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99

    
    大家都惦记着吃的，胡俞斌又扫兴走了，很快大家就散了，只留下赵子昱跟着林曦她们去拿吃的，然后还没走几步呢，胡悦凝她们就跟有鬼追似地越走越快，林曦喊都喊不住，三个人比赛似地往前跑走了，留下林曦和赵子昱并肩走在后面。
    林曦无语，和赵子昱一起走是没啥了啦，但是她们这样子也太过刻意了，实在使林曦感觉有点蛋蛋的尴尬哈，而且赵子昱现在的心情也不是很美丽的样子。
    林曦想起赵子昱妈妈的事儿，赵子昱上次跟她说已经提上日程了，就问他：“伯母的婚事，现在定下来了没？”
    赵子昱看她一眼，总算带了点笑意，“我妈是二婚，她本来就不准备大办，婚纱、地点都已经选好了，杨叔定制的婚戒也已经快要制作完毕，就看我姥爷哪天有空、同时二舅又能批假回来，然后就能订日子了。不出意外，就在这个月内了，杨叔不想等，我姥姥姥爷也想快点让我妈重新找个人，我大舅二舅他们也都挺看好杨叔，说我已经长大了，让我妈赶紧顾着自己的事儿。”
    “但是，江阿姨自己呢？”对于赵子昱家的事情，林曦还是算挺了解，赵子昱提了那么多，就是没说江雪自己对这桩婚姻的看法，“你都是在说你们家人对他感觉很好。”
    “我妈？”赵子昱眨眨眼，浓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竟然有点不知从何说起。
    “恩，不管你们怎么觉得，这段新的婚姻，要去过日子的还是江阿姨啊。”
    江雪和赵博伟，年轻的时候，天之骄女与少年英才，多么般配，江雪执意下嫁、与赵博伟恩爱多年，却在步入中年的时候，发现自以为心心相印的丈夫早已背叛，而且在温情脉脉的婚姻背后是十多年丑陋的欺骗，这样的打击，真可谓痛彻心扉了。
    但是从林曦这个伪少女的眼光来看，江雪最让她佩服的还是，就算人到中年、韶光不在，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与赵博伟一刀两断，17、8岁的少女要是被背板，放手倒是很容易，但是人到中年的女子，下这样的决定就艰难了。
    就算换成林曦自己，可能也会就这样维持着这段婚姻，和丈夫同床异梦地继续过下去了，毕竟离婚了可能也很难再找到合适的，而且结婚多年，彼此间的家庭和利益关系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切都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林曦天性不那么大方，表面上是挺好相处的，但是要是谁真的动到她头上来，她绝对会加倍地还回去的，她这个性格要是放到江雪的位置去，她可能会忍着和脏了的丈夫继续过下去，就算占着茅坑不拉屎，每天和丈夫红眉毛绿眼睛地过，都不肯让小三上位，让小三的孩子能光明正大地叫爹的。
    赵子昱看了林曦一会儿，只从她的温和的眼睛里看到淡淡的关切，想了想，才道：“我不知道。”
    他嘴角带上微微自嘲的笑意，“我真的不知道，我妈的想法，要是她不想让我知道，我是看不出来的。因为她太了解我了，能够轻易地瞒过我。”
    林曦的眼睛看着他，里面好像是一泓温暖的泉水，轻缓地流动着，里面映出一个隐约的他自己的影子，赵子昱很自然地就继续说了下去。
    “从小身边的人都说我早熟，虽然性子冷，却很懂事。但是今天的我去回忆的话，其实我爸妈要离婚的那时候，我是很幼稚的，根本不明白我妈的想法。那时候我妈的反应很平淡，好像并没有很难受一样，我只是想到我爸做的事，才觉得‘哦，妈妈一定很伤心’，但是也仅此而已，我还觉得我爸对我很好、平时一直也对我妈非常体贴爱护，我心里觉得应该打我爸一顿、狠狠教训他一顿，但是在内心深处，还是想着我妈能原谅我爸，然后让那些讨厌的人都滚，我们一家人重新好好地在一起。我妈那时候应该就看出了我的想法吧，所以赶紧把我带走了，她是担心，担心我会被我爸说动，然后来求她不要离婚，那她可能就会坚持不下来的，然后那半年我妈都根本没让我和爸见面。”
    赵子昱的话里有淡淡的自厌，他厌恶那个明知道父亲很可恶、却还是可耻地眷恋着父亲的自己。
    林曦就轻轻地笑了，“你相信吗？就算那个时候，阿姨没有带你走，你爸来求你一百次，你也不会开口让阿姨原谅她的。”
    “是啊，我不会开口，因为我不好意思直接去伤我妈的心，但是我肯定会露出些想法来，我妈不会注意不到，然后就会动摇。”
    夏天的风拂过操场边树木的枝叶，带起簌簌的声响，带起微微的灰尘，把林曦的鬓发吹得直往眉眼上招呼，林曦正伸手稍微挡着吹过来的风呢，赵子昱就直接伸手把林曦的头发往耳后抿了抿，林曦有点惊讶，抬眼看了赵子昱一眼，赵子昱本来只是顺手，这下子也略感不自在，把手揣到了迷彩服的兜里。
    他接着道：“但是，这几年我才慢慢明白，我妈平静不是因为不恨，是因为太恨了。”
    “我爸这几年一直想见我妈一面，但是我妈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这辈子和我爸，是要死生不复相见了吧。她是多骄傲的人啊，为了我爸，每天下厨做饭、带孩子、连我爸的衣服都从来不让保姆洗，费心讨好我奶奶和其他的婆家亲戚，本来很喜欢旅游的人，却愿意一直只跟着我爸呆在我爸在的地方，天天为他打理生活琐事，生意上的事都是完全放在其次的，有多爱，就有多恨吧。我爸可能想跟我妈解释，可能有点愧疚、想要被原谅，但是这辈子都没可能了。”
    从赵子昱平静的叙述里，林曦好像已经见证了那一对夫妻，原本恩爱美满，却一昔恩断义绝，江雪的外表有多坚强，她的内心的伤口，就有多惨烈。
    林曦默然，活得越久就越难相信感情，毕竟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有时候就是那么不堪一击，“人性就是这样的，有机会的时候，就想去尝试点新的东西。只不过很多人，有条件了连躺在床上的人也想多试试新的，毕竟每天对着一张脸，想想还是有点挺没劲的，男女都一样，只不过貌似男性要稍微表现得更明显点。”
    两人已经走到了宿舍楼下面，就站在门口树下说话，现在已经是接近规定全员必须进宿舍的时间了，周围的人很少，但赵子昱还是把声音压得很低，为了听得清，林曦和他凑得很近，远看起来，林曦和他几乎是挨着的。
    “至于现在，我妈和杨叔在一起，有时候我感觉跟原来与我爸在一起一样亲密无间，有时候又感觉隔着什么。但是，”赵子昱不再低着头，而是直直地看进林曦的眼睛里，微微扬起唇角，有点无奈但是又带着释然，有种薄暮晨光般的温暖，声音轻而温柔，“但是我妈自己起码是愿意的，而且他们相处起来也不错，能够彼此陪伴，相互支持，也就够了吧。”
    “对啊，其实很多时候，没有那么多深情似海，这样就够了。”林曦也就轻轻笑了。
    然后就很豪气地拍拍赵子昱的肩：“好啦，现在再继续说，要是等会儿打铃了你还在外面，被教官抓到的话，就又得被抓去跑步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拿吃的啊。”
    顾章和中队长都是说，给林曦带“点”吃的，但是等林曦到现在军训基地的大宿舍一看，她的床上那可不止一点东西，袋子盒子堆了半床，咋一看还有点小壮观的，估计是把寝室所有人的份都给备上了。
    胡悦凝看她上来了就扑上来，“曦曦，亲爱的，快分吃的吧，我们都等好久了。”
    这边一个寝室有二十个人，上下铺的行军床，大家公用一张位于正中的不大的桌子，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大家这几天已经混得很熟了，顿时都善意地笑起来。
    林曦先把三袋水果拿给胡悦凝和安彩妮去洗，有青提、草莓和樱桃，都很新鲜，一颗颗青碧红艳的十分诱人，连管慧都有点馋了，在旁边笑道：“这些草莓好漂亮啊，跟量过了似的，全都一样大。”
    然后林曦就开始开盒子，一边开一边跟大家解释一下，“美女们，我马上要去给我其他朋友也送点，这边让我们贤惠美丽的管慧姑娘帮大家分着哈，都别客气，给我留两口就行了，不用不好意思哦，毕竟在我面前也貌似没有保留形象的必要。”
    众人就笑，纷纷道：“不会客气的，放心吧你。”
    先打开两个方形的薄木制大盒子，刚一打开就飘出诱人的烤肉香气，盒子里面隔成16个小格，每格里放着一个用半透明白色油纸包着的烤鸡腿或者烤鸡翅，一个个呈现蜜色，相当漂亮，两盒就是32个，倒是完全够分的了。剩下的是一个白色食盒，不像鸡腿鸡翅那样是有标签的外送食品，而是很家常的分格食盒，左右两边依序摆放着荤素各种卤味，倒像是自家做的。
    林曦动作飞快地拿袋子装了三个鸡翅三个鸡腿，又拿自己饭盒装了一盒卤味，胡悦凝知道林曦要给赵子昱那边送的，她一向是个机灵的，拿了她自己的饭盒装了满满一盒子的水果，飞跑回来拿给林曦，“给，你先去送吃的吧，要不马上就要打铃了。”
    林曦就点点头拿上两个饭盒，拎上鸡腿鸡翅，就一边儿办开玩笑地嘱咐着，一边儿往外奔，“管慧，你给大家分吃的啊，我怕她们讲斯文，不吃的就硬塞！。”
    管慧就马上端着装方形盒子让大家轮流拿鸡腿鸡翅，等林曦下去拿吃的给赵子昱的脚步声远了，寝室里的女孩子们就赶紧趁着这点儿时间八卦八卦，洪丹拿了鸡翅开啃，啃了一口就问道：“林曦是给那个经管的帅哥送吧，她陪着跑过步的那个？”
    胡悦凝也把水果拿过来了，从另一边过来让大家拿。
    另一个女生也跟着道，“我有个老乡在读国际金融的，知道那个帅哥的名字，叫赵子昱的，平常可酷了，都不太主动搭理人的。”
    管慧觉得林曦可能不想有什么绯闻，今天问赵子昱是不是喜欢林曦，他也没承认，还是先不要让大家误会吧，要不到时候成了还好，不成林曦和赵子昱多尴尬啊，就道：“不知道哎，可能是的吧。”同时给胡悦凝这个大嘴巴使眼色，安彩妮已经自己拿了鸡腿专心地啃着，倒不用担心她。
    洪丹是个清秀白皙的黑省女孩子，这几天在班上力压各路女生，成为小圈子里最被女孩子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因为她青梅竹马、幼儿园时就在一个班的男朋友和她一起考上了q大，而且竹马本人还是一枚清新帅哥，两人的恋情甚至十家长认证过的，两人在军训期间幸福指数居高不下，被众多渴望浪漫爱情的妹纸们仰望。她因为感觉自己很幸福，一直都想帮助身边的妹纸脱单，是个很热心肠的开朗女生。
    所以就算管慧这么说，洪丹也只是笑笑，“没事，现在没啥我们可以创造机会嘛，既然他认识我们林曦，就不能让这块肥水流了外人田。”
    其他女生们就都嘻嘻地笑了起来。
    大家说笑着呢，靠门边的女生就道：“有脚步声，林曦回来了。”
    然后大家就和谐地吃起了东西，就是稍微有点安静过于了，林曦回来就觉得有点微妙的维和感，不过还没等她想什么呢，大家就招呼她：“林曦，快点来吃东西，要不就被我们给吃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