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槐树边上就是朱家老宅,爷爷过世后就没人住了,原本很气派的宅子,如今野草丛生荒废不堪。
门前的武康石台阶倒是光滑干净。
“嘎吱”
“吱呀呀”
朱长林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把大门推开,在他的记忆中,原先的大门是朱红色的,现在早就斑驳黯淡。
“噗啦啦”
一只大鸟从庭院里的杂草丛中惊飞出去,月光下的影子硕大无比。朱长林的心好一阵揪疼,仿佛看见爷爷在书房里挥毫泼墨,妈妈抱着他唱着催眠的童谣。
“你没事吧?”清越的嗓音隔着斑驳的老门传了进来。
“没事没事。”朱长林警觉地趴到门缝上往外观瞧,真是阴魂不散,要割脑袋早点来呀,何必装什么腔调?
“那我走了。”辛子墨的声音再次从门外响起。
“走吧走吧,恕不远送。”与其窝囊地死,不如伟岸地活。朱长林把心一横索性随它去了,该来的总归要来。待会抽空报个警,五百块车钱还没付呢,好歹对大牛有个交代。
好多年没人住的缘故,家里的水电早就断了,屋里的摆设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肯定是爷爷人缘好,村里人相帮照看的结果。
好在手机的电量充足,为保万无一失,朱长林接通了充电宝。把耳朵贴到门板上听了一会,确定安全后迅速报警。
接电话的警察小姐姐询问得非常仔细,朱长林可是心急如焚,你倒是快点派人去呀,好歹给大牛收个尸。至于自己这里,朱长林也没指望警察,即使他们立即出发,赶到大槐村也来不及了。
不知道姓辛的小鬼走了没有?万一被她发现可就惨了。想想也是滑稽,迟早是他嘴里的肉,还瞎担心这些干嘛?
用手机照着路,朱长林摸索着进了爷爷的卧室。爸妈常年在外,二十年前英年早逝,自打懂事起他就和爷爷相依为命。关于爸妈的事情,都是爷爷说给他听的。
床上的被褥散发着霉味,叠得象豆腐块似的整整齐齐。朱长林从行李箱里拿出毯子,把床上的灰尘掸了掸,将毯子平铺在上面。
随便找了两件羽绒服,一件叠成枕头,一件权当被子。
“算了,好人做到底,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随和的性子再次爆发,他从行李箱里取出一包牛奶,把附在上面的吸管掰了下来,放在枕头边上。待会睡着了随他怎么弄吧,用管子吸魂,味道可能更加鲜美。
“将就一宿,吸完就没事了。”朱长林双手枕在脖子底下,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自我安慰。
直挺挺地躺着,怎么也睡不着,可能山里特别静吧,和大都市里的喧闹完全是两个世界,老宅里寂静得有些可怕。
“怎么还不动手呢?”习惯了熬夜,这么早躺在床上,生物钟还没调节过来。
真是日了鬼了,好端端的想什么鬼呀?来就来,不来拉倒!老子还怕了你不成?
朱长林心里这么想着,手里却把水果刀攥得更加紧了。放完吸管之后拿出来的,不死不放心,防火防盗防闺蜜,防鬼更不能马虎。
一闭上眼睛,辛子墨的影子就在面前飘荡,黑漆漆的眼眸子总是瞅着他,看得朱长林心烦意乱。
不对!是毛骨悚然!
“啪嗒”一声轻响。
“神马东西?”刚刚有些迷糊,朱长林突然觉得嘴角边麻痒痒的,有个东西在他脸上爬。
“卧槽!去你妈的!”朱长林像是装了弹簧似的从床上蹦起来,慌乱间用手一拨,那玩意长长的沿着他的手指快速移动。
甩都甩不掉,朱长林一边狂抖手腕一边寻找手机。
“草泥马的!”吓得朱长林直爆粗口,原来是条红得发紫的巨大蜈蚣,能有筷子那么长,比大拇指还粗。
踩住它的头,尾巴翘起来,踩住它的腰,头和尾巴全都翘起来。足足用了五六分钟,终于把它碾成渣渣。
朱长林再也不敢睡了,打算用手机照着,在房间里好好找找,又怕再引出什么鬼东西来吓着自己,想想还是算了。
一个人的日子真他娘的不好过!
说这句话的时候,朱长林的脑子里竟然浮现出辛子墨的面孔。真是日了鬼了,蜈蚣已经够他烦的了,还去招惹鬼?
从行李箱里又拿了几件冬天的衣服出来,他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象小时候捉迷藏过家家那样蒙着脑袋睡回到床上。
“爷爷爷爷,您可得保佑孙子我呀,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回来陪您,可不能断了朱家的根呐!”朱长林闷在羽绒服里不停地祷告。
朱家老爷子果真显了灵,朱长林喘着粗气闷了一身汗终于睡着了。
陈旧发霉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道,感觉像是躺在柴火堆上,底下被小伙伴点着了火。
“熟了熟了,可以吃了。”穿着红棉袄的小男孩说道,他的面孔很奇怪,整张脸上只有一只眼睛,眉毛鼻子嘴巴全都没有,声音是从耳朵眼里发出来的。
“熟个屁!这里熟了那里还没熟呢!”绿衣服的小姑娘倒是面目清秀,就是说话太冲了,动不动就骂人,扎着两条红色的麻花辫子。
“那你烤呀,别老让我干活呀!”没面目的小男孩用耳朵说道。
“你敢犟嘴?”绿衣服的小姑娘一巴掌抽在没面目小男孩的头上,声音出奇地响,连朱长林都觉得心头一震。
身子更加热了,热得朱长林喘不过气来。
“这下熟了吧?”没面目的小男孩压了压朱长林的肚子。
“卧槽!感情是在烤老子呀!”朱长林这才发现,原来两个孩子烤的是他。
“别动!再动吃了你!”绿衣服的小女孩指着朱长林说道。
“不动?你以为老子是白痴?”命悬一线,就要被他们烤熟了,朱长林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两手在地上一撑,谁知软绵绵的无处着力,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绿衣女孩拎着朱长林的脚踝,整个身子被她轻而易举地拽了起来。
“别!别别别!”绿衣女孩张开血盆大口,吓得朱长林手足乱踢,惊恐地叫了起来。
“啊!”女孩的嘴巴实在太大了,朱长林惊吓过度,甩掉身上的羽绒服,才知道根本不是梦,真的有一张血盆大口朝他罩了下来。
大学里学过空手道,工作后跟着文庙广场上卖艺的老大爷练过两年大刀,面对危险,朱长林的反应极快。
骨碌碌往左边一闪,两手往右边一推,只觉得腥风扑面,爷爷的被褥被血盆大口一下子吞了进去。
黑乎乎地可见度极低,朱长林跌落到地上。本来打算用一招鲤鱼打挺站起来的,谁知道脚底下一滑,挺到半空又重重地摔了下去。疼得他眼冒金星,翻滚了好几下总算爬了起来。
血盆大口吞完被子后忽然不见了。
“幻觉!都是幻觉!”朱长林摸摸屁股,很疼。
奇了怪了,如果是幻觉的话,爷爷的被褥怎么不见了呢?而且房间里的腥味越来越浓,象是死鱼,又好像是半年没冲洗过的马桶。
这下朱长林再也睡不着了,充电宝的电量不是很足,但愿能坚持到天亮。
“笃笃”
“笃”
两长一短!
还让不让人睡了?朱长林刚想开骂,突然觉得头皮发炸。大半夜的谁在敲门?这是荒僻的山村,不是灯火辉煌的不夜城!
“笃笃”
“笃”
“草泥马的!还让不让人睡啦?”朱长林破罐子破摔,拎着水果刀,猛地拉开房门。
啥都没有!
“我勒个去的,明天喊几个神婆收了你们!”朱长林发完狠把门关上,他不敢泄了心里的怒火,很多时候,愤怒可以壮胆!
看来确实管用,至少说了神婆之后,敲门的声音没了。朱长林打开手机,找了个直播平台。
平时他没有看直播的习惯,现在心里发怵,看看网红煽情,至少能缓解缓解心理压力。
“哥哥,哥哥,小妹妹睡觉觉喽,明天再来哟。嗯麽,萌萌哒。”女主播嘟着红艳艳的小嘴,做着恶心又俗套的动作。
“卧槽,这就走啦?老子刚进来呢。”朱长林不敢不说粗话,话说得越狠胆子越壮。
“是哒,小哥哥喜欢的话,明天再来哟!嗯麽,萌萌哒!”
“卧槽,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朱长林最受不了“嗯麽,萌萌哒”这几个字了,看得他直犯恶心。
网红还在那里做着恶心的萌萌哒飞吻,朱长林早就关闭了APP。翻开微信看了看朋友圈,全是美食旅游或者化妆品名牌包包的照片。
“我勒个去,成天旅游成天吃,鬼才信呐!”朱长林骂完之后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今晚睡不着,就是被鬼害的,还特么嫌自己命长啊?
倒也奇怪,那只叫做辛子墨的鬼怎么还不动手呢?大牛死了五六个小时了,再不来割自己脑袋的话,换头的时候会不会装不上去?
真是淡吃萝卜闲操心,朱长林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整夜想着方咒自己死,八成是吓出蛇精病了。
“睡了吗?”微信上传过来一条消息。
“电脑又坏了?”朱长林用最快的速度回了一句。
这要是换在平时,朱长林不会回复,至少不会立即回复。发信息的是个女富婆,朱长林以前的客户。
人长的倒是漂亮,二十七八岁的少妇,正是风华茂盛的年头。可是她老缠着朱长林,让他非常反感。经常把电脑弄坏了,让朱长林半夜三更过去帮忙修理。
“是呀,你怎么知道的?”女人回过来的信息。
“一周七天,五天故障,鬼都知道。”朱长林摁了发送键之后有些后悔,怎么又提到这个“鬼”字?好不容易才忘掉了辛子墨的容颜。
“咯咯咯咯咯,小弟弟你真聪明,想你想多了,它才坏掉的呀。”
朱长林彻底认输。
“我睡觉了。”敲出几个字,朱长林心里虽然害怕,但是他不后悔。
“哎哟,人家电脑坏了,急得不得了呢!”女人开始发嗲。
“我回老家了,你要是急的话,把电脑拿过来吧。”发送完之后,朱长林心里特别高兴,死八婆,让你纠缠让你嗲,你要是真把电脑拿了来,老子服你!
“呀?回老家啦?怎么不跟姐姐说一声呀?”女人有些急了。
“我睡了。”朱长林实在吃不消,宁愿被鬼割头,也不愿意陪她聊天。
“那我来找你喽。”
朱长林没回信息,把手机往枕头上一丢,闭着眼睛养神。
女人沉默了,再也没有消息发过来,屋子里的腥臭味越来越浓,朱长林忍不住瞄了一眼房门。
“笃笃”
“笃”
敲门声又响起来了,还是两长一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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