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99

    
    林曦固执的摇摇头，不去看赵子昱的脸，“不，你不懂。”她觉得赵子昱完全不能理解她在想些什么。
    赵子昱声音轻缓，“阿曦，我明白的。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完全懂得。你觉得感情太脆弱，太不可靠，太容易改变。是的，我也这么觉得。”
    “比如就像我的父母，初中的时候，我之所以会遇到你，就是因为我妈要和我爸离婚，为了不让我爸找到我，才让我去乡下躲一下。离婚的原因是我爸有婚外情，而且还有一个只比我小两岁的私生女，我妈接受不了。其实何止妈接受不了，就连我都接受不了。”
    回忆起这些陈年的往事，赵子昱已经不会像少年时候一样觉得难以启齿，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眼底有着细微的波动。
    “在我所有有记忆的幼年和童年时光，在我们成长的圈子里，有太多的利益婚姻、积年怨偶，而我的父母，一直都是最恩爱的一对。我爸每天都会按时回家，会陪我玩、看我的作业，会帮我妈做各种家务，任何节日都不会忘记给我妈的各种礼物。我外公曾经说过，之所以把我妈下嫁，就是因为我爸对我妈的爱，是浓烈到身边的人都能分明地看到的，爸妈恋爱的时候外公曾经把妈关在家里，我爸为了见妈一面，在大雪里站在我家门外一天一夜，发烧到差点影响智力。但是，就是这样的感情，如他们这样年少时就彼此钟情的爱，却都能改变，而且还能变得那么快，又有什么感情能让人相信呢。”
    赵子昱以往也曾经说到过他父母的事，但是还从来没有说得这么细、这么琐碎过，虽然声音和表情都没什么波澜，但是握着林曦的手，却微微的收紧。
    “后来我外公有调查过我爸和那个女人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一些。那个女人生了赵诗琪的时候，差不多是我妈在我之后怀的那个孩子，刚刚不小心流产的时候，因为那次伤到了身体，所以我们家最终就只有我一个孩子。那时候我爸对我妈呵护得无微不至，据说还经常亲自下厨给我妈做补品，练出了一手很不错的煲汤功夫，但是呢，他同时还隔不久就会去看一下赵诗琪和那个女人。然后这之后的10多年，我爸一边照常恩爱呵护着我们，另一边，却又从来没有断过和赵诗琪他们的联系，而我们竟然完全被蒙在鼓里，惘然不知。所以有时候爱不爱、真或假、变了还是没有变，甚至是身边最亲近的人，都看不出来。”
    赵子昱放开了林曦的手，转而轻轻地扶在林曦的脸颊，把林曦的下巴轻柔而不容抗拒地托起，让她只能无法躲避地和他对视。
    因为他背对着光线，林曦无法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任何的东西，甚至因为距离太近，她感到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发紧。想往后退，却完全退不开。
    “就算我知道你在不安什么，但很遗憾，我无法跟你保证什么。我没有办法保证，诸如我会一辈子现在这一刻一样的喜欢你，甚至可以说，爱你。因为这一刻的我的心，的确无法代表十年、二十年之后的我。”
    赵子昱的手扶在林曦的脸颊，几乎就盖住了她的半张脸，肌肤光滑而有微微的细汗，他的食指轻轻的在林曦鼻翼侧面的肌肤上抚摸了一下，让林曦的眼睫有微微的颤抖。
    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赵子昱所说的，和她猜测的相差太远。在这种时候，难道不是都应该说，我会永远爱你，用一生去爱你永不改变，这种男人都喜欢说的各种美丽的誓言吗？
    他的声音响在林曦的耳边，明明不是顾章那种温柔动人的声线，却意外地缠绵，“但是这一刻，我爱你，阿曦。”
    “不是只要做朋友就可以的爱，也不是可以和你保持距离的爱。是想每天都和你呆在一起，可以理直气壮地让其他喜欢你的男人走开，可以拥抱你、亲吻你的，那种爱。”
    他的脸猛然间更加逼近，逼近到林曦看不清他的五官，林曦反射性地伸手去推他，却完全推不开。
    赵子昱略微坚硬的胸膛贴上她的身体，他的唇带着男生身上的热度，还有微微的急切的力度，印上了林曦的唇，清新柔软却又炽热难当。这一世这是林曦的初吻，但是却不是林曦记忆中的第一个吻，甚至那样浅那样轻，但是却让林曦的脑海里好像霎时炸开了一朵烟花，瞬间迷乱了起来，几乎找不回理智。
    “赵子昱！”
    林曦只觉得不能让他再这样靠近，加重了力气去推他，赵子昱也放松了身体，顺从地被林曦推开了一个身位的距离。于是林曦看到他微微扬起的嘴角，眼中分明的笑意。
    但是在林曦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赵子昱又猛地再次俯身，再次在林曦的唇上吻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地退开。
    林曦只能瞪了他一眼,“我还没答应你呢！”
    然后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没气势，好像迟早都会答应，只是现在还在矜持而已，暗暗懊恼。
    赵子昱却很满意，眼中的笑意扩大到眼睛微微弯起，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瞬间灿烂的笑容，让林曦几乎有种炫目的感觉。
    林曦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微博上看到的话，大概意思是，为什么女生都喜欢高冷的男生，霸道总裁、冷酷校草的人设被各种吐槽，但却依然流行，不是因为女生喜欢高冷，而是喜欢那种对别人高冷，但是只对你暖的感觉。
    赵子昱其实也不是那种真的高冷冰山的类型，只是冷淡、不爱说话，对无关自己的人和事物不关心而已。与同学相处、和社会上的人打交道，各种社交礼仪性的笑容也挺多。但是像这样灿烂的没有阴霾的笑容，真的很少见，包括和林曦在一起的时候，一般也只是稍微有点弧度的微笑。
    不过这灿烂的笑容转瞬即逝，赵子昱的目光在林红润的唇上滑过，就收起了表情，严肃得不像是在告白表衷情，而像是在做公事报告。
    “就算像你说的，可能下一年，再过十年，这份感情就会消失了。但我绝不会像我爸曾经做的那样，悄悄地背叛这份感情，而是会和你告别，然后再各自分开，祝愿你会找到新的幸福。这是当我知道我爸的事情的时候，在心里向自己发誓过的，也是我敢于去保证的。而你，我也相信你的能力和魅力，就算未来这段感情会失败，你也会找到更好的人。”
    “阿曦，难道你就那样胆怯，因为害怕可能的失败，就根本都不敢去开始一段感情？”
    赵子昱的问题直指林曦的心，其实她就是这样的胆怯啊。她敢去和不熟悉、没有感情的男人玩爱情游戏，可以随便找一个帅哥开始一段露水情缘，但是现在的她，却不敢去开始和面对、一段严肃的感情，去付出和交换最真诚的爱。
    这就是她和真正的青春少女最大的区别，不相信爱情，不敢相信别人，没有去付出的勇气和真诚。她以为这种区别只有自己知道，然后埋在内心最深处阴暗的角落里，但是赵子昱，其实早已经看得清晰。
    林曦嘴角上扯了一下，她感觉此刻赵子昱的目光就像x光，一下把她照的通透，透过这具年轻美丽的外壳，照出腐朽和丑陋的骨骼。
    她自嘲地笑说：“是啊，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样啊。那你还……”还问我做什么呢？
    赵子昱却打断了她，“但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啊。会因为不想开始而胆怯，但如果真的在一起，就会用最真诚的心，去对待一段感情。所以我想和你在一起，做彼此最亲密的人，最好可以一起走到离开这个世界那一天。让我们在一起，好吗？”
    爱情这种东西，只是生活可有可无的调剂品，有了可以甜蜜欢喜，没有也可以快乐安稳。
    所以在林曦的计划和想象里，是从来没有去特意考虑过这个问题的。她有想过找一个合适的，品行可靠、经济独立、长相不错的人，结婚生子，但是却没有想过要和谁爱一场了。爱情是少女的希冀和向往，但对于林曦的心理年龄来讲，却没了去追逐男女之爱的心力。
    但是，林曦看着赵子昱的面孔，心里好像有个小人在蹦跶不肯平静，似乎，她好像也不是毫无波动。其实对于她来说，这样久的和赵子昱互相陪伴，看到她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会有点失落，早就已经，超越了朋友的范畴了吧，只是她自己不肯去正视而已。
    如果有这样一个少年，真诚却又不失理智，这样诚挚地站在她的面前，她都不敢去面对。那这样的重来的一世，这样过度的小心翼翼，又有什么意义呢？
    还不如在26岁死去的时候，就把灵魂也消逝，身体被火化、骨头被碾压成灰白的尘体呢。
    林曦依旧的沉默，让赵子昱最终有点泄气，虽然心里已经决定不会放弃，明明这样子努力在争取了，做这样不像自己的事情了，还是被拒绝，就算是再冷清的人，也会受到打击。
    他垂下了那只握着玫瑰的手，环视了一下周围好像偶像剧一样略显浮夸的布景，也许一开始就是错的，林曦这样的性格，确实不是会喜欢彩灯和玫瑰的样子。
    他抿了抿唇，淡淡说：“如果你还是不能接受的话，那也没有关系。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