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

    
    1995年9月8日01：00-01：30
    “德哥，你留在这儿看着。”崔鹏从门厅拐角返回到楼梯间，压低了声音附在德哥耳边小声说道，“门厅里的接待台后面，应该有一个保安在放哨，现在脱岗了，咱们得小心点儿。”
    德哥点点头，拉开楼梯间的门走了进去，说道：“你小心点儿，不管下面有什么异常，千万不要恋战，发现不对就撤上来，这大厦有些邪门，我这眼皮子跳得厉害。”
    崔鹏知道，德哥这句“眼皮子跳得厉害”绝不是在开玩笑，他自己也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大厦里似乎弥漫着一股阴森森的诡异，黑暗中仿佛藏着一只巨兽，时刻准备把闯入其中的不速之客吞噬得干干净净。
    来自门厅的光亮被楼梯间的门彻底隔绝，楼梯间里顿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崔鹏不敢打开手电，只能摸索着前行。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崔鹏无奈的发现自己的眼睛，根本无法适应眼前这化不开的黑暗，想单凭感觉找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再顺着楼梯下到地下室，那恐怕得有中伍佰万彩票的好运气。算了，该冒险的时候就得冒险，那句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崔鹏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把手电握在右手掌心，按下开关，耀眼的光柱刺破面前的黑暗，一下子将楼梯间照得雪亮，骤然的光亮吓了德哥一跳，德哥条件反射地将身子挡在楼梯间门口，生怕有光线从门口漏出去，全然忘了楼梯间这并不宽的小门，上门根本没有玻璃，就算有光亮从门缝儿里钻出去，也不会被那些呆头呆脑的保安发现的。
    光亮之下，崔鹏很快便找到了那通往地下室的消防安全门，一把推开快步走了下去。手电筒已经打开了，那就更得加快。顺着楼梯一拐弯，崔鹏不由愣了一下，手上的电筒随即关上，地下一层走廊里的日光灯亮如白昼，和上面的黑暗简直是两个世界。崔鹏心中暗暗叫苦，连忙将身子缩回到楼梯拐角，是啊，上午李文利说过了，地下一层是百川大厦保卫处的办公室和保安宿舍，百川集团的保安，重案队是一清二楚，那都是木字门的混混，自己这是一头闯到虎穴里来了。
    幸亏方才灯火通明的楼道里没有人，崔鹏长吁一口气，刚想转身返回楼上，脑子里却忽然转过一个念头，这灯火通明的地下一层，会不会也像上面一样空空如也呢？一想到这儿，崔鹏便屏住呼吸，努力竖起耳朵，听着楼梯拐角外面的动静。外面安静得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整个地下一层，仿佛只有崔鹏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除此之外，就是日光灯电流的嗡嗡声，这里，似乎也是一座死城。
    豁出去了，崔鹏横下一条心，一步跨出去，来到走廊中，日光灯照在身上，简直就像登上了万人瞩目的大舞台，浑身都是聚光灯之下的不自在。楼道里没有人，两侧的办公室有的敞开着门，如果这些办公室里有人，自己就惨了。
    既然迈出了这一步，就不打算后退了。崔鹏干脆将腰间的五四式手枪拔出来，右手握着冰冷的枪柄，手背贴着后腰，将枪藏在身后，随即左手也背到身后，握住套筒狠狠一拉，咔擦一声，子弹压入了枪膛，这是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希望不会用上。
    手枪在握，宛如长缨在手，顿时有了缚住苍龙的底气。崔鹏腰杆一下子挺直了，大摇大摆在楼道中前行，底气归底气，还是暗暗祈祷不要有人忽然冒出来，在人家的地盘上短兵相接，毕竟不是好事。再说了，就算真的被人发现，自己敢举枪相向吗？本来就是非法侵入，再随意动用武器，一旦事情闹大，恐怕大队长陈云出面都收不了场了。
    命运之神显然对崔鹏颇为眷顾，一连过了两个办公室房门，房门都大开着，屋子里却没有人影，有一间屋子桌上烟灰缸里的烟头还在冒烟，显然屋里的人刚刚离去不久。顺着楼道又走了一段，连续几个房间都是一个样子，走廊并不算长，一眼能看到尽头，没有必要挨个房间查看了，已经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这地下一层，此刻是一座空城，而且是一座刚刚被腾空的城。
    崔鹏转回头去，大步走向楼梯，李文利怀疑百川大厦还有个地下三层，但杜队方才查访的时候却没有发现，趁着已经进了敌人的心腹地带，正好细细勘查一番，看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窍。
    进了楼梯间，又是一团漆黑，崔鹏右手握着手枪，左手握着手电，手电的光柱上上下下扫着，楼梯上没有异常，很快便到了地下二层。地下二层是设备间，昨天李文利装成电工，到的就是地下二层，这一层没有必要探查，重点是要找出猫腻，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个地下三层。
    地下二层的楼梯间摆着一套桌椅，桌子上还有一个堆满了烟头的烟灰缸，看来这里平时有人守着。一个设备层，为什么要特意安排人看守呢？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崔鹏的手电将楼梯间的各个角落都照了个遍，狭窄的楼梯间里除了那一套桌椅之外，还有一块大大的三合板斜靠在墙上，除此之外，空空的没有一点儿杂物。
    崔鹏手中的手电转向了靠着墙的三合板，这快三合板看起来足有整面墙壁大小，刷成和墙壁一样的颜色，如果不是斜斜的靠在墙上，根本看不出是一块木板，只要立起来，这板子和墙壁就没什么两样。这样一块大木板，靠在楼梯间的墙壁上，显得极其突兀，百川大厦又不是没有仓库，怎么会把这装修剩下的东西随意丢在地下室呢？难道这木板后面藏着暗门？崔鹏一边想着一边走到木板边上，抓住木板的边缘伸手掀开一个缝隙，木板后面是墙壁，没有暗门。
    崔鹏心中微微感到一阵失望，楼梯间空间狭小，一眼看过去，角角落落一览无遗，只有三合板遮挡的墙壁在视线之外，本来希望三合板后面就是暗门，现在看来，这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心中虽然失望，手上还是加了把劲，将三合板一把掀开，三合板喀拉喀拉响了几声，一头歪倒在楼梯间那孤零零的桌椅山，边缘微微颤动着。
    掀开木板，崔鹏用手电仔细照着木板后面的墙壁，墙壁上刷着白色的涂料，和楼梯间其他三面墙壁没有区别，电筒从上到下反反复复照了几遍，光柱忽然停了下来，集中在墙壁中央，那里有一处墙面和周围有些不同。崔鹏精神一振，凑上前去仔细观察，那块异样之处比周围的墙面高出一些，是一个十公分见方的方块，方块上面是一个标准数字键盘，全都刷成了墙面的颜色，上面的数字都被掩盖的严严实实，这东西似乎是个密码锁。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那是个电子产品还是以电子表为主的时代，电子密码锁绝对是个稀罕玩意儿，如果不是去年年底市局再枪库门上装了类似的东西，崔鹏估计根本不会认得出，墙上这个小盒子是一道锁。
    崔鹏觉得心中一阵激动，安排人在楼梯间负责站岗放哨，再加上大大的三合板遮挡，这道电子密码锁背后，一定藏着事关百川集团生死的秘密。既然发现了锁，那就离门不远了。崔鹏又上前一步，几乎贴在了墙壁上，将手电光亮从侧面打在墙上，眼睛盯着墙面，从平平整整的墙壁上寻找着光影变化，只要有暗门，就有缝隙。果然，不一会儿，崔鹏便发现了一道细细的缝隙，顺着缝隙摸过去，一扇房门的轮廓在手指下显现出来，暗门就在这里，百川集团到底藏着什么猫腻，只要穿过这道门就一清二楚了。
    门缝摸出来了，却没法儿把门打开。墙壁上这道门的做工颇为精细，仿佛只是几条在墙壁上凿出来的细缝，没有铰链，没有把手，没有锁孔。要进入这扇暗门，似乎只有一条路径，在密码锁上输入密码。心头的喜悦一下子消失了，没有密码，这扇门根本就打不开。不过也不用太沮丧，既然知道了百川集团的秘密，下一步就可以有的放矢，直奔这暗门而来额。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悄悄撤离，让后等杜队长拿着搜查证回来，只要有了搜查证，他就敢用破拆工具把这堵墙拆了，哪儿还用得到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