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斯马上意识到,这段三角关系的危险性。圣诞节就要到了,可不能在年关出什么岔子。
“詹姆斯,你一会去找库尔曼先生,请他派个人跟着安吉尔·克莱尔。对了,收拾行李,明天跟我去一趟伦敦。”
詹姆斯驾着罗辛斯庄园的马车,拉着柯林斯,从印度金山公司接上巴林先生,直接去小酒馆。
“柯林斯先生,你看起来心情不坏?”
那就是心情很好的意思。
“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巴林先生,那些茶叶和烟草有消息了吗?”柯林斯不得不放弃先前奇货可居的打算。
“当然,不知道有多少人,翘首等着和你交易呢。我想着,询价的人太多,倒不如让他们一起竞价,谁出的价钱高就卖给谁,这样也能多得些利润。您着急用钱吗?”巴林先生疑惑地问。按说等宾利先生的4万镑现金进账,柯林斯怎么着也该不再为钱发愁才对。
“能多很多利润吗?”柯林斯对市场信息和利润计算知之甚少,但这正是经纪人的作用。
“能多出半成多吧,如果更幸运一点,多出一成利润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如今东方多红茶和烟草都很紧俏,而你的货物品质又那么好。”
那得有个几千英镑了。柯林斯咋舌,但他理智尚存:“还是劳烦你赶紧为我找一位靠谱的买家吧,您知道我的身份不大自由,不能经常请假来伦敦。”
“当然,我的一切服务宗旨,就是听你的安排,为你服务,那么,我将尽快为你筛选出最合适的交易对象。”
柯林斯与巴林先生抵达的时候,宾利先生还没到。
柯林斯问:“宾利先生的财产状况依旧良好吧?”
“当然。他从老宾利先生那里继承了一笔十万英镑的遗产,虽然大部分钱用在产业上,流动资金可能不大充裕。但现在融资的手段那么多,他肯定拿得出那笔钱。”巴林先生知道柯林斯的担心。
“不过,我建议你,下次可以同交易对方先签一份合作意向书。约定一部分定金,将大大有助于保障你的利益。”
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柯林斯百无聊赖地数了数外头的劳工,他们已经走了好几拨。
“十五个便士一天,看起来似乎不错。”按照一般的兑换比率,十二个便士可以换一先令,二十个先令可以兑换一英镑,一个勤劳的工人一年也能有二十几镑的收入,一家如果有两个人在这里干活,全家肯定能过得比较宽裕。
“也不是每天都能顺利找到活计的。你看,外面那个老头,他已经在这里蹲了一天了,可他年纪大了,有这么多年轻人同他竞争,他今天很可能得无功而返了。”巴林先生感慨:“他们都是卖苦力的,若是年纪大了,就不好找活儿了。还是得有一门技艺才好。”
这话很在理。或许回去可以跟凯瑟琳夫人讨论一下,能不能在德比郡弄一所专科学校。柯林斯在脑海里琢磨起来。
德比郡的事务,教会和贵族的力量举足轻重。如果凯瑟琳夫人愿意出钱,那么这件事情,就十拿九稳了。
“我没有迟到吧?”宾利先生大步走进破釜酒馆,他领着一个小个子的葡萄牙人,他们身后,胖乎乎的经纪人跑步紧跟着。
“哦,你们来了一会了?叫你们久等了。”虽然银质机械怀表上的时间,显示他来得恰好,但看到柯林斯桌上动过的咖啡,就知道他们已经等了一会了。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希尔维亚先生,一位旅居英国的葡萄牙商人。”
希尔维亚先生头发鬈曲,面容白皙,鼻梁高耸,五官深邃,眼睛如猫一样狡黠,发红的八字形胡子有趣极了。
原来,宾利先生不单从埃德加银行贷到一笔款项,还找来葡萄牙商人希尔维亚,预备共同吃下柯林斯手上的烟草和茶叶——上次在仓库检查丝绸和羊毛的时候,他就对这一笔生意留心了。
希尔维亚先生是葡萄牙人,但他已经长久地住在英国了。自从1807年拿破仑占领里斯本,葡萄牙王室和贵族就开始逃亡,而希尔维亚选择了英国这个“世界警察”作为栖居地。由于资本雄厚,他在伦敦港附近颇有名声。
宾利先生爽快地敲定了丝绸和羊毛的交易费用,但希尔维亚先生,让柯林斯大开眼界,认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商人。
他锱铢必较、步步紧逼,从货物外观、等级等问题,到仓储、销售、契税等方面,企图获得更低价格,巴林先生也是个合格的经纪人,他游刃有余地掌握着谈判节奏,为当事人谋求利益最大化。
最终,希尔维亚把烟草和茶叶的打包价格,从巴林先生虚抬的五万镑讲到四万二千镑,如果不是柯林斯着急完成交易、且希尔维亚和宾利先生愿意一次性购入全部商品,他绝对拿不到这样优惠的价格。
“如果按照你的价格,我们将不承担运输、仓储和保险费用,希尔维亚先生,这已经是底线了。”
宾利先生和希尔维亚单独签订合同。按照约定,宾利先生将以百分之三十的价格,获得这部分交易的百分之三十五的货物,但只能将这些东西完全放在英国国内市场上销售,而希尔维亚,他会将这些商品销往英国之外的任何地方,主要是巴西,但也包括德国、意大利,甚至法国。
柯林斯与他们签订合约,并一道到埃德加银行办理现金支票手续,直到拿到支票,他才有一种真实感——即便扣除税款,这也是大部分英国中产阶级一辈子才能积累的财富。
“我们去庆祝一下?”
“哪里有比贝德福科更好的地方呢?走,去我家,有波尔多红酒和雅文邑的白兰地,包你们满意。”
宾利先生租住的贝德福科,邻近海德公园,是伦敦西区的高档住宅区。每到社交季的时候,名流贵族云集于此,热闹非凡。
此时已经临近圣诞,议员和贵族们早就回到乡下的庄园,享受安逸闲暇的冬日时光。贝德福科恢复了难得的宁静。
宾利先生同两位姊妹住在一起,长姐弗斯托夫人同丈夫热情好客,妹妹宾利小姐文雅大方,弗斯托家的两个孩子,也机灵可爱,他们极为欢迎柯林斯等人到这里做客。
“哦,现在挣钱多不容易呀。我多想回到那个时候呀,我的祖先们发现了布朗角,从此开始了家族的发展和繁荣。”酒酣之后,葡萄牙人希尔维亚突然控制不住谈兴。
“他们从葡萄牙,带着廉价的纺织品、烟草和酒精出发,在塞拉利昂、古马里国、黄金海岸、刚果和安哥拉,与黑人酋长交换奴隶。只需要25英镑,就能从黑人酋长那里,换到大量年轻力壮的黑人奴隶,等到了美洲,就能得到价值150镑的物品兽皮、原糖、棉花和金银矿石。”
“可是我听说,黑人们被关在密闭的船舱里,任他们生病甚至死去,这难道不会影响收益吗?”弗斯托先生问。
“那算什么,只要死亡的人数不超过三分之二,这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而一般来说,黑人们在船上的折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七。大量的原始资本,都是通过黑奴贸易积累起来的。譬如英国著名的安东尼·培根,从1768年到1776年这八年间,他从黑奴贸易中获利高达7.6万英镑,这笔钱也是他后来开办冶铁厂的主要资本来源。如果我能干一笔,就能在里约热内卢买下一大片土地,或者开办一个轮船制造公司。”
葡萄牙被法国占领后,里约热内卢几乎成为葡萄牙人的第二个首都。
“按照记载,白人契约奴和印第安人也很便宜,只需要10英镑,华工只需要5英镑,明明黑奴价格昂贵,为什么大家都愿意买黑奴呢?”柯林斯不解。
“哦,塞拉利昂,噢,里约!”希尔维亚已经醉倒无法回答他了。
巴林先生道:“首先,黑人们都身强力壮,特别能干活。其次,他们来自非洲,比白人和亚洲人更能适应美洲的气候。最后,”巴林先生停顿了一下:“黑人没有劳工保障法。”
如今,黑奴买卖依旧大行其道。
连女王和贵族都曾投资过这个行业,即便身为牧师的柯林斯,都没有觉得这样公然讨论黑奴交易有什么问题,仿佛这只是简单的货物买卖。
因为希尔维亚醉倒了,宾利先生说起了其他事情。
“柯林斯先生,你如今身家颇丰,会不会考虑投资一些产业?我原先准备买下一家纺纱厂,引进北方的技术,把它改造成纺织厂。可惜,我如今大部分家产,都投入到当前这笔交易中去了。”宾利先生感到遗憾。
“可是,纺织之乡约克郡和棉都曼彻斯特生产出来的棉布结实细密,产量大,价格也低廉,在南方开纺织厂,能够竞争得过它们吗?”
“这个纺纱厂,在离伦敦四五个小时远的布莱谷,交通便利,近伦敦港,有利于出口国际。如果引进新技术,完全可以获得不低于北方纺织厂的产量和质量,如果在此基础上,能够从印度、孟加拉等国进口棉花,那产出的棉布质量,绝对比北方的更好。您有机会,一定要去马洛特村看看。”
“它的所有人,亚历克·德贝维尔先生,是一个虔诚的信徒,若不是为了去非洲传教,他绝不会把家传的产业卖掉。”宾利先生强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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