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假正经

6.第 6 章

    
    傅锦瑶只看了一眼,确认这个人的确是卢云生后,就离开了。她没有想到自己再看到这个人的时候,能够如此从容地面对。好似前世,与卢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她的生活并没有任何变化,她还是定国公府的嫡小姐,在府里等着父兄的凯旋归来。
    她甚至都生不出要好好报复这个人的心思,前世,卢云生是燕王麾下的一员悍将,文治卓绝,燕地在他的治理之下,成了燕王最强大的后盾。可是,现在,他在微末之中,虽是贡生,却无一官半职,她若动他,大约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可是,何必呢?她曾把自己大半生耗在了这个男人身上,这一生,她只想当他是路人,再无半点瓜葛。
    南康长公主说是来这里打醮,也不过来逛一日罢了。早早就把道士们都撵出去了,只把正面的楼打扫干净了,摆上了瓜果点心,点了两曲戏,傅锦瑶来的时候,戏都开唱了,锣鼓声声,唱腔慢慢,一曲“折桂令”听得傅锦瑶顿住了脚步:
    “一轮飞镜谁磨,照彻乾坤,印透山河。玉露泠泠,洗秋空银汉无波,比常夜清光更多,尽无碍桂影婆娑。老子高歌,为问嫦娥,良夜恹恹,不醉如何。”
    傅锦瑶听了这一段,不由得斜眼朝正楼上坐在正中间的女子看了过去,三十出头的年纪,头上戴着金累丝嵌宝望仙髻,绾着红翡滴珠凤头钗,项上挂着赤金玛瑙流苏项圈,穿一件彩绣百子刻丝袄,歪在椅子上,富贵慵懒,不知老太太在说什么,这妇人听得很是认真。
    这便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嫡妹,南康长公主,孙倩娘的母亲,傅锦瑶前世的嫡母。
    傅锦瑶难掩眼中的讥诮,她怔怔地看了这个人良久,见南康长公主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傅锦瑶扯动唇角一笑,朝她点点头,便微垂眼帘,提起裙摆,朝正楼走了过去。
    楼梯口,有人迎了过来,傅锦瑶仰头望去,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郡主,你悔过吗?”一句一句地逼问她,令她很不舒服。直到胳膊被一只温软的手握住,惊鹊上前来,扶住了她,她才回过神来,定睛却看眼前的女子。
    与她一般年纪,生得娇柔甜美,正笑吟吟地看着她,眼中神情那般真切,就好似自己,是她盼了很久很久的知心人,要被她这般深情感动得声泪涕下。
    孙倩娘啊,我们又见面了,我们这一生的较量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瑶瑶,你可算来了,你若再不来,我都要自己去找你了!”孙倩娘下了两步台阶,挽起了傅锦瑶的胳膊,和她一起上楼去。
    “原是如此,早知道,我就在厢房里等着你去接我了!”傅锦瑶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把胳膊抽出来,这时候,长公主和老太太已经望了过来,她走过去,行了礼,因长辈没叫坐,她便只好在中间站着。
    十三四岁的少女,穿了石榴红缎绣袄,翡翠妆花绉纱裙,梳了两个螺髻,用两条粉色的丝带绑着,上面缀了四五个金刻掐丝珐琅的蝴蝶,那蝴蝶此时还在她的鬓边轻轻地晃动,好似绕着她翩飞一般,把少女显得越发灵动。
    崔依云看到南康长公主不错眼地打量傅锦瑶,不由得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连头上好不容易得来的珠钗,也不再欢喜,只觉得俗气得要命。
    “外祖母,您瞧表妹头上的蝴蝶,前些日子,银楼里的师傅来,孙女儿记得好像没有这稀罕物儿。”崔依云凑到老太太的耳边,掩着嘴,压低了声音道。
    南康长公主的眼角余光朝崔依云瞥了瞥,她笑着朝傅锦瑶,“过来,好孩子,这有多久不见,你就长得这般高了!”
    南康长公主褪下了腕上的一串蜜蜡手串,往傅锦瑶的胳膊上戴,雪白的腕子配着晶莹剔透的蜜蜡黄,生生叫人爱不释手。南康长公主心里暗叹这孩子生得好,扭头对老太太道,“越是大,越是稳重了,连话都少了!”
    老太太的眼睛跟钉子一样,下死劲地朝傅锦瑶腕上盯了两下,冷哼一声,对长公主道,“这是在跟我拿乔呢,之前让她坐软轿上来,她偏不肯,结果傅祥家的不知天高地厚坐了那软轿,原本也是想早点来伺候我,谁知软轿就断了。”
    老太太瘪了瘪嘴,“倒像是谁要谋她的性命一样。”
    长公主早已听说此事,见傅锦瑶安静地听完,连眼睫都不曾颤动一下,心里一时也有些惊奇。只见她,略微退了两步,不紧不慢地提起裙摆,朝老太太略微屈膝,声音不疾不徐,“锦瑶不敢!”
    老太太被气了个倒仰,指着傅锦瑶正要说重话,孙倩娘已是上前来,一把拉住了傅锦瑶的手腕,手指巧巧地按在蜜蜡珠子上,顿时一股钝痛袭来,傅锦瑶几乎是浑身一颤,她看着孙倩娘妖冶的红唇上下翕动,道,“母亲,老太太,我和依云带瑶瑶去杏花林里转转。”
    她说完,不由分说地扯起傅锦瑶,喊了崔依云一起下楼。
    到了楼下,傅锦瑶把腕子从孙倩娘的手中挣脱出来,笑道,“多谢孙姑娘帮我解了这围。”
    这会子没有长辈在了,孙倩娘也是松了一口气,她目光垂落在傅锦瑶的腕子上,傅锦瑶把蜜蜡往上滑动了一些,方才被她扣着的地方红了一片,一排蜜蜡珠子大小的坑印在她的雪白的肌肤上,看着真是叫人怜惜。
    “老太太担心了你半天,说话难听些也是情有可原,妹妹可别放在心上!”孙倩娘扶着傅锦瑶的肩,柔声道。
    崔依云撇了撇嘴,她正要说什么,有个丫鬟在旁边探头探脑,她便走过去,那丫鬟凑到她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话,眼睛往傅锦瑶这边斜过来。傅锦瑶挑眉朝她看去,似笑非笑,倒也并没有把这丫鬟放在心上。
    崔依云走过来,催道,“你们到底去不去杏花林啊?我倒是听说有人已经从哪里经过了,还认识了个书生。”
    她眼中带着讥讽,笑看着傅锦瑶,很显然这话是说给傅锦瑶听的。
    傅锦瑶并不与她计较,一笑,道,“杏花林中有什么好事么?不就是表姐说的,几个穷酸书生在那里高谈阔论,真以为被朝廷取中就能飞黄腾达,那些熬成阁老拜了相的,哪一个不是熬到了儿孙满堂,黄土埋到了脖颈?表姊和孙姑娘想去看,且去,我是不去瞧这热闹了。”
    孙倩娘却不肯放傅锦瑶走,“听依云的话,你刚才是从杏林那边绕过来的?那你带我们去。别人就算了,我倒是听说这一科里有个北地来的学子,才思敏捷,学富五车,连皇帝舅舅都夸他有状元之才,我是定要去瞧瞧的。”
    傅锦瑶眯起眼盯着孙倩娘看,待她把话说完,歪着头,故作调皮地道,“不知这学子姓甚名谁?说来听听,我怎地就没听说过?”
    “范阳卢氏,说起来还是世家之后,名云生,字庆集。”
    “哎呀,孙姑娘打听得可真是清楚,哦,说起范阳,我怎地记得驸马爷也是范阳人?莫非和这姓卢的书生有什么渊源不成?”
    孙倩娘面色一僵,血色瞬间褪尽,也亏得她这般小年纪,反应也快,变脸只在一瞬间,笑道,“家父祖籍虽是范阳,但十多年前进京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范阳,我还真不知这位卢公子与家父是否有渊源呢。也亏得瑶瑶提醒,不如我们同去问问,可否?”
    傅锦瑶摇摇头,“孙姑娘说笑了,那卢云生再有状元之才也是外男,且锦瑶也不是范阳人,与他是半点瓜葛也无,平白去见,徒惹麻烦,还是不去见的好。”
    她说完,扭头就往楼上走,被崔依云拦住,她生气地跺脚,“你这人,怎地这么无趣?孙姐姐也是为了你好,不过去凑个热闹,这些北地学子,虽说是外男也都是读书人,又是被朝廷放了榜的贡生,难道还不知礼仪冲撞了我们不成?我看你,分明就是在故意和我们怄气。”
    楼梯口传来楼上的说话声,“……过两日,宫里会有一场簪花会,听说是让皇后娘娘专程办的,这机会可是难得,我回头去跟娘娘说,名单里头把那孩子加上就是,若是得了缘,老太太您可别忘付我的媒婆钱!”
    说完,一阵哈哈大笑,老太太的笑声也夹杂在其中,“你这孩子,尽拿我老太太寻开心了,你哪次不是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生怕办得不妥帖,别人家正儿八经的婆媳都没有咱们这般亲热的。”
    “是老太太疼爱我!”
    傅锦瑶心头“咯噔”一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留意到崔依云已经跑开了,拉着孙倩娘去了杏树林。
    她站在那里,只觉得前世那么多事就跟一把珠子一样,原本有根线该把这些珠子串起来,却总也找不到那根线。这时候,这根线若隐若现地在她面前,她想抓却抓不住。
    楼梯上有个丫鬟走了下来,笑着对傅锦瑶道,“大姑娘,老太太说要枝杏花插瓶,让您去杏花林里寻一枝最好的送到厢房里去。”
    傅锦瑶便知道,自己在这里听壁根,怕是被老太太知道了,只好应了一声,不得不往杏花林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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