱着女儿,竟再不敢涉水离开,我不怕冤魂把我拖走,却怕冤魂拖走我的女儿!
“娘亲……”女儿嘤嘤泣道:“我要爹爹……如果是爹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那一声“爹爹”让我的心好痛,我蹙眉摇头,却不知道怎么说:“不,没有爹爹,只有我们两个……只有我们……”我搂紧女儿,搂紧,再搂紧……
佞祥终是再不忍心看下去,一道剑袖档下来,他宽大的指骨托着我的后颈,把搂着腹部蜷缩的我拥到怀里,他的手指一触抚上我苍白的脸颊:“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哪儿痛?哪儿痛?”
我已经痛得意识模糊,只觉得好像见到了佞祯,他也问过我同样的话,只是,是在我们失去殇儿的时候……
我的心骤痛……
“十四弟,你到底要对她做什么?!”我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我只是无声地蜷缩。
……“娘亲……我想要爹爹……爹爹……”女儿的哭音折磨着意志……
突然有人大力地想揽过我,我只是本能地排斥,皱眉,却反而越发落入原先那人怀里。
“我还是不能碰你吗?”一个落寞的声音传至耳际,我有挣扎,却挣扎不了。“佞祯,放开她……”我什么也听不到……
梦中,有什么人执起我按住腹部的手,轻轻地捏紧,让我的手不能逃脱他的掌心。腹部的痛楚还是在绵延,但仿佛握着他、也被他握着手的时候,痛楚就会微微减弱。
我的额上残留着沁出的冷汗,那人另一手纤长的手指从颈后梳理我侧脸上黏住的微湿的刘海和鬓发,我却不知道曾经佞祯也那么耐心地梳理过。一切仿佛就是一次又一次的错位,前一刻,佞祯还那么不顾生死地为我赴汤蹈火,下一刻,他就能折磨我直至生不如死;而前一刻,十三皇子还在费尽心机地想将我置于死地,而此刻,却只有他陪在我身边……
他们果然都是清和帝的儿子,总有一面让人畏惧的残酷,又有一面让人心软的柔情。只是,我与他们任何一人,都是一场错。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到错误的人。才让我与他们任何一个都不可能有结果,只能面对残酷的宿命。
到天子京一路,我一直在船上昏迷,我似乎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梦里,我搂着女儿,在忘川河畔等着一艘船,我知道船头会有人,唱着陈思静王的《白马赋》……可我等了很久,他已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执起我的手,上了船,而我却再记不得他的面目,甚至是他眼睛的颜色,虽然他曾让我那么刻骨牢记过……
我不记得,那眼眸应是血红色的……
不知过了几天几夜,终于到了天子京。我不知道船其实开得很慢,我也不知道其实都是因为我。因为船上两个地位最高的男子,都为了我,让船速放慢了,却不知道,也许就是水上的颠簸让女儿如此惊吓,而那所谓的体贴,只是让我痛苦加倍罢了。
到了织造府前的渡口时,正是黄昏,如血的夕阳照耀着波光粼粼的秦淮河水,为这六朝古都又添一份凭吊的凄殇,前朝多少葬花事,隔江犹唱,怀古悠悠。
我强撑着虚脱的身体和疼痛的四肢,站上官船竹帘窗前。河风,吹起我披散的头发,与这旖旎生烟的金凌天子京格格不入,我看着船下粼粼金波,挣扎着一点一点被血色吞没,可我知道,那血色终将一点一点再被黑夜消融,何必挣扎?船外的风来得好疾,船身一荡,我的手臂被他一个往后拉,好久没听到他暴怒的声音了。
“谁让你离河那么近的!”
他来了,我扑哧一下竟想笑了。
佞祯来了,纳兰泽州,估计见不到清和帝了。
我只是仰头,看着那个比我高那么多、英俊又极度扭曲的脸,他为什么那么愤怒,只是因为离河近?
其实,我该是知道他在船上的,我笑,我是怎么知道的?
他看到我的笑,越发皱紧眉。
而我,却越发想笑出来,到天子京了 ,他才出现,为什么?
因为见到逃走的我,知道他留不住我,所以,才会纵容十三皇子找到我、强迫我来见清和帝,变相得让我不、得、逃、脱?我笑着道:“佞祯,你为了囚住我,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为了逃离我,连老十三,你都肯跟!”
“是,我愿意跟十三皇子,你该早就知道的,我在巫山的时候,就跟着十三爷逃过一次了!”
“纳、兰、泽、州!”他一把捏着我的手臂,将我的身子转过来压在桅杆上,我的长发被甩出一个弧度,后背重重地撞到桅杆,“你也该知道,你逃不掉的!”
我已经感到他捏着我的力道让我有痛感了,面上却出现冷笑,他又会对我做出什么残酷的事来?原来在紫藤州他对我的百般呵护,只是对殇儿的短暂忏悔,他根本不会变!
我闭目,果然是强吻,就在我以为他会毫不怜惜地占有我的时候,他一顿,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是冷血残酷的,他是毫不留情的,而我却再也逞强不起,失去不起,我只能闭目,屈辱地听从,倒蹙眉间,不论要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女儿是安全的……
我的心痛到悲哀,我爱上了怎样一个男人?我的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子,他的父皇和残酷的现实逼我不能告诉他真相还不够,而他却比他的父皇和这残酷的现实更重千倍百倍地伤害我……
“佞祯,如果可以,我一定不会爱上你!”趁着喘息,我虚弱地道。
他却一改冷酷,柔情地道:“我的州儿……你爱我,就已让我把你折磨到这个程度,如果你不爱我,我不知道会不会杀了你。”他吞噬了我的后半句话,就像野兽般吞噬!“现在,已经太晚了。而你,已经不可能不爱我了……”我只是睁眸看向他血红的眼瞳……
体内的剧痛一瞬袭向胸口,我来不及喘息,就被他吞没,我的心脉断了。
原来废去四肢之后,他还能震伤我的心脉……
“州儿……州儿,你不会再原谅我了吧……”
……“娘亲!你怎么了!”……
忘川河边,我痛得闭目,惨白着脸色软倒,胸口心脉震断之痛一波波袭来,我阖目看着美丽的女儿,还好,我的女儿还在……只要,我的女儿还在。伸手,抚摸女儿小兔儿般的小脸,被心脉刺穿的心脏却升起一丝柔情,“樱儿,不要担心,娘亲……娘亲会和你在一起……”我扬眉,虚弱地道,“来,过来,到娘亲怀里来……”……
“娘亲!”女儿被吓得哭出来,搂着我哭道,“我不要爹爹折磨娘亲!我不要!娘亲!告诉爹爹吧……告诉爹爹,你们还有我!”
泪溢出眼角,又是一个那么乖巧贴心的女儿。
“佞祯……”我听到我沙哑的声音干涩地响起,“佞祯……刚刚在你威胁我的时候,你真的什么也感受不到吗?”
我每说一个字,就感到心脉抽气的痛楚,他动作一僵,深深皱眉,我笑了,笑得心灰意冷……他终究是感觉不到了:“我们……”闭眼流下伤痛的泪滴,“……再也不要相见了吧!佞祯……我原谅你,不管你对我做过什么……我都……原谅你……”
他突然大力地捞起我,咬牙切齿道:“既然你原谅我,为什么不能乖乖留在我的身边!我愿意放弃一切,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州儿,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爱你,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我只想得到你,得到你一个就够了!”
我倒蹙眉头,心如死水:“你只是想得到我的话……我已经让你得到了……连你对我的残忍,我都已经得到了……”
“纳兰泽州,我不要你的原谅,我只想将你留在身边,哪怕你永远也不原谅我!我情愿你恨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佞祯,你为什么就不肯放了我?”
“你又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我冰雪聪明的州儿,事到如今,你怎么还问我为什么不放过你?我对你做的这些,早能让你明白,你这一辈子都休想在我手里逃脱了!可你为什么一直在逼我,逼我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你,折磨你,禁锢你?州儿……要怎么做,才能将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难道,真要剥夺你所有反抗的能力吗?”他深情地吻上我的额头,可他竟然能那么深情地说出那么残酷的话语!
“佞祯,你到底要怎么样?”我痛苦绝望地抬眸。
他吻去我的泪水:“州儿,你不要不承认,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你!这世上,只有我……只有我,才给得起你真正的归宿!”
他吞咽了我最后的控诉。
“州儿,身为一个皇子,我命令你;身为一个男人,我恳求你,留在我的身边!”
佞祯,他跪在地上,竟是在卑微地在亲吻我吗?我不知道,我只是看着窗外夕阳如血,那血色的天空,一如他血色的瞳眸,刺痛我的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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