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晓枝与卫晓风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迈开腿,往门外马棚方向冲了出去。
院外西头的马棚外静悄悄的,卫凌月站在马棚之外,四处搜寻了一遍,完全不见谢承玉的身影,那匹放有他行李干粮等物的枣红马不见了。
卫凌月站在原地发了会呆,看着空荡荡的马棚,心里突然就浮上了丝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失落,又像是生气,又好像什么都不是,一时间,心中乱乱的,眉头也不自自主地蹙了一点。
“真是个没良心的,口口声声说着不想走,这会儿竟跑得这么快!”
过了好半晌,卫凌月跺了下脚,口中有些恨恨地道。
“长姐,你说,我们以后还有可能见到承玉哥哥吗?”卫晓枝走到卫凌月身边,牵着她的衣袖小声问道。
“自然……是再见不到了……承玉哥哥会有他自己的生活,他会过的很好的。”卫凌月侧过脸,轻抚一下卫晓枝的脸蛋,面上有些怏怏地道。
“见不到就算了,晓风有长姐,有卫大哥就够了……”卫晓风也走了过来。
“嗯……晓风说得对,长姐会一直在你们身边的,卫大哥也会在的,走,你们回屋拿书包,今日长姐送你们去学堂……”
卫凌月一手一个,牵着两兄妹的手,朝院子走了回去。两个小娃娃听说她要送他们去学堂,立刻就高兴了起来,因为谢承玉骤然离开的愁绪也消散了不少。
学堂在南溪庄的东头,卫凌月领着兄妹俩走在乡间小道上,道路两旁就是一片片的农田,田里的油菜花开得金黄灿烂。有农人正在田间地头劳作,偶有抬头间看见了卫家三姐弟,都热情地和他们打起了招呼。
学堂很快到了,教书的先生是个年轻的秀才,见得卫凌月领得弟妹前来,学堂先生有些激动,以致于和卫凌月说话之时,不时支吾着,脸上还浮上可疑的晕红之色。看得一众小娃娃惊奇不已,都在想自家一向口若悬河的先生,今日为何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了?
“卫……卫姑娘,要不要坐一会,我……我煮些茶来?”秀才先生红着脸问道。
“宋先生不必客气,凌月今日还要到田庄上去看一眼,就不叨扰先生了,改日再来饮先生的茶……”卫凌月轻笑着道。
秀才先生一听不好再强留,只叮嘱她田间小路不好走,让她小心一点。卫凌月道谢之后离开了学堂。
学堂不远处就是卫凌月的田庄,里面种着的,是酿酒所需的各种粮食作物,糜子,粟,菽,粟,大麦,小麦,薏米之类的,还辟出一片果园,专门种些四时果蔬。正值春播之季,田庄之内多是忙碌的农人,见了卫凌月都热情地唤上一声“东家”,卫凌月也不时停下来与他们寒暄几句。
卫凌月站在田庄的路上,看着眼前一片蓬勃生机,心里涌上一阵淡淡的欢喜,同时又有一股感怀与思念涌上心头。
当年卫家突逢大难,所有家产都被罚没充公。娘亲病重临去之时,交给了她一张地契,告诉她这是离南州几百里之外的桃花镇的田庄地契,那是娘亲的嫁妆。娘亲留着这地契,原是以备不时之需的,只是没想到,竟是在含恨离世之前拿出来了。也亏得着有这纸地契,才让她姐弟三人有了栖身庇护之地,也让她能够设酒坊开酒肆,萌生了重振家业的念头。
“月小姐,今日怎么一个人来了田庄,玄小哥儿没同您一道来?”
卫凌月正自感慨间,身后传来了一阵有些苍老却是和善的声音,卫凌月回过头,就见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妇人,正一脸慈爱的笑容看着她。
“吴婆婆……”卫凌月绽开笑容,亲切地唤了一声。
当年卫家出事之后,卫凌月与卫玄带着只有几岁大的卫晓风和卫晓枝,一脸悲切一路风尘赶至了桃花镇,又一路打听着来到这处田庄,第一眼见到的更是这个白发苍苍一脸慈善的吴阿婆。
她是当年外祖父家派来管理田庄的,在这桃花镇一待就是二十余年,精心打理田庄,从不敢有一丝懈怠,如今已是近耄耋之年,不过好在生活无忧,儿孙绕膝,也自有一番乐趣。
“吴婆婆,卫玄去城里看铺子去了,我来这里,是想挑几个机灵的小哥儿,酒肆最近有些忙不过来了。如果有那想要出去的,婆婆说一声,过几日我便叫卫玄来领着去镇上……”卫凌月浅笑着说了来由。
“酒肆生意好,这是好事啊!卫小哥儿又去看铺子,老婆子就知道月小姐是个有能耐的。这样好了,我那最小的孙儿阿元,还有李嫂家的小子栓宝,今年十七都了,都有股机灵劲,只是都顽皮了些,月小姐就带了他们去,好生管教一番,日后若是能帮衬月小姐一二,老婆子也算是没负着当年夫人的一番托付了……”吴阿婆有些激动地道。
“好啊,就依吴婆婆,让阿元和栓宝去,只要他们上进肯吃苦,凌月定会让他们日后有出息的……”卫凌月欣然同意了。
听得卫凌月之言,吴阿婆顿时乐得连连点头。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卫凌月便说还想去酒坊看一回,就与吴阿婆告别出了田庄。
待卫凌月自酒坊出来时,已是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了。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腰,正想揉一把酸痛不已的腰身。一抬眼就看见卫玄骑着马,一阵风似的来到了面前。
“大小姐,我都说过多少回了,你不可在酒坊操劳过久,你总是不听,是不是腰又痛了?”卫玄跳下了马,站在卫凌月面前,有些担心又有些无奈地道。
“有什么要紧,弯腰久了点,有些酸痛罢了,睡个一晚上就好了。卫玄你又忘了,我早已是不再是卫家那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了……”卫凌月伸手捶了下自己的腰身,口中满不在乎地道。
“大小姐……”卫玄神色顿时有些黯然,唤了她一声,似是想劝慰她,却是不知从何说起了。
“好了,请叫我掌柜的,我喜欢听!”卫凌月扬起了下巴,一双眸子里,是夺目的光彩。
“行,掌柜的!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今日去趟城里收获颇非。我看中了一家门面,在城中同安街上的榆林巷内。离街心不远,地方也宽敞。房主要举家搬迁至外地,价钱也算公道。你要不要抽空去看一眼?”卫玄牵起唇角,面上浮上一丝笑意。
“好啊!既如此,我明日一早随你去趟青城!”卫凌月当机立断道。
卫玄闻言点点头,牵着马儿,随着卫凌月往回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卫凌月吩咐吴嫂送卫晓风卫晓枝出了学堂之后,便坐上马车,随卫玄一道去了青城县城。
卫凌月看了卫玄所说的那处铺子也甚是满意,她做事一向爽利,相中了之后,就立刻找来了房主和保人,当场就将租约立了下来。付了银票拿到了房子的钥匙,打算过个两日叫人过来修葺装饰一番之后,就好开门营业了。
等一切谈妥,卫凌月与卫玄走出同安街时,已近午时了。卫凌月说想去酒肆看看,卫玄便驾着马车出发了。
马车在藏春酒肆门口停了下来,正值午膳时分,酒肆门口自然是人来人往。卫凌月不欲惊动客人,便和卫玄从后门直接进了后堂。
小丫头帘杏见得卫凌月过来,赶紧端了水盆、巾帕之物进来。卫凌月坐在屋内的案几前,先是盆里净了手,抬手欲取过帘杏手里的巾子擦手,却是发现帘杏侧着身子,扭着脑袋对着窗户的方向,一副急切想要透过窗外的小院子,看到外面大堂之上情形的模样。咦,这小丫头在想什么呢?脑袋都扭成那样了?难道今日又来了什么特别的客人,让这小丫头生了好奇之心。
“帘杏……”卫凌月唤了一声。
帘杏置若惘闻,她别着身子,抻着脖子,脚也掂了起来。
“小帘杏,看什么呢!”卫凌月抬高了声音。
“啊?掌柜的,您有什么吩咐?”帘杏这才如梦初醒,转过头,挣大了双眼,有些茫然地看向了卫凌月。
卫凌月看她一眼摇摇头没说话,伸手取过帘杏手里的巾子擦了把手,然后起身,径直朝门外去了。
“掌柜的,您去哪?我这就去厨房给您拿饭菜过来……”帘杏忙道。
“不急吃饭,我去外面看看,看看今日都有些什么特别的客人,竟让小帘杏这般魂不守舍……”卫凌月摆摆手,一边口中揶揄着,一边慢慢往堂外去了。
“哪有什特别的……客人,是……是……”帘杏嘀咕几声,脸上突然红了一红,后面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卫凌月走至了大堂的门口,外面人声沸腾,喧闹一片。殷勤劝酒的,对欢相谈的,豪气阔论的,伴着觥筹交错、推杯置盏之声,不绝于耳。不时新的客人进来,随即有小二哥拖长着声音热情招呼着。
“两位客官,今日想用些什么?本店不仅甘冽醇香的藏春酒,还有各样美味的下酒菜。来上一坛酒,再佐几个下酒菜,包您大饱口福,快活似神仙……”
一道清澈悦耳又极响亮的声音自大堂之外传了进来,卫凌月听得心里一震,赶紧伸手扯着面前的帘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大堂之中。
只见大堂之中的一张桌前,坐着两个中年人,应该是刚进来落坐的酒客。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个少年,身姿修长如新竹,一头墨发挽在了襦巾之中,肤色白皙,五官生得极为精致,黛眉修长,眉下一双桃花眸,深邃漆黑。他着一身灰色的布衫,肩上还搭着条又宽又长的白巾子,正是一副店小二的标准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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