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欧尔麦特从警局得知良英的地址,并找到此处,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在和老人松本鹤夫道了别后,一进入别墅内部,和平的象征便轻松地站直了身体,用那双和金发少年极为相似的蓝眼睛打量起了四周的一切……
天花板很高,出奇的高,仿佛预料到了未来一样,给了欧尔麦特随意施展身体的空间。
向少年到了谢,穿上对方递来的非常合脚的拖鞋,进一步走入这间以单调的沙色为主色的房屋——说实话,这一切都和欧尔麦特想的不太一样,他原本以为房子里会有很多少年人喜欢的游戏机,漫画之类的——宽敞的房屋空得可怕,整个主客厅里也只在中间陈设上了一台液晶电视,一座沙发,一个有些老旧的藤叶桌,再加上身后放置在门口的衣架和橱柜,总共也不过才五件家具而已。
心情有些微妙的欧尔麦特被少年领着,穿过露天的,干净整洁的,但明显从未使用过的泳池和用来安置兔子的还算绿意盎然的小花园,俩人才到了偏屋。
从屋子内盘旋而上的楼梯攀到了二楼,无意间瞥见了少年人经常居住的房间,欧尔麦特才觉得整个空旷的别墅有了点儿生活的气息。
这次和想象的相差无几——有些凌乱的房间,书架还有书桌上摆放着欧尔麦特的各种类型的手办,墙壁上贴满了绝版的欧尔麦特贴纸,还有一些奇怪的小零件散乱在地毯上——最让欧尔麦特想笑的地方,还得属少年人在屋子里拉起的巨大的欧尔麦特主题色的横幅。
“きっと……英雄になるんだよ?哈……”觉得孩子气的少年有些可爱的欧尔麦特不禁笑了一下,不过,等到少年的房间再次从他眼前闪过时,他又重新挂上了【欧尔麦特】的专属笑容,对着刚刚换好了常服的少年笑着说道:“……嘛……我们是去你的房间谈吗?”
才合上门便听到了这句话,少年的脸随着思索莫名地僵了一下,在掩饰性地咳嗽了几声后,他转而认真地说道:“咳咳……去二楼的客厅可以吗?抱歉……之前让欧尔麦特在门口等我换衣服什么的……”
“没关系”欧尔麦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因为这件事的触发点还是该归在他身上“哈哈……其实半夜来打扰你什么的我也有不对啊……”
“啊……那其实没什么……嗯……所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吧……”话随心变,在脑海里演绎好的词语脱口而出时变得南辕北辙,仿佛下定了决心,捏紧了拳头,眼前的蓝眼少年突然抬起了头,紧盯着欧尔麦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欧尔麦特并不是为了所谓的【邀请我毕业后去您的事务所】这种一听都不大可能的理由来的吧——一定,一定是还有其他更加重要的理由——对吧?”
“……”
谎言破露得突如其然,无声的沉默紧接着尾音降临了这间空荡荡的屋子里,两米高的金发青年这时才换上了旁观者的目光,注视起已经有一米七八的似曾相识的金发少年,半晌,他张了张干燥的嘴唇……
“——啊……哈哈……抱歉……刨根问底的坏毛病又犯了”金发的少年先一步打破了诡异的氛围,他抓了抓头发,腼腆地笑了一下“刚刚太对不起了……啊——欧尔麦特请先去客厅等候下行吗?抱歉……我去准备点儿茶水……抱歉,请再稍等一会儿”
话音未落,木制的滑动门就被少年爬满了红色疤痕的手掌慌乱地推开,春雨像是被惊扰的丝线一样,自门内而来的嘀嗒声接连不断的在屋子里的每个角落回响起来……
少年的脚步陪同着雨水,十分匆忙,欧尔麦特只见他拿了壁橱里的一套茶具,就像落荒而逃一样马不停蹄地往走廊的另一边跑去了。
看着对方的背影一步步地脱离了暖色的灯光,渐渐沉入了深蓝色的孤寂的月影里,八木俊典有些不知所措地停留在了原地,再次张开了嘴唇,学着少年那期待又后怕的语气问自己道:
“所以啊……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八木……”
*
银白的壶嘴倾泻出点缀了几缕白色的琥珀色茶水,在经过几次的触碰之后,良英总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温度。
青色的茶杯被少年像纹了一快红色树桩的手掌稳稳当当地握住,在水流注到茶杯口的花纹处,少年又恰到好处的放下了茶壶。
把茶杯和小食们摆放到盘子上既容易拿到又具有观赏性的地方,突然,良英怔怔地看向了自己基本痊愈的右手,自言自语道:“奇怪……好像自十岁以后恢复力就越来越强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上面烧伤的痕迹若隐若现“才十天不到……强得有些异常了呢……是饮食的问题吗……还是药剂的原因……”
思考了一会儿,得不到确切的原因,良英叹了口气,垂下了被伤痕包裹的右臂,无奈地把目光放向一旁的茶盘,注视了一会儿缓缓升起的白烟,金发的少年扯了下嘴角,抓了抓头发道:“哈……说起来……刚才居然又变得咄咄逼人了……明明前几天才说了不要用语言去逼迫别人吐露真相啊……混蛋——”
“……”
“可……心里有些在意呢”短暂的沉默着,摆脱了违心的想法,在这间除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的房间里,金发的少年垂下眼睛,靠在了墙边,注视着脚底浅棕色的地板,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明明最开始就算到了和警局打了交到后,身为欧尔麦特老友的?V内叔叔迟早会提起我的……”
“哈哈……真到了这一天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一直把【父亲】和【欧尔麦特】都当做偶像的少年,此时,在直面了生父之后,对于【父亲】这个称呼的定位在心里不知不觉地偏移了些许“……和面对母亲的感觉完全不同………”
察觉到呼吸有些不畅,胸口沉闷到难受的少年当机立断放弃了深入思考,站直身体,搓了搓有些丧气的脸,重新打起精神的良英端起茶盘往二楼的客厅走去。
“抱歉,久等了……”把茶盘放到玻璃桌的上方,躬着腰的少年先是犹疑了一秒,最终还是选择在欧尔麦特的对面坐了下来
“因为已经很晚了……准备的是花果茶和一些水果干……希望您不要介意……”
“哈哈……怎么会介意呢……本来就给你添麻烦了……哈哈”不好意思地笑着,欧尔麦特和良英捧起了各自的茶杯,清甜温热的水流自喉管流进身体里,却驱散不了俩人心里的阴云。
“嗯……那么我们来谈谈吧……确实不是想邀请你毕业后去我的事务所……啊,等等,当然不是不可以的意思……额……我是说……”随着想法逐渐吐露,紧张感如同窗外的暴雨,逐渐地涌上心头,金发的青年忍不住抓了抓头发,把视线从少年的身上转移到茶杯映出来的影子里,看向那个露着白牙笑着的【和平的象征】,他愣了一下,没有再出声……
时钟转动的声音冲破雨水的包围,如同晃动的利刃一次又一次在两人的心里斩下,窒息一样的感觉包裹住了心脏。
欧尔麦特握紧了拳头,感受到胃部传来的恍惚的疼痛感,如同灵魂被抽离,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你真的要告诉他吗?八木俊典?
内心的声音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审判,开始与时间伴做一伙儿,不断地折磨起金发青年的大脑。
你知道你的情况,也许过不了多久……
哈……你忍心告诉他吗……让他们伤心?……还不如遗忘和恨来得好……
这是你的儿子,一个叫八木良英的孩子,他很憧憬你,很崇拜你,即使少了你,他也有着很好的生活,和其他人一样,你是他们的【支柱】,支柱无法受伤,无法显露痛苦,无法被摧毁,无法【死亡】。
你无法想象失去【支柱】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不是吗?你没法狠下心看着那双眼睛里的光熄灭,作为一个【父亲】,你没法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失望。
你真的爱他,非常的爱。
哪怕这才是你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你也能感受到胸腔里跳动着的欣慰与喜悦,你也能感受到自血脉里天生而来的亲近感,哪怕他已经是个少年,你也依旧把他当做孩子看待,十几年的空缺与迟到让你无法在第一次见面就去想象他难过的样子。
我们都知道,痛苦是可以承受的,但接受这份来自情感的伤害该是你,而不是他。
因为你是【和平的象征】,【和平的象征】理所应当去撑起一切。
你,【无法】倒下……
万千的思绪不过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八木俊典感觉舌苔上多了些苦涩的余味,同雨水一样的模样,正在他的心里无声地流淌。
维持着脸上【没有我欧尔麦特救不了的人】似的笑容,他操纵着嘴边的肌肉,一边笑着,一边轻松地游刃有余地解释道:“哈哈……主要是听说你要报考雄英,现在却受着伤……有点过意不去,毕竟是我们职业英雄的责任,所以才来上门看看你……”
“嘛……看你恢复不错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哈哈……时间不早了,我也就不叨扰少年你了……”说完,他作势站了起来,努力不让自己去看对面的那张脸……
轰——
临近夏季,春雷依旧响得刺耳,裹挟着冰冷雨水的风暴不停地从窗户冲进来,绵稠的雨水比冬日的雪花还要刺骨,像蜈蚣一样,攀爬撕咬起少年的脊梁。
被春雷短暂的吸引了心思,当欧尔麦特带着笑容回过头来时,却直面上了一张被狂风撕扯得粉碎再强行拼接起来的苍白如纸的脸。
——仿佛在无声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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