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全家桶

    
    “师父，莫府君来了。”又一场大雪之后的早晨，穿着蓝白相间道袍的小男孩见到不远处的人影，蹦蹦跳跳的回到小楼，清脆的声音还带着点奶味，正是这些日子里被池纡青一家养得十分精细的张逊。
    池纡青没有下楼，只凭窗远远的看了一眼，对不久前刚刚收入门墙的小徒弟道，“等他来了，你自引他去祭台，之后他若还有事，就说我在林子里。”
    “喏！”张逊有模有样的行礼，惹得池纡青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
    当莫粹上山之后，先在祭台站了会儿，接着得到就是池纡青正在林中的消息。所以说池纡青一家人纠结了好几天的的为什么没人来找他们谈人生，纯粹就是他们的姿态做得很高而已。
    在大兴，名士多半是不肯随便出山的，越有本事的越矜持，池纡青这种简直可以被供起来，因此他当日的话就被解读为：莫府君初一十五之外都不要来，闲杂人更不要来，我要专心修仙，我老婆专心养伤，你们这群鱼唇的凡人都离我远一点。
    莫粹自认给了池纡青足够的尊重，因为他提议让高敏偶尔来拜访的时候池纡青眉头抖了抖，他立刻就转了话题，如此重要的祭台，他也只安排了部曲在山下守着，单纯就是在刷池纡青的好感度。
    今天也是如此，莫粹的车停的非常远，自己徒步来拜访，就是为了显示诚意，他甚至没有带一个从人。
    小楼后面的樱花林已经重新挂满了花朵，仿佛不久前落了满地的花瓣都是大家的错觉。静谧的树林中，雪白的积雪、粉红的樱花让这个深冬的早晨多了些细腻的柔软，甜腻的香味浮动在空气中，令莫粹也忍不住放缓了脚步。
    飒飒的剑风声来自树林的另一边，莫粹随着声音走出花林，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身形矫健衣袂翩飞的池纡青，而是一只胖乎乎的黑白大猫。
    圆头圆脑的胖猫披着一身银灰和雪白相间的皮毛，神态非常闲适，看到他进来才缓缓的抖了抖毛，四只雪白的爪子在雪地上印出无数梅花，小步快跑着溜达到空地一侧，接着轻轻一跃。
    厚厚的积雪上，一棵高大的花树反常的长着茂密的翠绿枝叶，高达数丈，围数抱，根中生古藤，龙蟠虬结而上。粉色的繁花缀满枝头，一根粗壮的枝干斜斜的伸出来，两根缠绕着碧叶黄花的藤蔓自枝干中段延伸而下，彼此交织成一张宽大的座椅，在寒冬清冽的风中微微晃动着。
    那张座椅上斜倚着一个雪肤花颜的少女，乌黑的长发没有梳成发髻，而是覆盖在那身耀眼的雪白杂金箭袖长袍上，如同一块乌黑鎏金的锦缎。在胖猫跃上长椅时，繁花装饰的座椅微微一颤，少女轻合的双翦也跟着一颤，一只白皙纤长的手缓缓抬起，摸索着探向罪魁祸首。一声略带含糊的“猫猫”，仿佛花树间浮动的甜香都化作了绒羽，挠得莫粹脊背一颤，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喵~”胖猫似乎是有意打扰少女的小憩，毛茸茸的大尾巴从那五根葱根般的指尖溜过来滑过去，直到少女不得不睁开双眼，还来不及数落捣蛋的宠物，视线先撞进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瞳孔里。
    玄衣轻裘的高挑男子站在花树丛外，眉目清秀神情坦荡，见到她略带懵懂的神情，忍不住抿唇而笑。笑到一半仿佛又觉得这般对待一名陌生女子略有不妥，笑意稍有收敛，眼神也微微错开，眼角眉梢却是藏也藏不住的戏谑。
    白色华服的少女站起身来，有些羞赧的行了个福礼，玄衣轻裘的公子也肃容回了个礼。仿佛约好一般，双方都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少女俯身抱起胖猫，很快消失在另一片花树深处，男子也终于露出了一个完整的笑容。
    “莫府君！”一个略显喑哑的男生响起，唤回了莫粹的注意力，蓝白道袍的少年冲着华服公子微微欠身，“家师有请。”
    莫粹这才反应过来，池纡青的剑招已经停了，这会儿正坐在空地一侧那处仿佛由树根雕就的茶案前，显然正在等他。
    “道长。”
    “府君。”
    简短的招呼后，池纡青示意莫粹坐下，双方在清冽的风中各自捧着茶杯静默不语。池纡青是拿不准该说什么，莫粹则是单纯的认为池道长还在观察他，双方喝了一会儿茶，明明一句话都没说，竟然都还挺惬意。
    池纡青也不想应该和对方说什么了，按照他们的预想，开始的两本书就当是敲门砖，主要是为了试探对方接下来的行为。如果莫粹的表现令人满意，他们就接着提供更加先进的技术支持，虽然不能进入郡府的管理系统近距离观察，有鉴于他们全家没有一个有从政经验，其实处江湖之远观察施政效果也没什么不合适。
    莫粹也没有多想，本来他这日上山是为了和池纡青聊聊，毕竟初次见面没多久他就得了“治世之书”，最近一直忙这个。等与池纡青相对而坐时才发现，自己往日里和旁人谈论的事情似乎都不太适合拿出来跟池道长聊，干脆也修闭口禅。反正喝着茶、看着雪景、赏赏花也不错，整日里案牍劳形，也是难得自在。
    对面的年轻人气息越发平静，池纡青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这样年纪就这么能沉得住气，果然是个靠谱的。
    大约是这次见面双方都觉得很愉快，莫粹再来时池纡青也不再把对方当成任务目标，两人的交流反而多了。
    届时已是腊月十五，莫粹照例去祭台上站了一会儿，接着径自去寻池纡青。这回池纡青没有练剑，而是坐在一个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白瓷大缸前。那只圆头圆脑的胖猫正站在白瓷大缸一旁的树枝上，伸长了爪子往水里连连拍去，似乎正在捞鱼。身着青白二色直裾的池纡青看着胖猫微笑不语，比之以往见面时的清绝出尘，倒是多了些许柔软。
    “道长。”
    “府君。”
    这一次池纡青没有起身，而是招手示意莫粹过去，年轻的郡守走了过去，顺着对方的手指一看不由得笑了。原来胖猫一直反复拍打的水缸中除了清水，只有印在水缸底部的小鱼花纹，猫咪再怎么反复撩动冷水，也不过是一场徒劳而已。
    笑了一会儿，莫粹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看池纡青，又看了看猫，接着看了看水缸，深深地舒了口气。
    “府君得吕祖赠书，不知日后，有何打算？”
    “文蔚代天牧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池纡青的下一句话被这个“文蔚”噎了回去，他深深地打量了面前的年轻郡守一番，努力克制自己询问对方“给你取字的是谁？你确定他不是穿的吗？”的冲动，重新垂下眼睑。
    “似乎不曾问过，道长雅号？”
    “尚未出师，无号。”其实是没想到这一茬，“草字纡青，府君随意。”
    两人聊了一会儿，双方的称呼就从“纡青道长”和“莫府君”变成了“纡青兄”和“文蔚小友”，虽然还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没有半句重点，气氛却肉眼可见的融洽了许多。
    几个月很快过去，配合偶尔从莫粹口中得出的消息和山风、一目连在附近观察到的情况，一家人明显发现当地的农具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几架水车被默默地立起，一些老农频繁的出入郡府后，春耕前郡府破天荒的要求所有乡老前来报道，数日后复才放归……
    “郡府的执行力很强啊！”文绘竹感叹，“看来咱们这回选的人还不错。”
    “再看看吧。”
    大约是最近与池纡青越发熟稔，莫粹也不再局限于每月的初一十五，平时也会过来坐坐。他似乎毫无架子，来时有没有人招待都可以，也不一定要见到池纡青，捧着一杯茶，就能一个人坐上好半天。
    这日也一样，池纡青声称回房悟道，实则是回帮会领地打小怪练手去了。池澄明担心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不像话，就抱着猫出来散步，看到静坐不语的莫粹时也无意打扰，正欲离开却被叫了住。
    “池小娘子？”
    “莫府君。”被人叫住了，当然要打个招呼。池澄明抱着猫，随口问道，“府君枯坐无趣，可要我去寻阿爹？”
    “不敢叨扰道长，”莫粹缓缓起身，长身玉立，视线投在少女怀中的猫咪上，他忽然问道，“它叫什么？”
    “布鲁，”池澄明看出莫粹有些心动，她好笑的走了过去，“你可以摸摸它的头。”
    纤长的手指试探的碰了银灰色的皮毛两下，接着屈起三指轻轻的挠了挠，莫粹露出一个新奇的笑容，“布鲁……何意？”
    “海外某国的语言里，布鲁是蓝色的意思。”池澄明身为一个称职的铲屎官，对于喜欢自家主子的人都相当友好，她解释道，“接它回家之前，以为是只蓝猫。”
    “猫，还有蓝色的？”莫粹吃了一惊，似乎不敢想象蓝色的猫是怎样的怪物。
    “灰蓝色的，在距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国家，品种名字和布鲁很像，早先说错了，我们就以为是只蓝猫。”池澄明说起这件事也觉得好笑，当年她的一位同事，家里养了许多猫，有一只田园猫怀孕了，同事以为是英短的，对她们这些预订小猫的同事说的也是英短串串，池澄明在家里给猫准备的猫窝猫盆上都用可爱的彩笔画了BLUE的字样。结果等猫咪出生，发现竟然是美短的，旁的同事都没问题，唯独她准备的太早，定制的猫窝猫盆又不能退，只好依旧管这只浑身上下没有一根蓝毛的猫咪叫布鲁。
    “很温顺。”莫粹大约也是个绒毛控，手指在布鲁身上流连了许久也舍不得离开。
    “也很聪明，”池澄明非常善解人意的拉起猫咪的一只前爪，“要握手吗？”
    “可以吗？”莫粹印象中，猫咪多半是矫健又避着人的，能这样被人搓扁揉圆的简直平素罕见。
    “它很乖，也很干净，”池澄明以为莫粹是担心被挠或者细菌，非常熟练的解释道，“我们每年都打针、按月驱虫，勤剪指甲、不吃生食、也很少出门……”
    “所以，也不捕鼠？”莫粹无视了那些听不懂的词汇，握着胖猫柔软的爪子，捏了捏肉垫问道。
    “对，”池澄明见胖猫有些烦躁的模样，连忙揉了揉它的脑袋，架着它的腋下来了个举高高，接着重新团回怀里，笑容明媚又宠溺，“我们布鲁鲁就没见过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