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景帝国,便是这个天下最大的国。
同样的,长安就是天下最大的城。
北魏与西蜀中也不乏大城,但要是与长安相比,说是相形见绌都不为过,其中的差距,策马在长安中走上一趟,一眼便能明白。
春色阑珊,正好是盛春时节,长安这座雄藩巨城姹紫嫣红,尤其今天还有牛毛般的细雨落下,润人心脾,更是衬托的长安与春相见欢,只可惜路上行人匆匆,青石路上满是纸伞旋转,无人去欣赏这座都城的烟雨美景。
尤其是前面几个纡佩金紫,光国垂勋的大人物,一身鱼龙服,是南景特有的官家服饰。
肩膀上披了件黑色大髦的孟放翁如今便走在最前面,在南景王朝的天子脚下,他身为南景自江一瞻后的丞相,理所应当地走在前面。
仰头便可以看到围着皇宫中矗立的巍峨宫墙,门庑森严,偶尔露出一点的金瓦琉璃,琅漆雕龙,总让人看不真切,反而更加让人向往这个愈加令人心醉的权力圣地,大概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风流士子,都会禁不住心神震撼,驻足瞻仰。
唯有不时传来的鸣钟击磬声,乐声悠扬,听得最是清楚。
当然,孟放瓮并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神色平静的径直前往皇宫东面,没有做丝毫的停留。
他要去的地方,神秘的程度只在景帝的御书房之下。
甚至这个地方都没有记载在史书之中,而一些平常能接触到这个地方的人,也不会觉得这个地方有多么了不起,左右不过是个破楼子罢了。唯有真正接触到帝国秘密的权柄煊赫的大人物,才能清楚这个地方的分量。
这个地方,有个很平常的名字,叫做绛霄楼,追溯起源,还要追溯到南景开国之际,景帝下令在此建楼,只为供养一个老学究。
正门有无数重兵把守,望见面前这个灰髦中年男子,往日面色冷静终年犹如石塑一般的两排重甲骁勇竟然尽皆动容露出了恭敬的神色。
又打量了身后的一行人,恭敬神色更重,暗暗咂舌不已,这个阵容,除了最前面的丞相,身后还有镇北将军,御史中丞左掾,大司农,治中从事,黄门侍郎,各个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门口的侍卫匆忙将头垂下去,不敢多看一眼。
一行七八人,一路前行,在侍卫打开大门后快步入内,神态急切。
这绛霄楼占地不大,除了侍卫森严,就其形状来说,也没有半点圣地的气息,只是约莫有皇宫千百分之一大小,就耸立在皇宫内院的东边不起眼角落。
这里面既没有青碧画栋檐粱,也没有白玉琉璃雕砌,有的只有土墙青瓦,可能比皇宫中最破落的冷宫还要破落许多。孟放瓮带着身后一行高官贵人犹如滑溜的小泥鳅,快步渐入无人之境。
没过多久,最中心的高楼中,孟放瓮与其他人正在安静等着,已然坐镇南景帝国五年之久的丞相,在这里显得毕恭毕敬,又因急切,桌上的茶水都未动。
不多时候,也许是等不及的缘故,安静的大堂中就变得嘈杂起来,相知相熟的高官贵人俩俩议论起来,出身武道戎马一生的镇北将军此刻竟露出胆战心惊的模样,紧紧低下头,轻声道:“听说星官夜观天象,见荧惑星动,冲突氐宿之内,且越来越不安,是大祸之兆啊!”
镇北将军名为皇甫琮,嘴唇微动,轻喃道:“此事可非同小可,得让人去走上一遭了。”
旋即,他似是想起什么,“孟公,你仔细想想,当年那个遁去的一,就是朝着东南去了吧”
孟放瓮颔首道:“不错。”
“那这次的荧惑守心之势会不会就是?”
“不好说。”
孟放瓮剑眉轻轻一挑,再问道:“按照时间来算,大楚亡了十八年,正好能对上,但这种事情,没亲眼见过,光靠个天象能看出来什么名堂?”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皇甫琮表情严肃,眼中透出一抹狠厉色。
孟放瓮没再问话,抬眼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突然之间竟然有暴雨连绵不绝。
他当然能明白这个从军伍中崛起,一路杀到南景帝国顶层的镇北将军都有那些黑历史,所以也不会过分在意他为何会突然失态。
毕竟那个遁去的“一”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大楚帝国虽然亡故了十八年了,但留在世间的残存势力依旧不可小觑,一个处理不好就又是呼风唤雨般的存在。
在这个天下,呼风唤雨的人太多了,没有人愿意在多见到一个。自己在听了星象之后都难以再保持风轻云淡,更别提皇甫琮了。
“哪个地方都不知道,怎么找?人海茫茫,你想怎地?”孟放瓮轻声反问。
御史中丞左掾适当地插进话来,道:“既然荧惑星动,冲撞于氐宿之间,氐宿乃二十八宿中东方苍龙七宿中的第三宿,那准是在东方没错了。”
对于这个御史中丞左掾的插话,孟放瓮很不喜欢,皇甫琮一介武夫,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若没有御史中丞左掾的提醒,皇甫琮就没了继续下去的理由。
他不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皇甫琮怕的要死,不是为了整个南景帝国,而是为了他的私心,而对于自己来说,比皇甫琮陷的浅,对他来说,他只是好奇,并不是一定要将精力与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他要关心的事,才是真正的关乎南京帝国江山社稷的大事。
所以他立刻咳嗽了两声打断了这个御史中丞左掾的继续,氐宿既然是二十八宿中东方苍龙七宿中的第三宿,那么按照易经八卦中的定位,还是能将范围再缩小很多的,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诸位,那个劳什子荧惑守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南景地大物博,光靠个东字也找不出什么,还是说说别的吧,最近紫微与天府相冲,你们怎么看?”
寂静,室内一片寂静,没人敢说话,只剩下窗外倾盆而下的大雨声音。
寒风吹进,孟放瓮也察觉到了几分冷意,明白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紫微与天府相冲,可不仅仅是两个星宿的问题,更寓意着下面南景帝国最尊崇的两个人,景帝与陈王,这群随波逐流的苇蒿,怎么可能张口说这个。
终于忍不住字斟句酌的开口问道:“算了,不说这个了,先说荧惑守心,就看闻老有什么高见了。”
皇甫琮看了他一眼,表情还有些挣扎,说道:“孟公,你有所不知,末将有消息说,宋一卜也去了东面近海之地,只要用些手段,必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皇甫琮脸上杀气显露的太过明显。
“够了,此事听闻老如何说,再做定夺,既然是遁去的‘一’,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何必耿耿于怀。”
孟放瓮有些发怒了,皇甫琮心中不解,不过却不敢多问,只是微微俯首,听候下一步的命令。
片刻之后,一个伶牙俐齿的小道童出来了,约摸着四五岁年纪,短发垂髫,尤其是一双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分外可爱。
虽只是一道童,孟放瓮急忙迎上去,作揖张口问道:“闻老怎么说?”
小道童拱手道了个万福,彬彬有礼,开口道:“老师说了,他云游天下去了,不在楼中。”
“闻老真的是这么说的?”
“嗯。”
对于这个奇怪的说法,这些南景帝国最高层的几个人也都不是蠢货,没人相信这套说辞。
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位向来言简意赅杀伐果决的孟放瓮却低三下四,在此破天荒地耐心开口解释道:“此事事关紧急,还请再通报一次,请闻老指点迷津。”
“老师确实是出去云游了,不在楼中。”小道童扑棱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眼睛里闪着小星星,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急忙改口,认真看着孟放瓮,好似希望自己的认真能够感染面前人一样。
“不过老师临走之前也有话留下了,他说,既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那么这个遁去的‘一’即是变数,也是定数,万物有生死,或生或死,或死或生,皆是造化。?这‘一’就是一线生机,不必太过理会,一切随缘。”
此话一出,孟放瓮脸色不变,似早有预料,唯有身后的几人神色一变,怔怔不语,伴随着的还有茶杯落地的声音。
“对紫微与天府相冲的天象,闻老可有什么说法?”孟放瓮继续问道。
小道童只是摇摇头,“师父说了,这事不是他能说的。”
听到了小道童的说法,孟放瓮面色一肃,流露出凝重而敬畏的神情,一切尽在不言中,他颔首道:“确实如此,是在下孟浪了。”
“既然你们都了解了,那就请回吧。”
似是因为牵扯大多的关系,绛霄楼也下了逐客令,孟放瓮也知晓其中利害干系,告罪一声,带着一行人又匆忙退出绛霄楼。
已然见惯天下风雨的孟放瓮,因为忌惮的事情太过重大,眸子中还是闪过几分异芒,不过这一幕很快被他隐藏了下去,对着众人,他淡淡道:“既然闻老都这么说了,想必你们也该明白。”
几人拱手称是,在雨夜中慌忙各自散了。
小说推荐