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花神亦折腰

    
    门上雕龙画凤，粉壁衬着红漆家具，分外耀眼。
    这就是花家。
    前世杨牧之面见皇帝的时候还能冷着一张脸，轻巧地杀了皇叔给徒弟小燕报仇。
    可现在被十几双眼睛火辣辣地盯着，不过一瞬他就生出想要逃走的念头。
    站在一旁的花满楼也有些无奈，他原本以为兄长们都各忙各的，老宅中只有父亲母亲在住。
    谁知道父亲偶感风寒不是单单给他一人传了书信，现在除了跟国师学占卜的五哥外其他五位哥哥都携妻带子来齐了，场面就有点控制不住了。
    花满楼和杨牧之站得近，用宽大的袖子作掩护捏捏他的手指示意跟自己动作，花满楼先鞠一躬：“七童给父亲母亲请安，见过各位哥哥嫂嫂，这位是七童的挚友，杨牧之杨先生。”
    杨牧之会意，紧跟着鞠躬：“见过花伯父花伯母，见过几位公子及夫人。”
    等两人见完礼，该轮到下一辈一一花满楼的侄子侄女给两人见礼：“见过七叔，见过杨先生。”
    小孩子的声音又软又甜还带着奶音，着实让人心生喜爱，杨牧之朝他们笑笑。
    都见过礼，坐在主座的花夫人招招手：“七童，牧之，你们到我这里来。”
    花夫人年将六十却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是位很和气的夫人，杨牧之和花满楼一左一右走到她的身边。
    紧接着，花夫人一把抓住了杨牧之的手：“好孩子，你第一次来，我们家又人多，让我来帮你介绍介绍，也不必称公子夫人，跟七童一起叫哥哥嫂嫂便是。”
    杨牧之乖巧点了点头称是，又是一次介绍。
    “左手边儿上座那个是你大哥花满轩一家，性子老成在朝做个小官。”
    如果户部尚书也算小官的话，那确实是个小官：“大哥，大嫂。”
    “左手边中间那个是你二哥花满榭一家，玩物丧志摆弄石头的皮猴。”
    如果著名的金石作品收藏家是皮猴，这天底下绝大多数人不是连皮猴都不如吗？心里这样想，杨牧之见礼：“二哥，二嫂。”
    “左手边下手那个是你三哥花满廊，小孩脾气摆弄兵器的。”
    天下闻名的铸剑大师原来在母亲面前还是个小孩脾气，“三哥，三嫂。”
    左手边介绍完，然后轮到右手边。
    “右手边上座那个是老四花满坊，酿酒的，你要是爱喝只管朝他要去。”
    那这位四哥应该和陆小凤能成为好朋友才是：“四哥，四嫂。”
    介绍到这，花夫人转眼看着杨牧之：“你五哥从小被国师借走了，还没还回来，如果碰见了别让他给你推算，不准的。”
    下一任国师推算不准？这可太谦虚了吧，杨牧之皮笑肉不笑：“牧之记下了。”
    损完花五童，下一个挨损的是花六童：“右手边中间那个是老六花满台，给老五取名花满亭的时候我就想着下一个怎么也该是闺女了吧，结果还是个儿子。一转眼老六也要成亲了。”
    “六哥。”
    本以为这就是结局，谁知道花夫人随后又抓住了站在一旁的花满楼：“七童样貌，心性儿都是最好的，唯一一点不好就是缺了一双能视物的好眼睛，你是他的朋友，那就跟我的儿子没什么区别，既然来了就多住些时日，只管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没有一点矫揉做作，完全出自本心，最纯粹不过的善意。
    饶是觉得有些不好承受的杨牧之也不能说什么，他很羡慕花满楼有这样好的亲人。
    终于介绍了一个遍，坐在另一边主座的花伯父才说话，说的也是很务实的话：“牧之，你花伯母话多请你多担待，也请你不要见外，缺什么，用什么跟下人说就成了。”
    一一应下，杨牧之和花满楼并排往给自己准备的房间走。
    花满楼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牧之你还好吗？我也没想到兄长们居然都回来了。”
    杨牧之声音里都带了笑意：“没什么不好的，花满楼，有这样的家人是一种别人求不来的幸运。”
    转过一个走廊，花满楼笑：“别人求不来，但是你可以，牧之，花家就是你的家。”
    又走了半炷香时间，两个人终于走到花满楼的房间门前，管家很有灵性地把俩人的房间安排得只有一墙之隔。
    “我有些困了，晚膳就在自己房里用了。晚上……针灸完，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杨牧之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花满楼从小住到大的房间参观，最后决定把参观放在晚上。
    在百花楼养病的这一段日子里，有些事情他已经想好了，今天为什么换了这件藕色的长衫也是为了纪念，为了纪念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牧之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被那小半个月里前一瞬还在说话，下一瞬就陷入沉睡的杨牧之吓出后遗症，但凡他有点异常，花满楼就下意识觉得是他身体不舒服。
    杨牧之摇摇头，看不出悲喜：“没有不舒服，只是单纯的困了而已……晚上见，花满楼。”
    说完就走进了管家给自己安排的房间重重关上门。
    可想而知晚膳时候，花满楼一个人现身会收到多少来自家人善意的关注。
    最先问他的是三岁的小侄女花盈“七叔抱！”她最不认生也最爱让人抱，花满楼笑着把她抱到怀里，小姑娘四处乱瞟“漂亮叔叔怎么不在？”
    漂亮叔叔一一当然就是杨牧之了，花满楼不知道如果他听到小姑娘的评价会是个什么表情，应该会挺有趣的。
    “他坐了大半天马车累了，现在正在休息呢。”他准确地把自己发冠上的珍珠流苏从小姑娘嘴里扯出来：“这个太脏了，不能吃哦，七叔带你去吃糕。”
    有了吃的，小姑娘立马把漂亮叔叔忘在脑后，欢呼着喊：“吃糕咯！吃糕咯！”
    大堂里，花夫人和几个儿媳正坐在一起聊天谈笑，看见花满楼抱着花盈都笑开了：“盈儿最喜欢让她七叔抱了，七童抱孩子的姿势比三郎都要熟练得多。”这是花满楼的三嫂。
    “可不是，花欣那个小泥鳅我抓都抓不住，也最爱和七童玩了。”这是花满楼的四嫂。
    抱着小侄女给母亲和嫂嫂们见了礼，花满楼问：“爹爹的风寒可好了？”刚刚看精神是很好的。
    花夫人伸手把花盈接过来，往后看了两眼：“你爹那个人你还不了解？一分疼就能说成十分，风寒早就好了。牧之呢？怎么没跟你过来？”
    “坐马车累着了，正在房里休息呢。哥哥们呢？”
    虽然都是自家人，但是被女人们之间有关家长里短的谈话包围的感觉对花满楼这个大男人来说还是怪怪的，他还是跟哥哥们待在一起比较适宜。
    谁知道他想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花家六公子花满台，眼看六月初就要成亲了，现在正是已经成亲多年的哥哥们给他教授经验的时候。
    比如说如何洞房，如何和妻子相处，如何和总想着要打自己的大舅哥相处，如何和话太多的岳母相处等等等等。
    花满楼觉得自己来得不太巧，然而想要退出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孤立无援的六哥抓住他就不撒手：“七童，你快来听听，这还是不是人过的日子。”
    其他几个哥哥拍拍老六的肩膀：“等你成了亲你就知道，生活就是这样，有时候开心，有时候烦心。”
    然后问：“七童，牧之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玩？”
    “他说困了，正在房间里休息。”
    哥哥们却没放过花满楼：“七童，喜欢一个人不能那么大方，你得霸着他，占着他，要他心里除了你再没有其他人才行。”
    花满楼却笑笑：“看他开心我就也开心了，其他的就不强求了。”
    闻言，几个哥哥，不管是已成了亲的还是没成亲的都叹气，说花满楼这样得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呢。
    没错，花满楼对杨牧之的心思或许瞒着外人但从来没瞒着过自己家里人，他们都是知道七童这次领回来的人不只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心上人。
    或许是真的对花满楼爱到一定程度，他们也不会觉得这是一种不太容易被别人接受的感情，反而一个个恨不得替他亲自对杨牧之表明感情。
    摇摇头，花满楼笑，他的这颗心早就交出去了，哪里还能什么都由着他呢？
    到了晚膳时候，精神气都很好的花老爷看遍了坐着的人都没找到杨牧之，紧跟着又问了一遍。
    这次几乎是全家人一起回答他：“在房间休息呢。”
    用罢晚膳，花满楼就作势要回房间，其他人知道他房间隔壁住着心上人都不留他。
    过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杨牧之来敲门了：“花满楼，是我。”
    因为和杨牧之住得久了，每到晚上上灯时候，如果花平不在，花满楼也会亲自上灯的。现在他房间亮着灯，自然是在房间里。
    含着笑意给杨牧之开了门，花满楼迎他进来：“睡得还好么？”
    “不能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