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圣母

    
    挂好孔子像，沈清晏默默地行了礼，为之前的冒犯赎罪，这孔子像已经不新，总有一天要换掉，游先生连这一点都算到了吧，无论是拆掉还是换掉，证据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并不会随着他的死彻底消失。
    走出学堂，天色已亮，外面陆陆续续响起早起的人行走、打招呼和叫卖的声音，秦甲和其他暗卫见他们出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天亮就意味着官府要出面了。
    他们掘地三尺，一无所获，秦甲看向沈清晏，见他点了点头，心中一喜，扬手止住了大家的动作，院子已经翻开，现在填上也没多大意义，索性就让它乱着，跟书房和其他房间的乱自成一体。
    一行人匆匆从后院离开。
    走出学堂有一段距离了，沈清晏才让一个暗卫去人多的地方将游先生遇难的消息散播出去，不出一刻钟，整个县城就会知道游先生遇害，不出半个时辰，钱俊就会赶到现场。
    不过这些他们暂时不用去管了。
    也没必要去看钱俊的真心和假意。
    回到沈园，天已大亮，英子收拾好了书本，等着小艾，见她从外面进来，也不奇怪，小艾每天早上要跟那些男子一起去跑步锻炼，也曾经拉过她，她觉得别扭，便一直没去。
    只是今日小艾似乎满身满脸透着疲惫，脸色苍白，而不是平时运动过后那种健康的红润。
    林艾跟她打了声招呼，见她准备去上学的装扮，想了想，还是告诉她吧，这消息也蛮不了多久。
    “今天不用去学堂了，游先生、左先生昨夜被人害了”，尽管见过三人的尸身，在案发现场呆了大半夜，林艾仍然不敢相信那样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没了，她好想躺下去，醒来还可以跟英子去学堂，去听游先生上课。
    英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文具、书本“啪”地掉在地上，脸色煞白，忙问林艾：“是真的吗？真的吗？你从哪里得知的？”
    “少爷都知道了，大家也都知道了”，林艾木木答道，也不等她反应，匆匆去洗漱换衣服。
    换好衣服，她也不觉得饿，躺在床上，又回到了出去前的状态，眼睛酸涩，满身疲惫，每一个细胞都渗透着累，可是只有脑袋仍然亢奋，还在脱离身体引力似的沸腾如一锅粥。
    她头疼欲裂，死命地按了按太阳穴，闭上眼睛，想着若是一睡不醒就好了。
    房外，虎子似乎来了，跟英子压低嗓门在说着什么，他也是早上才得知噩耗，不过他知道得比英子早。
    他去练武，练武场自有青龙白虎，沈清晏、小艾都不在，他好奇地问起，青龙才告诉他，他从不可置信到接受的速度很快，大约他没有像小艾、英子那样跟游先生相处。
    在他那里，那只是个悲惨的故事，当事人既不是他，也不是他熟悉的人。
    青龙、白虎心不在焉，草草收场，虎子倒是不受影响，扎扎实实炼了一个时辰，吃饭时见到沈清晏，才知小艾也回来了，便过来看看。
    “让她好好歇着吧，少爷说昨晚她被叫去问话了，估计不好受”，虎子临行前这样说了句。
    英子低声应了。
    游先生、左先生之死在阳关县掀起轩然大波，街头巷尾、茶馆、菜市场、绸缎铺、多宝阁，所到之处，都在谈论这起凶杀事件。
    有人说游先生之前结了仇家，这次寻过来报仇的， 也有说是左先生的，哑巴厨娘被忽略，那人本来存在感就极低，要不是这次案子，她就像一个影子一样，默默无闻，买菜也不会还嘴，说多少就是多少。
    不过也没人贪她便宜罢了。
    钱俊在接到案情报告时，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他眼中的现场比沈清晏眼里的更显杂乱，院中土地被翻开，砍掉的花草开始失去生气，这个时间，原本是学堂最有生机的时刻，却血腥弥漫，充满不祥的气息。
    仵作在检查三具尸身后，给出了凶杀的结论，根据血液凝固的程度和颜色以及身体的变化程度，得出了比较接近事实的结论：半夜时分。
    天气热，尸身不好久放，检查完就拉去了义庄，等人认领安葬。
    游先生、左先生只管教书，跟左右邻居没什么往来，他们来阳关县的时日也不久，谁也不知道他们之前在哪里，做过什么。
    只知道他们来了不久就开始招学生，一开始只要八岁以下的娃娃，后来松了口，不过那学堂就一个上课的地方，孩子年龄先定下来了，后来大孩子也不好意思去跟小孩子挤在一起，再后来就多了林艾、英子、琴童。
    林艾后来还是睡着了，只是睡得很不安稳，梦境不断，却不成体系，都是碎片，有时梦到哑巴厨娘，看她笑眯眯地立在学堂的厨房，下一刻好像又在他们沈园，林艾迷迷糊糊，也不觉得奇怪，只想：真好，她没死，睡梦中嘴角都弯起来。
    又梦见游先生在上课，上着上着脖子开始流血，口角、眼睛、鼻子、背上，全身上下都在流血，开始流得缓慢，后来越来越多，像水龙头一样汩汩而出，游先生兀自不觉，嘴巴还在一张一合……
    “止血，快，止血！”林艾心急，拼命叫，人却忽然醒过来，大口喘气，她刚才好像喊出来了。
    英子推门进来，看她坐在床上，额头上布满密密的细汗，便递过手帕，关心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在我那边房子都能听到你在大喊什么‘止血’”。
    林艾惊魂未定，想到梦中游先生的惨状，心下凄然，她接过手帕，胡乱往脸上、额上乱抹了一通，也不还给英子，只抓在手里，默默地发呆。
    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问英子什么时辰了，英子说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厨房还留了吃的，今天少爷精神不佳，回来后睡了一觉，中午还起来吃了东西，见小艾没去，还问了句，临走交代厨房留好饭菜等小艾起来再吃。
    已经两餐没吃东西了，可是她好像不太饿，心里堵得很，昨天下午到现在，也不过是一天一夜，这段时间对她而言像过了一生那么久。
    她仍然不敢相信游先生他们去了，还去得那么惨。
    可是由不得她不信，事实已经摆在那里，她也亲眼目睹了。
    想起游先生留证据的用心良苦，她问道：“游先生那边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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