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花神亦折腰

    
    和花老爷子商量好将计就计的事情，杨牧之和花满楼漫无目的晃晃悠悠在后花园里闲逛。
    宽大的袖子下是一双紧握着的手。
    欢快的小曲儿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从口中流出。
    走到一处树荫处，两人停下脚步稍作歇息。
    杨牧之不老实地去拽花满楼白玉冠上坠着的珍珠流苏，流苏串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花满楼宠溺笑笑并不去拦他。
    可杨牧之却能看出他有心事：“还在担心伯父？”
    轻轻把人揽在怀里，两年过去，花满楼比杨牧之高出快一个头，把下巴放在他发顶倒是刚刚好。
    “父亲中毒的事情有你在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回到锦绣山庄来会感到有些不安。”
    杨牧之任他抱着也不挣开，反而双手去抱他细细的腰身：“你是怀疑……吗？”
    “嗯，父亲母亲总觉得是我多想了，我也希望是我多想了。”
    比起杨牧之复杂的前世今生，花满楼的故事要简短得多，但是自盲了眼睛之后就有一块不大不小的阴云笼罩在他的心头，不影响他的生活，不影响他热爱生活，却会使他隐隐不安。
    那就是使他眼盲的罪魁祸首一一铁鞋大盗。
    他一直认为多年前父亲联合江湖上众人制裁铁鞋大盗的行动并没有成功，因为他时时感受到铁鞋大盗还活在这世上，尤其是离锦绣山庄越近，这种感受越强烈。
    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杨牧之安慰他：“左右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就算那个人出现也敌不过你我联手，你说是不是？”
    有细碎的阳光透过树荫洒在杨牧之眼上，让他眯了眯眼睛，却没有错过花满楼脸上从无到有的笑意。
    先是嘴角，然后是眼睛，眉梢，最后整个人仿佛都笑起来。
    花满楼的声音终于恢复了以往的清亮，低下头抵住怀里人的额头：“我既然不是一个人了，今晚，牧之跟我一起睡？”
    尾音上挑，刻意撩人。
    两个人贴得太近了，空气就容易稀薄。空气稀薄，大脑就容易放空。大脑放空，就容易经不住诱惑。
    经不住诱惑的杨牧之往后退了一步，投降了：“又不是第一次了，昨晚还有在万梅山庄的时候不是也在一起睡吗？”
    低沉的笑意从胸膛里传来，花满楼眼睛很亮：“牧之你还记得在万梅山庄的时候？我睡里间，你睡外间。你可知我每晚都听着你的呼吸声入睡？”
    那时候杨牧之还没开窍，满脑子的医术和兄弟情哪会想到这一层，现在说来才知道这人的心思可真深，把他瞒得死死的也不肯说一点。
    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作势要走：“我怎么会知道！”
    他抬起脚来也没等到花满楼的挽留，随即补了一句：“我要走了！”谁知道还是没反应，便立刻转头回去看。
    原来自己的衣袖下摆就被花满楼抓在手里，花满楼察觉到他的视线浅浅一笑：“走吧，不论是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
    无端就给杨牧之一种感觉，就好像飘零在世间已久的人终于寻到了可以依靠停留的港湾，心里软得不像话，也再说不出要走的话。
    站在树荫下，两个人一句话都不说，周围很静，心里也很静。
    锦绣山庄占地颇广，刚刚两人闲逛了大半个时辰都没碰到一个人，所以也很放心做些亲密的动作。
    可这不代表不会有人来，比如说脚步稳健的花平就在朝他们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少爷，先生。”他见过礼之后，面朝花满楼“少爷，有客人找您。”
    和杨牧之比较像的一点是花满楼的朋友也不多，一时想不明白谁会找自己，所以这会询问出声：“是谁？”
    瞟了一眼站在花满楼旁边的杨牧之，花平支支吾吾最后心一横：“是位姑娘。”
    打发了花平，两个人并肩往会客厅走，杨牧之面上一点不醋反而还有心思看热闹：“不知道这位姑娘指名道姓找我们花满楼花公子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呢？花满楼心里已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来人正是沈家三小姐沈凌霜。
    花家和沈家交好已经可以追溯到好几代前了，花满楼的大嫂就是沈家的大小姐，六嫂是沈家的二小姐，原本很多人都以为这沈家三小姐也少不得嫁到花家去。
    既然沈二小姐嫁给了花家六公子，那沈三小姐当然不能嫁给花家六公子的哥哥，这么一来只剩花满楼。
    在花满楼没跟父亲母亲明说自己思慕的是杨牧之的时候，花夫人还兴致勃勃地邀请沈凌霜来老宅住过一段时间。
    当然那是在花满楼不知晓的情况下，他若是知晓的话是不会任由母亲这样做的。后来经由大嫂的书信旁敲侧击后，他第一时间就跟父亲母亲坦白了自己的心思。
    一开始家里人还不肯相信，只以为是他推拒婚事的借口，后来才慢慢相信了。
    在心里叹口气，花满楼拉着一副看好戏表情的杨牧之进了会客厅：“沈三小姐。”
    沈凌霜打扮不似一般大家闺秀宽袍长袖而是一身紧衣窄袖的侠女装扮，见了两人很有江湖气息地一抱拳：“花七公子，还有这位……”
    “杨牧之，在下杨牧之。”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杨牧之。
    “还有杨公子，冒昧来访，请不要见怪。”
    招呼人都坐下又吩咐了下人上茶，花满楼开门见山问：“沈三小姐找在下有什么事？”
    沈凌霜把茶杯一放，更直白：“商量亲事。”
    短短四个字着实把花满楼和杨牧之都镇住了，见过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可也没见过见面二话不多说就直言成亲的呀。
    要不是杨牧之对花满楼有信心，几乎就要相信这位沈姑娘与他关系匪浅，甚至到要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心情最复杂的是花满楼，这种美人求嫁的事看起来是他占便宜，实则他心里委屈得很。
    现在只能一点点解开这误会了：“沈姑娘可是来商量与花满楼的亲事？你我不过见了三五面恐怕情不及此。”
    情不及此也可换成莫名其妙。
    沈凌霜一点不觉得有哪点不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你我早晚都要成亲，又何必在意这些？我看也不用那么讲究，做身红衣裳凑我二姐你六哥成亲那天一起办了就行。”
    就行？这可太不行了，喝着花满楼给斟的茶，杨牧之半天都没看出什么头绪来，成亲怎么说也是件大事哪能就这么凑活呢？
    花满楼也是这个意思：“沈姑娘想来你应该是误会了，一来你我二人并无婚约，二来我已有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再没法应承你的。三来成亲毕竟是影响深远还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
    听罢花满楼这席话，沈凌霜恍然大悟：“你已有了心上人？那实在对不住了，是我会错花伯母的意了。还请忘了我今日来此之事，告辞。”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雷厉风行不过如此。
    花满楼和杨牧之对视一眼，眼底都有疑问，可是也都没有喊住沈凌霜。
    往房间走的时候，杨牧之装作不经意地问：“一句话说了一半怪让人挂念的，你怎么不拦下她问个清楚？”
    花满楼摇头轻笑：“真要听原因？”
    “你想讲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听一听替你分忧。”
    “一来，那是人家姑娘的私事，不好追问。二来，我怕打翻家里的醋坛子。这两个原因，牧之你可还满意？”
    快走几步，杨牧之嘴角的笑挡都挡不住：“谁醋了？我才没醋。”
    花满楼抓着他的长袖跟着快走了几步，搂住他的腰：“我知道你没醋，只是怕你会误会。牧之，我不想你误会我，哪怕只有一点点都不想。”
    人家说感情里少不了吵吵闹闹，花满楼都不怕，若是吵了他可以认错，若是闹了他可以让步。唯独误会让他顾忌，古往今来，因为误会被硬生生拆散的有情人还少吗？
    杨牧之朝他那边挪了小半步，口不对心说了句：“肉麻。”
    晚膳后，正黏糊的两个人告辞后打算回房间就被花夫人叫住了，这样说或许不准确，是杨牧之被叫住了。
    花满楼想跟进去结果被花夫人拒之门外，只能坐在外间闷闷喝茶。
    头一次和花夫人独处，杨牧之将疑惑都压在心底静静听她诉说。
    许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花夫人这次也没抓着他的手：“我听花平说，下午凌霜来找过七童了？”
    杨牧之心里已经猜为什么自己会被单独留下了，乖巧点头：“是，沈三小姐的确来过，没一会就走了。”
    转转手上的佛珠，花夫人道：“牧之，不瞒你说，凌霜是我之前就为七童相看好的媳妇儿，她心地善良，性子直，心里想的什么一眼就能看出了来，娶这么一个姑娘不用多费心思去猜。”
    说完顿了顿，眼角有些湿润：“七童……七童他自伤了眼睛心思就深得很，我这个当娘的都拿不准他在想什么，他每次说感觉铁鞋大盗就在周围的时候我心里就跟针扎似的，都是我欠他的。好在现在有了你，你是个好孩子，我很放心，凌霜的事我会处理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从一旁的小圆桌上拿过一个小盒子递给他：“先前你们没说开，我也就没送给你。现在看你们好好的，终于可以送出去了。等回去和七童一起拆开，他懂什么意思的。”
    杨牧之恭敬收下，心里好奇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才得和花满楼一起拆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