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

    
    1995年9月8日01：00-01：30
    朱长龙站在山顶，看着全副武装的属下在四周忙碌，心中一阵比一阵凉，打了几个小时，先后四人负伤，其中还有市局的局长康剑成和自己的二中队中队长陈永胜，这两人到现在还生死未卜。可战果呢？自己这边只抓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匪徒，还有一具摔在后山悬崖下的尸体，这场仗算是打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还是没发现吗？”朱长龙看着一脸沮丧的董杰，董杰摇了摇头，带着队伍搜了这么久，除了刚开始就被发现的那个伤员，山上什么都没有。
    朱长龙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董杰说道：“收队吧，嫌疑人已经跑了。”
    “朱支，要不我们再搜一遍？”董杰有些不甘心，“山下围得水泄不通，就算插上了翅膀也飞不出去，这帮兔崽子说不定还在山上。”
    “别抱幻想了，来来回回搜了三遍都不见踪影，面对现实吧，嫌疑人已经逃了，咱们败了。”
    董杰不由一愣，支队长朱长龙素来要强，从不服输，从他嘴里听到败了这个词，还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不过话说回来，山顶的搜索是他亲自带队完成的，那真是一寸寸地搜，这样的地毯式搜索之下，嫌疑人如果真的还在山上，绝不可能被漏掉，支队长说得对，这一仗，他们败了。
    董杰下达了集合的命令，搜山的战士很快便聚拢到朱长龙面前，朱长龙沉着脸迈开大步向山下走去，队伍整齐地跟在朱长龙身后，树林中只能听到齐刷刷的脚步声和偶尔响起的口令。小山包本就不高，不用防范藏在暗处的枪手，行军的速度便快了很多，一会儿工夫，队伍便到了山下。
    刘子强远远便看到了朱长龙带着搜山的武警向山下撤退，下意识地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现在是凌晨一点多，既然欧阳逸轩的人已经成功撤了出去，时间又这么晚了，也是时候收队了。想到这儿，便迎着朱长龙走了上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朱支辛苦了，山上有情况吗？”
    “没有。”朱长龙脸色铁青，这个刘子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一大帮人两手空空下山来了，怎么可能有情况？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弟兄们都辛苦了，抓紧时间休整一下，夜宵一会儿就到。”
    “不用了，仗打成这个样子，我没脸休息。刘局，下一步咱们准备怎么行动？”
    “下一步？”刘子强愣了一下，下一步该怎么行动，他还真没想好，“大家先倒班休息一下，吃过了夜宵，咱们再搜一轮。”既然没有下一步行动的计划，那就继续搜山吧。
    “不用搜了，嫌疑人已经不在山上了。”朱长龙心中虽然沮丧，语气里却没带出分毫，依然是惯有的斩钉截铁。
    刘子强在心中一阵暗笑，山上的人当然早已突围，这一点他清楚得很，看朱长龙死撑的样子，他就想笑。心里乐开了花，脸上还得保持严肃，“那朱支的意思，下一步咱们应该怎么办？”
    “刘局，我觉得您应该快些安排人突审那个落网的嫌疑人，逃犯的下落得从那小子嘴里要。”
    “那是自然，那小子现在在医学院附属医院抢救，只要医院一有了消息，我马上安排人过去突审。”
    “医学院附属医院？”朱长龙浓浓的眉毛一下子皱成了一团黑疙瘩，“那里的安保跟得上吗？”
    刘子强也是眉头一皱，这老小子真是难缠，一下子就打到问题的点子上，心中不快，脸上自然也没了好脸色，“安保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不劳朱支费心。”
    朱长龙心中微微一动，仔细看了刘子强一眼，刘副局长的脸色比方才难看了许多，方才确实是自己欠考虑，搜山抓捕是武警的职责，突审嫌疑人也好，保证看押安全也好，那都是集安市局的事儿，是人家刘子强的分内工作，自己一个外人在旁边指手画脚，人家自然不高兴。都是因为任务砸锅把自己搞得心情大乱，竟然忘了此刻坐镇指挥的已经不是可以无话不谈的老友康剑成，而是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副局长刘子强，和刘副局长说话，方式自然不能和与老友交谈一样，得小心些，千万别让人家觉得自己咄咄逼人不懂规矩。
    想到这儿，朱长龙的语气便缓和下来，“刘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这帮悍匪很有可能不会轻易放手，他们可能会到医学院附属医院去营救他们的同伴。”
    “营救？”刘子强冷冷哼了一声，“刚刚在这里吃了个大亏，好不容易逃出去了，还有胆量回过头去抢人？再说了，就算他们想抢回他们的同伙，又怎么能够知道同伙在什么地方呢？朱支，我看您多虑了。”
    朱长龙仔细想了想，觉得刘子强说得有些道理，但再想到方才搜山时那一场恶战，心中便又觉得不安，说道：“这帮悍匪非比寻常，恐怕不能用常理来推断。刘局，要不这样，我带人到医学院附属医院警戒，小心驶得万年船，安保这种事，多安排些人总没错的。”
    刘子强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自己虽然对欧阳逸轩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动劫持的念头，可欧阳逸轩就是个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炸响，也不知道会炸出多大的规模，他会不会听自己的话，乖乖把伤重的同伙留在警察手里，这一点，谁都说不好。如果朱长龙带队去了医学院附属医院，恰好遇上欧阳逸轩的人，双方打一场遭遇战，那时候没了小山包的地利，匪徒就算再凶悍，也敌不过数十倍的武警，那可就麻烦了。一定要把朱长龙拦住。
    “朱支，武警的任务是协助公安搜山抓捕，搜山还没结束，您就带队撤了，这样不太妥当吧？”
    “山上没有嫌疑人，搜山可以结束了。”
    “朱支，这件案子影响太大，已经上报了市委市政府，如果不出意外，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一定会亲临指挥，在市领导来之前，你我是不是不应该擅自决定结束搜山呢？”
    朱长龙一愣，刘子强说得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想到，确实，如果市委市政府的领导来了，却发现出动了这么多警察武警开展的搜山已经结束，而且是以惨败的方式结束，一定会雷霆大怒。这个时候，就算明知山上连悍匪的毛都没有一根，也得耗在这里搜来搜去，要等着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亲临现场，让领导亲眼看到大家累得一个个东倒西歪，已经拼尽全力，由英明神武的领导做出山上已经没有嫌疑人的判断，下令结束搜山，这样做才是正途，这就是官场，只要你身在其中，就得遵守这混蛋到极点的规则。
    看朱长龙脸上的神情有了变化，刘子强暗暗松了口气，自己这番话应该是说服了朱长龙，这朱长龙别看一副莽夫的样子，能爬到支队长这样的位置，也不是等闲之辈，这些官场规矩，不用细说，一点就明白了。
    “刘局，要不这样，我留在这儿，派别人到医学院附属医院去，山上真的没有人了，继续搜山只是做做样子，不需要留那么多人的。”
    刘子强心头一阵火起，这个朱长龙，怎么这么冥顽不灵，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还固执己见。武警是归朱长龙指挥的，朱长龙要怎么排兵布阵，他刘子强无权干涉，再加上朱长龙这个建议合理得很，他就算要拒绝都找不到理由。算了，好歹把朱长龙留在自己身边，武警支队最难对付的应该就是这个支队长了吧，换别人去，情况应该会好得多。
    “好吧，既然您认为有这个必要，那就派人过去吧。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您一下，搜山这件事，您可千万别觉得是在做样子，偌大一个山头，谁能保证没有人藏在什么山沟树洞里面？如果因为警力不足搜山不到位漏了人，这个责任你我可扛不动啊。”
    “对对对，我一定把人手留足了。”朱长龙一边说一边在心中狠狠骂了一句，怪不得康剑成对刘子强是那样一种态度，这个刘副局长，简直就是个丑陋的官僚，说起话来冠冕堂皇，背后却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自己只要调人走了，将来一旦漏了人，这老小子就可以拍着胸脯痛心疾首的说，当初他是怎样苦口婆心的劝阻，但朱长龙这个犟驴就是不听。不过当了这么多年兵，朱长龙绝对拿得准，山上已经没有人了。
    “那朱支打算派多少人去附属医院？”
    “我让一中队中队长张雷带一个排过去。”
    刘子强在心中暗暗盘算，一个排，那就是三个班，三十多人，都是全副武装的战士，万一要是打起来，欧阳逸轩他们一定不是对手。一想到这儿，刘子强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我的欧阳大爷，你可千万要听我的话，别给我搞事情啊，我这个代理局长，可经不起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